未揭开的黑幕--湖北女举集体服兴奋剂案调查纪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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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ports.sina.com.cn 2005年09月12日16:56 全体育 | |||||||||
![]() ![]() 查看全部体育图片 循环图片 特约记者瑞夫 2005年6月24日,国家体育总局通报了一例国内罕见的集体服用兴奋剂事件:有人举报湖北女子举重队6名运动员从2004年12月开始集体使用违禁药物,随后,在1月31日的兴奋剂突击检查中,湖北女子举重队采用冒名顶替的方式集体作弊。
之所以罕见,是因为此次兴奋剂事件并不是在赛内例行检查中被查出,而是有人举报后,在突击检查中发现冒名顶替,而后再发现有6名运动员集体使用违禁药物。 时隔半年后,事件黑幕终于显露冰山一角,但仍有更多的疑问沉在水下:据调查,湖北女子举重队使用的药物都是1997年八运会时留下的,为何到现在仍有使用?究竟是哪6名女运动员服用兴奋剂,又是哪6名运动员“李代桃僵”?而举报人是谁,是出于什么目的?当事人在事发后6个月里的生活状态又是怎样的? 带着种种疑问,一位生于武汉的记者回到家乡对此事进行了详细的调查。 寻找当事人 在抵达武汉前,记者便得知湖北体育局早已明令禁止湖北首重竞技管理中心任何相关人士接受记者采访,而在湖北体育局召开此事的新闻发布会期间,有关负责人也向媒体发起“危机公关”,希望媒体“不要继续炒这件事”,当地媒体中只有《武汉晚报》还在坚持报道。 6月29日下午,记者在《武汉晚报》大楼内找到一直跟踪报道此事的女记者L,她是目前惟一知道受到处罚的两名教练——刘少军和奚汉祥往处,并对当事人进行过采访的人,但她告诉记者现在只能找到刘少军,而且上一次对他的采访并不成功,因为刘少军有许多顾虑。 刘少军是湖北女子兴重队的主管教练,事实上,在过去的半年里,刘少军一直赋闲在家,虽然工资一分不少,但在停职后没有一个具体的安排。而湖北省体育局领导在十运会后将要换届,刘少军最大的担心,现在的领导答应他保住公职,但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新领导上任后会如何调整他全无了解,而保住公职,就是刘少军最后的心理底线,他怕接受采访会影响未来的生活。 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位于武汉市首义路体育培训中心的刘少军家楼下,楼下水电费单中刘少军的名字已被人故意涂掉。记者第一次敲门时感觉“猫眼”有人闪过,但就是没人开门,房间里悄无声息,显然,他不愿意接受陌生人的来访。 吃过晚饭后,记者又一次出现在刘少军家门口,这回换成L敲门,果然,门开了。因为L在上一次采访时曾将一把伞忘在他家中,于是这成为我们进入刘少军家门的理由。刘少军不愿与我们多说,但面对两个热情的本地人,他显然也不太好下逐客令,于是,在尴尬中我们约定坐一下聊聊。 “最近一直在家休息吗?” “是啊,已经休息快半年了。我们以前做教练员很辛苦的,一年只有过年那天是肯定休息的,这半年把前面十几年没休的假都休了。” 问答之间,记者一直说着武汉当地方言,这也在无形中让气氛缓和下来。 “其实大家都一样” 刘少军个头不高,看上去老实稳重,很难想象他是一个兴奋剂案的主谋。而刘少军则对此含糊地表示,“我是一名党员,组织以前要我做的,我都做了,后来组织要我都担下来,我也都担了。” “从处罚来看,你的教练员生涯实际上已经结束了,你是否有点后悔呢?” “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其实大家都一样……只是我出了事,就臭了,我也认了。” “你的意思是湖北女举这回运气不好?” “其他省份的科技条件比我们好,有些省份还有自我检测设备,我们湖北的科技太落后了。” 以刘少军的观点来说,搞体能项目的,哪有不吃药的?他表示这已经是圈内公开的秘密,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罢了,自己这回出了事只能自认倒霉。 至于被举报,刘少军坦言举重队里矛盾很深,所以举报者肯定是内线,“以前我们举重队打麻将就有110来查,警察来了还说我们举重队真怪,打麻将自己人还打110,打了110他们又不能不出警。队里就那么几个人,猜都猜得出来。” 服药的目的当然是提高成绩,虽然外界称湖北女举没有夺金任务,但刘少军对此淡然一笑,表示如果没有查出来,肯定能在十运会上夺金。虽然被终身禁赛,但用刘少军的话来说是“也算一种解脱”,他还说自己曾向领导说过,宁愿在训练基地大院门口扫地也不愿进重竞技中心,因为“进去了就肯定要做那种事情”。当然,最后刘少军还是进了那个门,也为曾经做过的事深深地感到不安,现在反倒是安心了。 刘少军还和记者打赌,表示如果记者采访重竞技中心副主任、也就是湖北女子举重队主教练奚汉祥,对方肯定会说所有责任都在他身上。虽然对于背黑锅不是很满意,但刘少军表示只要能保住公职就算了,而当记者问到如果保不住公职怎么办?刘少军的回答异常坚定;“如果他们做得那么绝,我也会做绝的,那时就不是你们来采访我了,而是我主动找你们,把所有的东西都说出来。” 意外收获 6月30日,我们决定去训练基地进一步采访。 虽然记者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武汉人,但如果不是L领路,我可能根本找不到湖北省重竞技运动管理中心训练基地,这个地方实在太偏僻了。L以前来采访过,终究记得不太清楚,于是我们连换了三辆出租车,花了近百元车费,才辗转来到武汉市江夏区的一个小村子里。 空气潮湿闷热,新建不久的重竞技中心大楼寂寞地“蹲”在农田与简陋的体育场旁,空旷的黑色煤渣跑道上,有几个男运动员在跑步。 训练基地内有两支队伍,湖北举重队和湖北射击队,只是在事发之后,几乎所有的举重队员都自称是射击队的。而当记者走访女举队员的宿舍时,所有人都以警惕的目光迎接我们,对于所有问题都以统一的“不知道”来回答,有的人甚至否认自己是举重队的,称自己是附近射击队的“过来玩的”。一个调皮的男队员甚至跟记者开起了玩笑,要记者开个价钱,他就说出那6名队员的名字,当记者认真地询价时,他却又回了一句“你给多少钱我都不说”。 无奈,记者走入中心大楼,却意外地发现中心主任办公室的门开了,里面坐着一个中年人。询问之后,才知道他就是刘伯雄,湖北省重竞技运动管理中心主任,在事发后被行政警告,但在国家体育总局公布案情后,记者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有人说躲起来了,有人说他在黄冈写检查。 这也是他在这段时间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却被抓个正着。刘伯雄见到记者也十分惊讶,一是惊讶记者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二是惊讶怎么现在还有记者来,“不是体育局都已经打了招呼,你们怎么还来采访?” 他显然比刘少军小心多了,也老道很多,他表示自己并没有躲起来,而是一直在写4月份进行的十运会柔道预赛的总结,国家体育总局公布兴奋剂的案情也是别人告诉他的。在几经询问后,他还是告诉记者举重队已经恢复正常训练,几名男队员以个人名义参加了十运会预赛,只是没有晋级。同时,刘伯雄向记者出示了国家体育总局、湖北省体育局关于此事的各种批示文件,表示他能够告诉记者的也只有这些东西。当记者问“以后还会不会发生类似事件”时,他说如果重竞技中心再出现兴奋剂事件,他第一个辞职。 “猫鼠游戏” 虽然没有找到那6名队员,但找到刘伯雄也是很大的收获,《武汉晚报》甚至为L留出了头版对这一事件进行跟踪报道。 但是,第二天上午,本来约好一起去找奚汉祥的L没有出现,她在电话中语气也十分低落,因为昨天的报道最后还是未能见报。据L介绍,昨天晚上她对刘伯雄的专访已经安排好头版了,在版面已经做好的情况下,上级一纸公文下来,要求对这一事件不得继续报道,于是《武汉晚报》不得不被迫撤版,并停止对此事的追踪报道,而L也向记者表示抱歉,不能再陪记者一同继续采访了。于是,记者只得孤军深入,去寻找另一个当事人奚汉祥。 奚汉祥,奚汉祥则是湖北重竞技管理中心副主任兼女子举重队主教练,事发后也被终身禁赛。与刘少军不同,他曾先后培养出了蔡军、彭丽萍、关虹等世界冠军,并在1987年至1997年来,连续11年获得“国家体育运动荣誉奖章”,1995年更是荣获“湖北省最佳教练员”称号,1996年荣获中华人民共和国40年来举重成果荣誉奖,可谓功勋卓著。据说1999年后奚汉祥离开湖北去美国发展,随后湖北女举成绩也开始滑坡。2004年,奚汉祥国再次回到湖北女举,准备东山再起。 但奚汉祥在事发后拒接陌生电话,并回到父母和岳父母家居住,而这两个住所无人知晓,只是偶而才回体工大队的家,于是,在6月29日到7月2日的5天时间里,记者决定在他家楼下守侯等待专访机会,就这样进行了一次“猫捉老鼠”的游戏。 虽然奚汉祥家楼下的水电费单上他的名字赫然在目,但他回家的时间难以预料。为了测试他回家的周期,记者在他家大门上插上一张小卡片,第二天小卡片不见了,奚汉祥在头一天果然回家了。这大大增强了记者的信心,于是连续五天记者都在奚汉祥家楼下等待至深夜,但他却象是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出现;由于记者每天还有其它的采访任务,记者不可能做24小时“监控”而只能不断更换守侯时间,但五天过后仍然一无所获,惟一知道的是他中间还回来过一次,因为一直关着的窗帘拉开了。记者也曾两次亲自致电奚汉祥,一次记者以武汉话询问,他称自己正在汉阳吃饭,并以周围太吵为由挂断了手机,随后就关机了。第二次记者以普通话询问,并自己表示来自北京,奚汉祥则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不在武汉了,而且一段时间内不会回来,并劝记者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 直到离开武汉的前一夜,记者还来到奚汉祥家——大门依然紧锁。 最无辜的人 由于消息封锁,记者一直未能采访到集体使用违禁药物的6名运动员以及参与集体作弊的另外6名运动员,这12名运动员都将被禁赛两年,据说其中还有两名国手。但据湖北省重竞技中心的另一个副主任朱庆民介绍,其中有两名年龄较大的运动员已经退役安排工作,另外还有3名运动员正在办理下队手续,其他的人则照常训练。 女子举重是中国的传统强项,中国女选手在奥运会上所向披靡,甚至有国内比赛成绩高于奥运成绩的现象。所以,每到全运会比赛年,在女子举重项目上争夺总是十分激烈,由于成绩的压力,才会有服用兴奋剂的事件发生。但在事件发生后,却很少有人想到最无辜的人其实是运动员。刘少军在接受采访时也表示:“她们都还是十几岁的小孩。我觉得对不起她们。”他可以因为处罚而“解脱”,但那些来自普通家庭的女运动员们却可能会因为处罚而改变整个人生,因为她们损失的不仅是两年宝贵的时间,还有比赛的机会、多年的努力。 “运动员是最无辜的!吃药的是她们,伤害身体的是她们,最后受处罚的还是她们!”在采访中,许多业内人士都再三强调这一点,并希望记者不要暴露她们的身份。 事实上,湖北省早在1998年就发生过一起同样是因举报而被曝光的兴奋剂事件。武汉市赛艇运动员林萍、朱红艳一纸诉状递到武昌区人民法院,状告武汉市体委、市水上运动学校和她们的教练、队医,称被告在1995年全国第三届城市运动会赛艇比赛中暗地里给她们注射了兴奋剂,导致两人被终身禁赛。此后这一“全国首例兴奋剂诉讼案事件”不了了之,两名运动员不得不黯然离开赛场…… 在武汉的日日夜夜里,记者一直感到无比的压抑,因为药瓶子里的内幕是那么触目惊心,以至于调查每进一步都是艰难无比。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出事了总要有人了来承担责任。对于长期从事体育报道的记者来说,这些东西早已不是秘密,但关键是这一江湖潜规则无人点破,而受伤害最大的运动员们却根本无人提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