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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运火炬境内传递之文化解析新疆:新疆时间(图)(2)http://sports.sina.com.cn 2008年06月18日10:52 《天涯》杂志
对于今天的新疆人,古代新疆是多么遥远。 几年前,我在库车文物馆,看到出土的龟兹文书简,维吾尔族馆员说,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认识这种文字,一个在日本,一个是中国的季羡林,听说日本的那位学者已经去世。龟兹文变成了一个人的文字。我凝视那些陌生的字符,哪个词是太阳,哪个词在表达爱情?在这些残断字句中,有没有半句诗歌,安静地躺在中间,已经认不出来,那个时代的诗歌是什么样子,是歌唱爱情,还是诉说忧伤?但有一点很清楚,这里的一切都被书写和表达过。 如果那时的诗人,知道他所用的文字不久将死去,他还会写诗吗?在一种语言死灭前,操持这种语言的人在干什么?他们有没有为母语而战斗?当被说出和命名的一切,被另一种语言重新说出。河流将不是河流,月亮有了另外的名字,那些牛羊,将被另一种声音吆喝驱赶。 有数十种文字,存在于古代新疆。这里的许多东西都被完整地认识过,可是我们已经不认识那些字。那些死掉的文字,在说什么?依旧活着的文字,又说些什么?当一种文字消失后,它的诗歌,它歌唱过的爱情,它曾经说出的阳光、苦难、生死和命运,都归于沉寂。我们用另一种语言重新说出的,还是不是那些东西。就像突厥语的太阳,无法完全译成汉语的太阳,它有不一样的光芒,不一样的升起和沉落。 在我们遗忘的时间里,胡杨树把早年的干旱记忆在枝干和树皮上,戈壁上石头碰石头、沙埋沙的风景依然成为永恒。此刻刮过南疆的一场大风,并不晚于一千年前的那场风,也不比一百年后那场风早。在新疆的缓慢时间里,它们同时到达。 一场风压在一场风上面,在每一场风中,所有时间被翻动。所有的阳光黯淡。一个声音唤醒所有声音。一个顶风回家的人,走在所有人的道路上。他被西风吹歪屋檐的家是我们所有人的,他被搜刮得空空荡荡的院落是我们所有人的。 一场风完了,所有的事情也就结束了。在新疆的时间里,剩下的事情就是天上落土。新生孩子的睫毛上在落土,刚烤熟散着麦香味的馕上在落土,摆在巴扎上的干果在落土,新娘的爱得来斯嫁妆上在落土,乌市人民广场的纪念碑上在落土,艾提尕尔清真寺上在落土。几千年的土,一时间全落下来。 我认识的活在新疆时间里的那些人,前半生在赶巴扎的路上,后半生在去清真寺的路上。四十岁以前,活三年算一岁,岁数迟迟不往前走,永远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四十岁以后,活一年算五岁,几年就活到八九十岁了。一百多岁的老人到处都是。其实一些人,早就忘了自己多少岁。有一年我在尉梨县罗布人村,和当地有名的百岁老人阿不都聊天。我问他多大了。 一百二十三岁。他说。 过了三年,我又去罗布人村,问他多大岁数了。 一百一十八岁。他说。 这三年他往回缩了五岁。后来才知道,当地人为招揽顾客,让他做招牌。 “别人问你多大了,就往一百多岁说。”旅游区的人这样安排的。 他自己的岁数到底多大了,已经说不清楚。在我看来,他肯定比一百多岁还要大,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那种和胡杨一样古老而结实的东西。一种特殊的只有在新疆时间里活出来的年龄。 我在新疆时间中度过了半生,我的长相既像维吾尔人,又像哈萨克和蒙古人。我应该是匈奴人的后裔,据记载,河西走廊一带的匈奴,在汉代多改姓皇姓,我的祖先把什么样的姓氏丢掉,改姓为刘?我的目光肯定是这个地方的。地域的辽远和开阔,使我的眼球朝后凹进去,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这是一种新疆人的目光,中亚人的目光,也是汉史中时常描述的“窥中原”的目光。他看见的事物肯定会不一样。 最后,我想说的是,尽管我平常用北京时间起床睡觉,上下班,吃饭,约会朋友。我死亡时,我会把一直使用的时间倒回两小时,回到我们的时间,我自己的时间。 一种黄沙中的时间。尘土和绿叶中的时间。(文/刘亮程) 不支持F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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