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芮乃伟、江铸久合著的《天涯棋客》书中提到一些棋界往事产生很大反响。这些事情包括1987年“三峡事件”、芮乃伟的离队等等。其中，多次点名提到当年中国围棋队副总教练罗建文。为此，罗建文接受了《围棋报道》节目的采访并写如下文字：……书中，芮乃伟告诉读者，她之所以离开国家队，继而出国，是由于受到队领导(尤其是罗建文)的不公正的待遇，以至排挤……不少读者在阅读此书后，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于是，报刊上、网络上，口诛笔伐接二连三，因此，我不得不说几句。

　　先说说书中所称的“队领导”，即指聂卫平、华以刚和我。我们三人并非专职的政工干部，都是棋手出身、再当教练，后来才负责队里的训练、比赛，及一些日常的行政事务。

　　我于1980-1982年，是队里惟一的一名女队教练，负责为女队员复盘讲解，其中，芮是重点队员之一。华以刚曾指导过江铸久的围棋和日语。聂卫平虽未专门指导芮、江，但毫无疑问，二人从聂那里学到了不少围棋知识，就是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中，聂也是为他们把场的人物。对于芮、江，我们首先是前辈、老师，其次才是所谓的“队领导”。

　　一个人被杀了，要查找凶手，首先要分析谁有杀人动机，这是破案的第一步。我们与芮、江，既无直接的矛盾，又无间接的矛盾，更无竞争关系。那么，“迫害”他们的动机何在？这一点，书中没说，我也想不出来。

　　我这一辈子，教过许多学生，其中不少人现在还都在国家队中。对于学生、晚辈，我训过、罚过，甚至还打过，但都是罚过、打过就完。在所谓的“三峡事件”之后的第二年，我们讨论并定下的中日对抗赛的出访名单中，就有被停赛过的芮乃伟和张璇。十几年来，我们与张璇一直相处得很好，并不存在所谓的“三峡事件”的阴影。不久前当有人问起此事时，张璇甚至已经记不清了。然而，芮乃伟却耿耿于怀，十几年过去了，显然，她认为现在是该轮到她说话的时候了。

　　-关于“三峡事件”

　　《围棋报道》记者(以下简称“记”)：《天涯棋客》中提到的一些往事，议论的人很多。其中最引人关注的事就是1987年的中日对抗赛，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三峡事件”。据说当时上船前有个规定：女棋手不能到日本男棋手的房间里去。是这样吗？

　　罗建文(以下简称“罗”)：“三峡”这个事什么时候被称为是一个“事件”我搞不清，当初这个事处理完了也就算了，没有谁把它当成一个事件。关于女棋手不能到日本男棋手房间去这个规定，她书里说是上“江陵号”之前宣布的。据我的回忆，我也跟当时在船上的一些其他队员核实过：上船之前没有这条规定。那次中日对抗赛，芮乃伟在重庆、武汉有比赛，但在船上她是没有比赛任务的。船上提供给我们的房间数量有限，我们每一个上船的人都是有工作的。所以本来在上船的名单中没有芮乃伟。那次华以刚没有去，聂卫平自己要参加比赛，所以队里上船的名单，包括出场名单的安排基本都是我在办。后来芮乃伟找到我，说她准备自费随船，想在船上看看棋什么的。如果她自费的话，船费很贵。后来我想了一下，跟别人也商量了一下，就在上船的名单中增加了芮乃伟。我就和她商量说你是不是做一下记录？她同意了。

　　有一天晚上，我们在船上的酒吧里，大家比赛完了正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结果有一个日本棋手有些过分的举动。他(日本棋手)不知道是酒喝多了兴奋还是怎么的，突然从后头一下子扑到一个女棋手身上。当时聂卫平就站在旁边，一把就把那个日本棋手拉开了。到了武汉以后，有人向我们反映，说(芮乃伟)她到日本棋手房间去，而且很晚才出来。于是我们商量了一下，因为有过船上那个事情，说你要到他们房间里，最好不要单独去，可以拉一些男棋手，这样就会比单独去好一些。当时只是打个招呼，并没有宣布纪律。而在我们跟她谈完之后，她居然还是单独去了。这样当我们知道这个情况后，才在队里宣布纪律。因为万一出点事情我们几个人都要负责任，当时船上有陈祖德，有聂卫平，有我。宣布之后，她后来又继续去，等于就是拿我们的话当耳旁风。我现在记不清楚当时几个人找她谈的，但是肯定不是一个人找她谈的。你想当时我们又是老师又是领导，这样连续跟你打招呼，你拿这话当耳旁风。在这种情况下，后来我们回到北京，经过研究，才决定停她一次比赛，意思就是惩戒一下吧……当时比较大的一些比赛，有新体育杯、名人赛、天元战这些都没停，国手战在这几个中可以说是最小的一个比赛，所以就选择了国手战，后来过了不久国手战就停办了。

　　记：这件事处理过后，队里对芮乃伟和其他当事者是否有什么看法？有没有不公平待遇？

　　罗：我想对这些队员，包括芮乃伟、江铸久，我一直拿他们当孩子，看着他们长大的。所以这件事情，实际上就是：你不听话，罚你一下，罚完就完了。

　　这是1987年发生的事情，1988年出访日本的中日对抗赛，芮乃伟也去了。如果我们要是对她有什么看法，当时完全可以不让她去。

　　-关于芮乃伟离队

　　记：对于当年芮乃伟离开国家围棋队的原因，有很多猜测，这一次，芮乃伟九段在《天涯棋客》中说，离开国家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女棋手参加世界比赛的机会少……

　　罗：当时只有一个富士通杯，还有一个应氏杯，应氏杯是四年一届，每年一届的只有一个富士通杯，中国一共只有五个名额。当时的女子水平有限，像芮乃伟虽然她打得好一点，有时候能进入前六名，但她在队里还不是公认的前几名，所以当时不能单给女棋手一个名额去参加，为了提高全国个人赛的地位，我们确定了男子冠亚军可以参加富士通。因为当时女子和男子水平还有很大差距，所以是合起来一起选拔的。

　　记：导致芮乃伟离队的最终原因是1988年富士通预选赛的落选？

　　罗：这个事情我是这么看的：富士通落选，致使她早一点走这是可能的。如果她选上了，可能当时不会走。但是芮乃伟的走是早晚的事，因为那时她已经和江铸久谈恋爱了，江铸久为去美国已经准备了好几年了。既然她谈恋爱了，夫唱妇随，天经地义嘛，我想这是主要原因，因为江铸久要走她只能跟着走。

　　记：芮乃伟提出离队申请，队里是什么态度？

　　罗：我看过她那本书，她提到华以刚跟她谈过，陈祖德跟她谈过，她惟独没提到我跟她谈过。我找她谈，因为刚才提到女子参加富士通的事，芮乃伟那个时候的水平明显是比其他的女棋手好一些，连续拿了好几届全国女子冠军。芮乃伟跟别的女棋手不一样，别的女棋手参加中日擂台赛是以女棋手的身份参加的，而芮乃伟是跟其他男棋手一样正式入选的，这就说明她有一定的水平。所以我们曾经考虑过要给女子一个参加富士通的名额。在她离队的时候，我跟她谈话，已经把这个意思透露给她了，说我们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想通过能参加富士通挽留她，但最终也没有留住她。

　　-关于参赛资格

　　记：《天涯棋客》中说，芮乃伟离队后，国家围棋队不同意她参加除团体、个人和天元赛之外的其他杯赛，是这样的吗？关于为了参加名人赛而与您发生争执又是怎么一回事？

　　罗：她回上海以后不是国家队队员了，但她是地方队队员。地方队队员一样可以参加一些杯赛，她当然也有权利参加。像她说的，除了团体赛、个人赛、天元赛不能参加别的，我觉得情况不是这样。她说的名人赛是有这么回事，是在1990年。因为当时的名人赛和别的比赛不一样，分预选赛、循环圈，接近年底才开始决赛。先不说芮乃伟能不能打进决赛，她完全有进循环圈的可能。循环圈赛程很长，从2、3月份一直要打到8、9月份。当时我从上海方面听说她要走，要申请去日本，那如果你进了循环圈，又走了，你说我这个比赛怎么办？所以我就说，你不能保证参加完整个赛程，那你整个比赛就不能参加。现在我们比赛也是这样，这是比赛的一个规矩。我记得惟独这一个比赛没同意她参加，其它比赛她都参加了。

　　记：最后，想请您就《天涯棋客》这本书以及书的两位作者说几句话，作为这次采访的结尾。

　　罗：现在写回忆录的风很盛，围棋界第一本回忆录是祖德写的《超越自我》，祖德当时是在1980年患癌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所以趁着自己还能动动笔就想写一本回忆录留给后人，如果当时祖德不生病，他是不是会写这本书恐怕还不一定，我想写回忆录是一个很难的事情，首先你要有勇气，我说应该要有写《忏悔录》的勇气，写这种书不能你自己觉得有用的、有利的你就写，这样不行，甚至还编一些小故事，我想这样的回忆录不写也罢。另外一个我想，他们在世界各地转了一圈，现在在韩国下棋，成绩也不错，生活也不错，祝贺他们吧。这些年中间我们也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可我一直这么说：现在国内下棋的环境也不错，什么时候在国外感到不顺心了，欢迎他们回来，中国围棋协会的大门永远向他们敞开着。

　　文／《围棋报道》节目特别提供(本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