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宫的眼中只有中腹,“高者在腹”的他从来不屑于计较边边角角小惠小利的得失。对他来说,那句“金角银边草肚皮”的围棋格言完全应该倒过来才算合理。无论对手是谁,实力如何,他总是一如既往地执着于宇宙大势的经营,丝毫不顾这样做的后果可能是什么。他有一句名言:“围棋是一门艺术,无论胜负如何,我们职业棋手总有义务给棋迷们留下些美好的东西。”于是,他的每张棋谱都如同豪放派画家的画布,在上面你决不会看到平平淡淡的写意山水,有的只会是徐悲鸿般的挥毫泼墨与毕加索那令人难解的超前。
在武宫的对手中,赵治勋那有如鼹鼠掏洞一般的棋风恐怕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尽管武宫在日本重大棋战中一再败给这位相貌与棋风都难以令人惊奇的外乡人。而韩国人那毫不讲理只顾缠斗的“丑陋”打法,相信武宫心中也一定暗暗地“嗤之以鼻”,尽管碰上曹燕子时他定是输多赢少。也许只有大局观好,以局势均衡为重的聂棋圣,才会被他由衷赞许、引为同道。
就在今天的擂台上,武宫迎来了聂棋圣的当家弟子常昊。对于这个自己看着长起来的后生晚辈,武宫从来就不乏溢美之辞。因为他知道,深得师父真传的常昊也是棋风厚实,追求棋形的同道中人,这一场较量无论结果如何,留下的棋谱一定不会令唯美的他感到乏味。
然而,开局仅仅几手,武宫就发现,眼前这位中国棋坛的当家棋手心里想的只有胜利。从开局的第三手起,常昊就一直在做着阻碍白棋成势的尝试。在白方努力竖起中腹的“墙壁”后,黑子又转而投向低位,极尽搜刮实地之能事。对此,武宫选择了他一如既往的“高姿态”,招招落于四线之上。即便局面明显落后,他还是为坚持自己的风格作着不懈的努力,,尽管他可能早已清楚,这样的招法对有备而来的常昊来说,完全是正中下怀。
最后的结局也和人们看到双方布局后所预料的那样,武宫输了。我们可以猜想,复盘时的他一定会和以往一样谈笑风声,达观地抛胜负于脑后。对于这样的失败者,人们心中往往怀着多样而复杂的心情。钦佩、惋惜、痛心、不以为然,诸如此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决不会有人用“同情”这样的字眼来表达面对这位棋坛第一执着者时的心情。因为像武宫这样痴迷于创造并坚持一种风格的棋手在当今只谈胜负的棋坛实在是太少太少了。人们可以在短短几天后干净地忘掉今天比赛的胜负,但要忘却脑海中留下的天马行空、豪放不羁的“武宫印象”,却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我想,数十年后,能够为超脱于今日之胜负的后辈们所津津乐道的恐怕将只有特立独行的武宫正树。也许只有到那时,人们才会明白,谁才是围棋真正的胜者。(三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