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熊朝忠荣耀背后:非矿工出身 打过零工种过香蕉

2013年09月04日18:33  体育画报

  身处体制之外的熊朝忠[微博],用拳头赢得了尊敬,改变了命运。他身后的那帮年轻拳手呢?中国成熟的职业拳击市场何时才能形成?

  一副墨镜遮住了双眼。

  熊朝忠坐在众威拳馆外的竹椅上,与几个朋友闲聊着。昆明的夏天多雨水,阵雨过后,十几度的气温宛如春天。他留着利落的短发,黑色T恤搭配卡其色长裤,裸露出的双臂健硕有力,进出拳馆的拳手都会上前招呼一声——“熊哥”。

  馆内,音响播放出快歌劲曲,拳手们埋头怒吼着,拳头打在沙袋上,就像杂乱无章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汗水顺着身体往下流,也会随着头发甩出去。电子计时器每隔3分钟响一次,他们休息30秒,之后,再次出拳。

  这紧张的节奏暂时与熊朝忠无关了。刚赢得卫冕战的他暂不用训练,养伤和应酬成了生活的重心。他刷刷微博,看看微信,左手边红土网球场里球拍击打网球的声音传出,悠长且有韵律。

  墨镜之下,景象惨烈,熊朝忠的双眼淤青,透着大片的黑紫色,肿胀的右眼眶如小山般压了下来,右眼眼白积着鲜红的淤血。比起拳馆外墙海报上的模样,人老去了几年光阴。

  拳台方寸绳圈内外,迎来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的热血少年。此间,熊朝忠从青涩走向成熟,由一位云南省文山州马关县的农民成长为中国首位世界职业拳王,今年6月底在迪拜成功卫冕;也由一个连找工作都受到歧视的落寞青年变身为英雄楷模。他的经历伴随着中国职业拳击的发展而跌宕起伏。

  身为苗族人,从迪拜回来后的第三天晚上,云南省苗学会为他庆功,家乡的县领导们赶到了昆明。熊朝忠的人气很旺,席间反复地站起、坐下,接受众人合影的要求。

  马关县县长周廷喜的发言充满豪气,“小熊(熊朝忠昵称)是我们县37万人的骄傲。这么多年了,马关出了一个名人,就是小熊。”

  他带动人们喊口号,“我喊熊朝忠,大家喊熊(雄)起。”

  “熊朝忠……”,“熊(雄)起……”

  墨镜又遮住了表情。

  宴会大厅上空悬挂着一台大屏电视,正播放着熊朝忠的宣传片,画面里的他站在家乡破败的土坯房前,站在绿油油的稻田里,赤裸上身,挥舞着拳头……

  觥筹交错声下,电视的声音早已被掩埋。

  2012年11月24日,熊朝忠在昆明首夺世界拳王金腰带。那个夜晚,他发现了坐在观众席里的菲律宾拳王奎洛,奎洛专程来看拳赛,小熊有预感,排名世界第一的菲律宾人日后将向自己发起挑战。

  原本熊朝忠的自由卫冕战安排在美国拉斯维加斯,对手由熊方自由挑选(世界排名前15均可),后来因种种原因,熊方未能赴美比赛,时间一拖再拖,到最后必须面对一号挑战者奎洛,地点改在迪拜。

  5月初确定了对手,备战时间不足两个月了。对方将视频资料发了过来,经纪人兼教练刘刚看后倒吸一口凉气,“奎洛相当强悍,实力远在小熊之上。”小熊也有些担心,“不是怕的感觉,是紧张。”刘刚立即从菲律宾请来了Nino教练,Nino让小熊针对奎洛的风格打法来训练。

  有些意外,第一个回合,熊朝忠就被击倒了。

  出拳迅猛的奎洛一记勾拳,正中小熊的下巴,后者应声倒地。“我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防守大意了些。奎洛经验丰富,一上来就压着我,”熊朝忠回忆,“看上去像是被重击击倒,其实那一拳不痛的,‘Bang’地一声,没啥感觉。”

  被打倒在地的他反复告诉自己:“我能扛得住……不要怕。”

  他能扛得住。不论拳台上的拳头,还是拳台外的人生挣扎。

  忆起童年,小熊露出浅笑,那是段快乐时光。当年,熊家在马关县岩腊脚村里条件还算不错,父亲熊万江在中越边境做贩牛生意,小学三年级前,他不愁吃穿,招来很多同学的羡慕。苗族孩子尚武好斗,但没人敢欺负他,他们怕这个小个子,怕他的拳头和那股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劲儿。

  熊家门前有个水潭,潭中的水一年四季能变幻三种颜色,由绿及蓝,由蓝变红,很是神奇。屋后就是连绵的大山,成片的原始森林,父亲的贩牛生意因意外而终止后,一家人养了2匹马,进山砍柴,托柴去卖。

  1999年,念了一年职业高中后,熊朝忠就迈入了社会,他要去打工赚钱。

  那一年,他17岁,身高不到1米50。

  老家那里的金属矿藏丰富,镍矿、锌矿和铟矿等储量惊人,熊朝忠随着亲友到矿上打工,数月时间。

  他向《体育画报》说明,“之前的很多媒体都把我描述为‘矿工拳王’,那是不准确的。我不是矿工出身,只是在矿上工作了几个月。很多人认为我下的是煤矿,不,是金属矿。”

  在矿上,熊朝忠要将金属矿石从矿洞里推(背)出,“有些洞是不平的,我们摸索下去,用背囊背上来;平点的洞,就用车推。背囊一次最少要背五六十公斤。推车比较吃力,一次要推500公斤。”

  500公斤,相当于他当时体重的十倍。

  头顶的矿灯照亮了前行的道路,矿车一点点地挪向洞口……他必须扛住,不然,矿车倒退,将人带到洞底,他会被活活压死。

  一天下来,薪水10元。

  父母也加入“矿工”大军,他们守在路边,等待拉矿而出的汽车从山中驶出,颠簸之下,捡拾从车篓里掉下的矿石。

  一场虚惊,熊朝忠站了起来。他把奎洛逼到拳台角落,将身体紧贴上去,他等来了第一回合的结束。

  前四回合是最难熬的。奎洛的进攻凶猛,脚步灵活,总能化解袭来的重拳。熊朝忠以试探和反击为主,待适应了对手的后手拳后,他的气势渐起,体能优势逐渐显现。

  菲律宾人的命门在右臂。赛前,熊方知道他的右臂有伤,但不知恢复得如何。前几回合奎洛打出了几记右手拳,之后右手只起到掩护作用。熊朝忠发觉后,调整了进攻重心,以击打他的右半身位为主。小熊亦是带伤上阵,2012年3月在争夺WBC世界银腰带时,他的右手拇指关节骨折,“一直没好彻底,不敢用力打。”

  四只拳头纠缠完12回合,两人的眉骨和脸颊都受了伤。小熊曾想KO奎洛,不料对手经验老道,“我一打他,他就贴上来,油得很。他的拳龄至少在10年以上,我只有7年。”

  2006年底,立志学拳的熊朝忠怀揣1800元来到了昆明众威拳击俱乐部,800元交了学费,1000元留作生活费。他曾找过保安工作,因个头矮,被拒之门外,索性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拳击上。

  来昆明前,熊朝忠在老家打过零工,做过小生意。2001年,表哥陶卫忠回村种香蕉,他随即跟了过去,心思不在种植上,而在拳击。

  陶卫忠毕业于云南省公安高等专科学校,每次回家都会向村里的孩子们聊起散打、拳击,并时常传授技艺。回乡创业后,大家吃睡在一起,熊朝忠等人一边帮忙种香蕉,一边向陶卫忠学拳,陶老板不收学费,但也发不出工资,因为香蕉生意一直在亏钱。

  他们在村里搭了个草棚当作训练场,村民们由此常见一帮赤裸上身的年轻人挥拳踢腿,太阳最火辣时跑来奔去。每年,熊朝忠跟着陶卫忠练上2、3个月,其余时间去打工来维持生计。

  “当初练拳就是因为喜欢。表哥对我说过,如果练得好,可以去打比赛,赚奖金;或去当保镖,工资也能高些。”

  文山州有个体校,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该怎样进去。懵懵懂懂中,他走到了体制外,年少的他还不知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没有保障,需要依靠个人奋斗的道路。一个伟大且有些飘渺的理想牵引着他——“成为世界拳王”。

  经裁判判定,熊朝忠凭借点数战胜奎洛,成功卫冕WBC迷你轻量级拳王金腰带,国际排名上升到第7位,再次创造了中国职业拳击的历史。

  “这场拳赛具有里程碑的意义,是小熊职业生涯的转折点,”刘刚评价。熊朝忠自感发挥不佳,“我很少打‘左撇’拳手,有点不太适应。自己的拳打得飘,不准。”右眼之所以伤势严重,就是因为奎洛主打左手拳。

  赛后他才得知,卫冕战在开赛前几小时差点流产。拳赛主办方,一位在阿联酋当地开拳馆的商人因在招商和宣传上运营不利,提前一天弃赛而跑。他的女儿准备在6月28日下午4点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拳赛取消。当天中午,擂台和转播设备已陆续拆除。

  若想赛场重开,拳赛继续,则需向承接赛事的酒店缴纳6万美金的场租押金。

  这急坏了刘刚,他和身边的朋友一时间难以将钱凑齐。无奈之下,他将困难告诉了在迪拜接待他们一行的某旅行社老板慈元鑫, 慈女士出手相助。拳赛,恢复举办。

  回想那一幕,刘刚至今后怕,“如果没有这笔钱,小熊的金腰带就没了,我们在WBC的信誉度也会下降。”

  拳赛照常打了,熊朝忠卫冕了,但由于主办方的跑掉,应付给小熊的2万美金出场费却无从兑现。刘刚透露,“WBC已经采取措施,不久就会拿到出场费。”

  以上波折刘刚也曾遇到过,“国内办的比赛临时被叫停,被改换地点,很多时候什么都弄好了,结果说变就变,风险和损失都由自己来承担。我们不像体制内的业余拳击,有国家来保障。”

  刘刚,中国第一位职业拳击经纪人。1986年习练拳击,代表中国参加过亚运会和奥运会,退役后赴澳洲考取了职业拳击经纪人执照。2003年回国创立了众威拳击俱乐部,当年就举办了国内第一场职业拳赛。他立志用十年时间培养出世界拳王。2012年底,横空出世的熊朝忠让他美梦成真。

  他总结了弟子成功的关键,“小熊的身体素质相当好,有着超出一般人的抗击打能力和体能;他没有经过业余拳击的训练,一进俱乐部就是职业训练;我的人脉资源和平台;云南电视台的推出。这四点缺一不可。”

  63岁的包进教练,带过昆明市拳击队,还当过武警部队里的拳击教头,2006年被刘刚聘到俱乐部任教练,他记得熊朝忠刚来时的样子,“又黑又瘦,话很少。人反应慢,接受能力差,但身体素质好,能吃苦。当初他们几个年轻人一起来的,陆陆续续都走了,只有他留到了现在。职业拳击这条路比较艰苦,生活上、体能上还有在社会地位上都是个考验,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下来。”

  熊朝忠一直坚持着。他租住在拳馆附近的云山村,徒步十分钟可到达。初来乍到的他和每一位新人一样,站在镜子前默默地跳绳、空击、左闪右晃,没人注意他,他也不看别人,挥出的每一拳才是存在的意义。

  若想成为拳王,先要从俱乐部内部的排名赛打起,脱颖而出,才能得到大赛机会。熊朝忠用拳头确立了地位,成绩优异的他从第二年起,被刘刚免了训练费。

  小熊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一场是打日本拳王内藤大助,他跨级别发起挑战,双方打满了12回合,由于得点少,他输掉了比赛,但得到了更多人的关注。不过,未获胜利的小熊有些想不通,“人突然消沉了下来,灰心失望,不想再打了。”是刘刚等人的鼓励,让他重新握紧了拳头。

  “我是一步步、一级一级打上来的。拳击急不得,需要积累。我的基本功在老家时练得很扎实,来昆明后主要训练技术和思维。体能和力量保持得也不错。另外,做人也很重要,”熊朝忠说。

  成为中国首位世界职业拳王后,这半年来熊朝忠的改变不可谓不大。

  “应酬和媒体采访非常多,时间被安排得很满。我以前不太爱说话,现在面对的人多了,心里想的能表达出来了。”

  刘刚说,“小熊身上就四个字‘简单、朴实’,复杂的东西他不会去想。现在他敢说话了,以往讲句话都会红脸的。”

  师弟王兴华告诉记者:“拿了金腰带后,熊哥的名气更大了,应酬多,穿着打扮讲究了,社交方面好了许多。但他脱离不了原本的淳朴,这和他的出身和经历有关。他不会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我们在一起还是兄弟,在心里更敬佩他。”

  俱乐部里的拳手们受到的文化教育并不多,刘刚特意敦促,“我吃了读书少的亏,不能想再让运动员走老路。拳击能打出来的,头脑都是很棒的,不是凭蛮力的,情商必须高。”他让小熊学英文,多看书,包括礼仪方面的。

  熊朝忠没变,发生变化的是他的家庭。父母不用再去捡矿了,在家安度晚年。县政府奖励了一套住房,还在装修中,今年年底就能搬进去了。家人只担心他的安危,“注意身体。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回家。”

  马关县县委宣传部部长杨金花回忆,2012年底首夺金腰带的熊朝忠返回家乡,县政府在文化广场上举行了欢迎仪式,本以为能到5、6千人,结果却聚来了4、5万人,“大家都是自发的。有个妇女背着孩子,追着熊朝忠跑,边跑边喊他的名字。当地的人收入不高,但宁可花钱,也要去现场看小熊的比赛。”她透露,马关县计划在中小学开设拳击兴趣班,并在岩腊脚村建个拳击馆。

  面对荣誉,熊朝忠倍感珍惜,“我的成功和体制内的不一样。业余拳击的奥运冠军完全是由国家来供给保障,他们不愁吃穿。我们首先要解决生活费,再掏训练费,吃住自己安排,很多人边打工边练拳,而这会影响训练,所以能打出来的人很少。”

  王兴华和熊朝忠相识于2007年,“我最佩服他的毅力。那阵子他拿到洲际金腰带了,生活上也不理想,半年打一次比赛,得的那点钱还不够自己花的。因个子矮,还找不到工作。他吃的苦太多了。”

  过往的经历让熊朝忠变得有点沉默,他自律,烟酒不沾,闲暇时会和朋友们出去唱唱歌,“他不太活跃,挺成熟的,有时聊天也能冒出几句很幽默的话来,”王兴华说。

  “不仅是世界拳王,只要中国说放开,我也能培养出奥运冠军,且周期会缩短几年,”刘刚说。他的人脉广,路子硬,有推广职业拳赛和拳手的能力和经验,很多人为寻求大赛平台而来找他。 

  和熊朝忠怀揣1800元来昆明一样,当年刘刚闯荡澳洲也颇有破釜沉舟的劲头,一张单程机票外加300美金。

  参加巴塞罗那奥运会时,刘刚认识了澳大利亚拳击国家队的一位教练,在他的推荐下,刘刚进了澳洲的一家拳击俱乐部。300美金只够支撑一个月的生活,他去唐人街一家华人餐馆当洗碗工,每天早上跑步晨练,然后换好衣服去餐厅刷盘子,下班后坐火车去训练馆练拳,训练结束后再赶回餐厅……

  心理落差巨大,“在国内,我是国家队的,‘熊猫’级待遇,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在国外,我什么都不是,一切从零开始。”

  这让他体会到了奋斗的乐趣,“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逆境,才能催人成长。”

  寻梦初期的道路总是艰难的。如今的众威拳馆里,能找到许多刘刚或熊朝忠年轻时的影子。

  白阿福,19岁,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人,因喜爱拳击,2012年从家里拿了1600元来到昆明,交了1200元训练年费,身上仅剩400元,他、杨东和另一位拳手合租了房子,房租平摊下来每人100块。练了两个月后,生活无法维系,他跟随亲戚去新疆库尔勒摘棉花,每天早晨5点起床,一直摘到晚上11点。多劳多得,阿福不午休,一天摘上100公斤,两个月后,他赚了八千多元,返回昆明。

  生活依然艰辛,阿福的鞋是从夜市上花20元买的,灰色穿成了黑色。一天只吃两顿饭,仅买些酸菜、红豆和豆腐。父母在家靠卖烤烟、土豆等为生,两个哥哥轮流每月给他寄500元生活费。老家的人劝他找个正经工作,娶个老婆,安心养家,他不甘心,“他们没了梦想。我想成为优秀的职业拳击手,去挑战更好的拳手,也能接受高手的挑战。我渴望举起金腰带,那种感觉太强烈了。”

  俱乐部里,白阿福被公认为是最刻苦的,每天第一个到拳馆,自觉安排好训练内容,3个小时内专注始终,旁若无人,“我这辈子只干一件事情——拳击。”

  他当过酒吧夜场保安,本和队长谈好,晚上7点去上班,几天后队长改口,要求随喊随到,并让他教人打拳,他觉得不妥,辞了工作。

  好友杨东在练拳之余去昆明市区的一家火锅店做服务员,月薪600元,有时因训练迟到,老板还会克扣工钱。问及他的目标,亦是“成为职业拳手。”

  阿福希望2014年能打上职业拳赛,“我们要听刘刚老师的安排。目前先把基础打好,变得更强。”

  “他肯练,目标明确,早晚会出成绩的。我早晨6点多去东三环附近跑山,他已经下来了。能不能成为世界拳王不好说,但将来打上职业比赛不成问题,”王兴华说。

  曾当过两年兵的王兴华退伍后做过手机生意,因不善理财,赔了买卖。他在健身房里接触到拳击,由衷地喜欢,上网查到了众威俱乐部,“想了一个月”,从家乡黑龙江鹤岗坐火车到了昆明。

  反应、速度都还不错,练了一段时间后,朋友将他推荐到了河北省队。无奈那年他已经23岁了,对于要抓成绩的专业队来说没有大的培养价值。一年后,自感前途渺茫的他主动退出。

  “专业队里看不到像白阿福这样卖命练的,那里的拳手都是听教练的安排,教什么,做什么,没有激情,”王兴华指出,“专业队拳击太着急要成绩了,训练重点全放在‘抓点’上,而职业拳击讲究KO和力量。教练们为了得点而去研究技术,有时一项技术一练就是半年,他们不会花心思研究拳手怎样发展才能更好。到了比赛,迫于对手压力,平时研究的东西很少能用出来。”

  省队里包食宿,每月还发几百块的生活费,但是这种大锅饭式的教学方式,强迫、填鸭式的训练理念,让王兴华厌倦,他的拳击兴趣快被磨没了。他回到了昆明众威,并找了份商场保安的工作,“路上蹬着自行车时还犯困,一进拳馆,人就精神了。我问自己,天天这么辛苦为了什么?为了要打比赛,出成绩,赚钱。”

  1985年出生的王兴华还在等待机会。迪拜卫冕战,他打了垫场赛,刘刚考虑到他年龄大了,会多给些出场费,平日他帮忙打理拳馆,也能有些收入。他也会带私教课收点训练费。自力更生的机制激励着他,“看熊哥,如果出身不是那么苦,他不会那么拼命的。”

  今年8月中旬夺得WBC亚洲区洲际次羽量级金腰带的裘晓君,曾在体制内练过,“师兄们拿着1000多块的工资,从专业队退役后还要自己找工作。如果我继续练下去,也是一样的下场,还不如跳出来,谋求更远的发展。”

  刘刚将拳馆里的人为成了三类,延伸出各自的职业规划,“通过训练,能参加比赛的,像熊朝忠、裘晓君等人;学成后回到家乡开个拳击培训班的,我们将提供帮助,他们的生存不成问题;完全出自兴趣爱好,把拳击当做健身方式。”

  职业拳手的生活若想好转,需要依靠职业拳击市场的成熟和繁荣。国外职业拳赛的运作主要依靠三点:付费电视,门票收入,博彩(有影响力的赛事)。

  “奥运冠军有了,亚洲前三也拿过,但我国的职业拳击还处于萌芽阶段,熊朝忠只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人物,大环境才刚刚起步,”刘刚说。

  2012年,云南电视台出资1300万元与刘刚和熊朝忠签订了5场比赛合同,打造了“中国拳王征战世界拳王系列赛”节目,国内的拳赛运作上,云南电视台算是首创,电视台需要收视率和广告,刘刚需要费用来支持小熊打比赛。

  1986年,拳王阿里第三次访华后,中国正式恢复了拳击运动。30年时间不到,仍有很多人认为拳击粗野、暴力,易出事端,省市及全国性的拳赛都掌控在政府部门手中,刘刚很无奈,他办职业拳赛常常找不到审批部门,“我们不怕被管,是怕没人来管,名不正言不顺的。”

  他只能将拳赛放在人脉较广的云南、四川两省,“要多发展国内的职业拳赛,把比赛办得职业、精彩,让市民们愿意出钱来看,市场才会好起来。”

  现实的情况颇为尴尬,很多人连职业拳击和业余拳击都分不清楚,想形成成熟的市场又谈何容易。

  “我是打职业拳击的,”王兴华告诉朋友。

  “是黑市拳吧?” 

  “不是。职业拳击不带头盔,拳赛要由国际组织来认证,拳手有世界排名和出场费。比如,泰森[微博]。”

  “哎呀,那种你能打得了吗!”朋友认为职业拳击都是大级别。

  “我们也分级别和回合数。”

  “泰森打一场的出场费那么高,你们怎么那么苦?”朋友质疑。

  王兴华无话可说了。

  对于职业和业余的混淆,刘刚做出解释,“业余拳击在中国叫做专业队拳击更好些。在国外,业余拳击是指你出于兴趣爱好去练,然后参加业余比赛,带着头盔保护自己,就像打羽毛球[微博],参加羽球比赛一样。而在中国,职业和业余是颠倒的,业余拳击是职业运动员,职业化运作,而职业拳击反而成为业余的了。从事业余拳击的人接受着职业拳手的待遇,国家管吃住。职业拳手反而没了职业上的保障,绝大多数人靠打工赚钱来维系训练。”

  包进说,职业拳击在中国的发展,取决于国家的政策,要看体育总局的态度,“国家现在承认了职业拳击,但在政策上不予支持。他们有自己的担心,拳赛出意外,人员编制杂乱,社会安定因素等。我们还没有纳入国家正规的体育发展计划。就像改革开放初期的个体户,政府给予重视才能壮大起来,后来有很多成为了民营企业。如果只把搞职业拳击的当做‘小商小贩’,那就永远发展不起来。有的俱乐部靠背后财团支持,若总是赔钱,也撑不久。”

  刘刚希望中国职业拳击的发展能像网球、篮球一样放开,“网球是体育总局网球中心在管理,网球中心还要兼顾奥运会,运动员既可打职业和又能玩业余。拳击也该这样,拳跆中心统一来管理职业和业余拳手,他们能平等地参加拳赛。”

  7月27日晚,澳门威尼斯人酒店,经过六回合的较量,邹市明[微博]以点数战胜了墨西哥拳手奥尔特加,收获了转行职业拳赛后的两连胜。

  一个身携两枚奥运会金牌,由业余迈向职业,一个在职业拳坛摸爬滚打多年,金腰带加身,两位“拳王”之间,难免会被比较,连一个15岁的孩子都要提问。

  “你觉得邹市明咋样?”

  “邹市明技术好,步伐也快。”

  “那他体能不太好?”

  “国家队的体能都稍弱一些。他们练得比我们多,比赛时体能却跟不上,”熊朝忠笑了。

  孩子叫王伟,在母亲的陪伴下从普洱赶到昆明,他要趁着初中毕业的暑假学上两个月的拳击。他的偶像是熊朝忠,“电视经常播放他的比赛。他实现了梦想,改变了命运。”

  论名气,小熊还难比邹市明,“他毕竟是国家培养出来的,两届奥运会冠军,出身条件和成长环境都不一样。这方面我不会强求,要把精力放在训练和比赛上。”

  看过两场邹市明的职业拳赛后,熊朝忠给出建议,“他的很多东西都需要经过训练和思维方式的转变来实现。”

  刘刚为邹市明竖起了大拇指,“他有勇气迈出这一步,我们就该为他鼓掌,这对职业拳击人是个好消息。和邹市明相似的运动员有很多,但他们就是跨越不了这一关。”

  男孩和偶像间的谈话继续着。

  “我喜欢莫斯利,可他现在老了。你喜欢谁?”

  “以前是泰森,现在是帕奎奥。”

  “等老了,你想干嘛?当教练?”

  “自己搞个拳击俱乐部吧。”

  熊朝忠把墨镜推到额头上,看着男孩说,“练拳击要吃得了苦,经受得了孤单寂寞,不然练着练着就跑了。”

  男孩沉默了下,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不会的。”

  《体育画报》记者 张鑫明 摄影 古智超

分享到:
保存  |  打印  |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