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老人演绎上海奥运故事 如何从小开到竞走名将

　　周余愚（中）与盛宣怀嫡孙盛毓度（左）周明辉

　　晚年的周余愚（右）与盛毓度在日本周明辉

　　1928年，周余愚赢得万国竞走赛冠军，领奖地跑马厅里就他一个中国人周明辉

　　周余愚为出国参加世界艺术节的胡蝶与梅兰芳送行周明辉

　　周余愚在练习竞走，盛毓度开着其父凯迪拉克汽车跟随周明辉

　　【编者按】

　　本报21日头版头条《72年前旧照讲述上海人奥运故事》，开启一段沉淀已久的上海奥运记忆，也在读者中引发更多关注：这位参加1936年柏林奥运会的上海选手周余愚，究竟有着怎样的传奇身世？重访周老家属，记者发现了更多上海文化体育的老照片、老故事。

　　这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老人——72年前，代表中国走在奥林匹克的跑道上，这成了他毕生的荣耀；他也喜欢觥筹交错，从富家公子到电影明星，都是他的莫逆之交；生活中，他更是天生风骨，最困难的3年自然灾害期间，他仍不忘教授儿子最正宗的西餐礼仪。

　　周余愚这一辈子，曾大富大贵，也曾大红大紫，但他最大的财富却是自己的大智大勇。在这位上海竞走名将诞辰100周年之际，让我们翻开沉甸甸的历史相册，走近周余愚，也一同在那段五味交杂的上海往事里，驻足，停留。

　　1粉色记忆与盛家小姐15年情

　　一直到大学二年级前，周余愚都过着典型的上海小开生活。爸爸经营实业，一家人的生活舒适无忧。在5个兄弟姐妹中，周余愚排行老幺，最为得宠。周余愚的儿子介绍说：“父亲中学上的是教会学校，耳濡目染，对体育非常感兴趣。”那个年代，喜欢体育爱好文艺，属于有钱人才有的闲情逸致。

　　好日子，直到家中的顶梁柱突然病逝戛然而止。“不过父亲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很快就凭本事建立起自己的事业。”20岁那年，周余愚依靠当年父亲留下的人脉进入了英国太古洋行旗下的太古轮船公司。到了上世纪40年代，他已进入太古洋行高级管理层。

　　由于家庭背景的关系，周余愚的朋友圈里分为两拨人。一边是文艺界的明星胡蝶、石挥、赵丹，连京剧泰斗梅兰芳都是周家的坐上客。另一边是曾经权倾一方、财霸江南的中国第一代实业家盛宣怀一家。历史课本里，盛宣怀是李鸿章的幕僚，是打败红顶商人胡雪岩的洋务商人。盛宣怀还是上海交通大学的创始人，玉佛寺是盛家的祖庙，瑞金宾馆和苏州的留园等也都是盛家庞大资产中的一角。盛宣怀的儿子里最风光的当属人称四公子的盛恩颐，他的两个儿子盛毓邮和盛毓度与周余愚是莫逆之交。无论是因为人品，还是才智，盛家的两个公子都对周余愚另眼相待。两人还将自己的胞妹盛毓珠介绍给好友，这对青年男女很快互相倾慕，一段粉红色的爱恋长达15年之久。但最终由于种种原因两人没能走到一起，盛小姐随后去了台湾。

　　1951年周余愚结婚的时候已经43岁了。“父亲一辈子，对朋友是最掏心的。”正是因为与胡蝶、梅兰芳等人的友谊，周余愚还一同参与促成了“卓别林”访华。卓别林在上海的时候，周老一直陪在一旁充当翻译和导游。“他对人好，所以大家也都记得他的好。”在胡蝶与梅兰芳出国参加世界艺术节时，周余愚去胡蝶家中送行。

　　2“黄色”相册在“文革”年代艰难日

　　周家有8本非常珍贵的老相册，上面泛黄的字迹依旧清晰：黄色相册集一，黄色相册集二……这样的老照片集一共有8册。当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都被人抄了去，上面留下这些字。事实上，这些所谓的“黄色”相册，是2本私人生活辑，2本奥运会参赛相册，2本上海万国竞走运动会的照片，还有些零碎的生活记录。

　　在太古洋行里每年都要出国，又与许多社会名流关系复杂的周老，显然很难逃脱被批斗的命运。虽然被抄了家，但却没有受多少皮肉之苦。“那个时候太古洋行被上海市港务局接管了，父亲原先的手下很多都去了港务局。”平日里周老是个很和善的上司，加上又参加过奥运会，所以那些老部下没有太为难他。

　　太太的珠宝首饰被抄了个空，家里的积蓄也全被夺走，但周余愚最心痛的却不是这些。“万国竞走运动会上父亲夺冠时那些奖杯也都被拿了去，他到了晚年也一直为失去这些而惋惜。”喜欢喝咖啡的周余愚有许多咖啡具，他最中意的是盛家公子为万国竞走运动会冠军打造的银制咖啡套具。“那套咖啡壶具非常精致，托盘是红木雕花的，咖啡壶也雕着龙。当年只有赵丹、康泰这些朋友来家里串门时，父亲才会拿出来招待客人。”

　　这样的宝贝，周老还有很多，但后来都成了记忆里的东西。“父亲是个很讲究的人。他去德国参加奥运会，带了好几箱西装。”一套西服配一款香槟鞋，“他说走到哪里都要风风光光地代表中国人。”风流倜傥的周余愚，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得不为五斗米而折腰。家中几十瓶洋酒成了救命稻草。手头拮据的时候，他会卖掉一瓶酒，换上几块钱撑上几天。

　　3红色正义“拆”下跑马厅外招牌

　　当年，周余愚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有一次，迷上开摩托车的他跌断了腿。但是有新话剧上演，周老是绝不会错过的。他叫人把自己抱进了国际饭店一旁的长江剧场，剧场里所有人都站起来为周老鼓掌，“YY，YY……”全场都在叫他的昵称，仿佛他才是当晚最大的明星。

　　周余愚受人尊敬，还因为他一直是个爱国的正义之士。有一回，他和另一位田径前辈张造九去淮海路上的一家烟杂店买东西。那里的伙计抱怨一个美国士兵给了假钞票，结果遭到美国人的毒打。周余愚和同伴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们把美国人按倒在地一顿“教育”，直到巡捕房来人了两人才一溜烟地跑进淮海公园。“还好父亲他们跑得飞快。躲在公园的树丛里，一旁的路人好心地买来新的衣衫，替换下两人已经沾满血渍的纺绸衣衫裤。”

　　周余愚最为中国人扬眉吐气的一次，是用行动“摘”下了跑马厅外“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招牌。那个时候跑马厅外挂着类似黄浦公园外“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招牌。1928年赢得万国竞走赛冠军的周老在跑马厅接受冠军奖杯时，中国人只能在跑马厅外放鞭炮以示祝贺。不久之后，这块充满羞辱性的招牌就被洋人自动拆除，中国人可以大摇大摆地步入跑马厅。

　　周余愚从未被忘记。1992年北京申办2000年奥运会，中国体育界前辈荣高棠和前国际奥委会副主席何振梁特地邀请旅日的周余愚回国参加申奥活动。1993年上海召开东亚运动会，周余愚是仅有的3位特邀嘉宾之一。这之后，周老就一病不起，第二年在上海去世。

　　跌宕，是一种难得的人生轨迹，痛快过，潦倒过，风光过，黯然过，所有这些写就“精彩”两字。周余愚写下自己的精彩，也留下了老上海的一个缩影。本报记者华心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