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乒乓群英会 茅台赠英雄--周恩来与银球不解之缘

　　银球·1961

　　本期主角： 周斌

　　当时身份： 周恩来身边日文翻译

　　周总理家 那次午餐会…

　　专题撰稿 本报记者 邹晔

　　今天，出席7月6日晚“中日乒乓群英会”的31位世界冠军就将抵达上海。坐在家中的书房里，周斌翻看着那些老照片，若有所思的说，他与松崎君代已有十年未见。作为周总理身边的日文翻译，周斌不仅见证了周总理与这位日本乒乓国手间情同父女的深情厚意，他本人也与松崎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随后的日子里，1964年在周总理家的那次午餐会，他们时常都会追忆起。

　　作为外交部的高级翻译，周斌在对日工作有关部门任职近三十年，为多位国家领导人担任过日文翻译。但他却说，周总理和邓妈妈平凡而高尚的人品，深深影响了他一辈子。

　　这是一次特殊的拜访。与其说是采访，不如说是听一位老人将那鲜为人知的故事娓娓道来。刚一坐定，周老先生便首先拿出他于1988年发表在香港《大公报》上的一篇连载文章《忆周恩来家的一次午餐会》，声情并茂地朗读起来。他说，标题是经编辑改动过的，他一定只会称“周总理”，而不是其他。

　　“记得那是1964年10月的一天上午，周总理邀请日本乒坛名将松崎君代到家里做客。……周总理爽朗地说：你是我特意请来的客人，当然要接你到这里来叙叙家常喽。今天，这儿就是你的家，你要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周总理让松崎坐在自己的右侧，并用他那不大方便的右手，不断往松崎的菜碟里夹菜，劝她尽量多吃一点儿。而松崎呢，却像从来不曾用过筷子似的，呆呆地望着周总理，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微笑，成串的眼泪夺眶而出，从面颊一直淌到下巴边。”

　　“邓妈妈看着松崎这副表情，微笑着说：松崎小姐是恩来远道请来的贵宾，其他几位也都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所以今天理应由我下厨房，做几样可口的饭菜招待大家，但不巧，近几天身体不大舒服，只好麻烦

厨师做了这顿便饭。为了表示一点心意，唯有这碗‘狮子头’，是我自己动手做的，恩来平素最喜欢吃这道家乡菜，不知道合不合各位的口味？请松崎小姐和大家一定尝一尝。说完，就从餐桌的另一侧走过来，往松崎菜碟里夹了一个又大又圆的‘狮子头’。这时，只见松崎使劲儿地咬着嘴唇，控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在旁的西园寺先生轻声提醒她，周总理和夫人这么热情好客，不吃一点东西可不礼貌呀，松崎才像刚从无比甜美的睡梦中苏醒过来，三口两口就把一只很大的‘狮子头’吞下肚去，嘴里还连声说着‘谢谢！谢谢！味道真香！’”

　　周斌回忆说，在那次午餐会上，细心善良的邓颖超在听说松崎已交了男朋友，还特意送了她两条精心准备的大红绣花绸缎被面，作为提前送的结婚礼品。而周总理更是亲自从酒柜里取出两瓶茅台送给松崎，希望她回国后带给父亲尝一尝。并叮嘱：这种酒在60度左右，比日本的清酒要凶一些，但不伤人，味道也是很不错的。

　　松崎当时就被周总理和邓妈妈的亲切、热情感动得泣不成声。随后便说了这样一段话：“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

乒乓球运动员，现在不打球了，连个固定职业也没找到。您是中国的总理，却这样真心实意地对待我，不但无微不至地关怀我本人，还想到了我父亲……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中国人民的好总理，忘不了中国给我的荣誉和恩情。”

　　婚后，松崎开了一间乒乓球培训班，过着清贫的生活。十年后，36岁的松崎君代，再一次应周恩来总理邀请，同她的丈夫栗本隆朗一起访华。当周总理知道她婚后多年未育，特地请北京最著名的妇产科医生为她检查、诊断。这次，栗本夫妇在北京逗留了三个半月。

　　荻村“编”故事 总理赠茅台

　　在外交部工作的近三十年中，周斌说，光为周总理做正式翻译就有100多次，而乒乓球是周总理在体育领域中涉及得最多的项目。“周总理对我要求很严，经常把我批得走投无路。”周斌说。

　　我给邓妈妈说比赛

　　“那时大家都叫邓颖超‘邓大姐’，而我也太随便了，有一次在周总理家也跟着叫邓大姐。结果，当时的国家副主席王震就指着鼻子骂我‘这也是你叫的吗？’我立刻改口叫‘邓妈妈’，邓妈妈一把抱住我说，‘叫什么都可以。如果我有孩子，也是你这个年龄了。’”周斌感叹说，邓妈妈是1934年在长征途中小产此后再没有生育的，而自己恰好出生于1934年，还碰巧姓周，所以他说，“周总理一家对我的影响是刻骨铭心的。”

　　“1961年第26届

世乒赛在北京举行，那时还没有电视，但邓妈妈说她不敢去现场看，怕心脏吃不消。每次回去后，我就向她口述比赛的激烈场面。”周斌还时常回忆起那段幸福的时光。

　　老瞎嚷！嚷什么？

　　而在他为周总理担任日文翻译的那些年里，最令周斌印象深刻的，是周总理有一次与日本乒协领导人谈中日乒乓球技术发展趋势。“那天正好轮到我的一位前辈给周总理做日文翻译，她是日本归国华侨，日语水平远在我之上，我们都称她林姐。那天我是辅助翻译。”周斌回忆说。“可是，那天的翻译进行得很不顺利。”

　　削球、加转、侧旋、直板、横板，这些专业名词一下难倒了这位外交部的高级翻译。一旁的周斌只能拼命在身后提词，可是嗓门太大被周总理发现了，瞪了他一眼：“老瞎嚷！嚷什么？”周斌只能为难地凑到周总理身边轻声说，“我在给林姐提词呢！那些专业术语她翻得很吃力啊！她是我前辈，我得帮她！”周总理便神秘地一笑说，“小周，今天你比她强。”而此时，林姐早是急得满头大汗，不禁咳嗽起来。“周总理见机说道‘小周！你怎么搞的？没看到小林都咳嗽了吗？也不帮忙，连起码的人道主义精神都没有。’那次我是被骂得臭死。但周总理就是巧妙地化解了当时的尴尬。”

　　荻村妙语“讨”茅台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要属荻村向总理“讨”茅台酒的故事了。在1964年邀请松崎君代的那次午餐会上，荻村也应邀出席。临别前，人称“智多星”的荻村以讲故事的口吻对总理说道，1961年北京世乒赛时，总理曾送过他一瓶茅台酒。回到日本，他一直视若珍宝舍不得喝。有一次，几个友人争着要喝，不小心半瓶多茅台洒在了球拍上，他为此伤心了很久。但此后每次比赛眼看就要败阵时，他一定停下来闻闻球拍上残留的茅台酒味，然后就仿佛百万援军从天而降，勇气倍增，反败为胜。

　　“听完这一段绘声绘色的描述，在场的人都被逗乐了，总理笑得最欢。但他回过头来问我，三年前可有以他名义送过茅台酒，我说并没有此事。周总理诙谐地说，‘我可没那么大神通，不然我去买几瓶茅台洒在中国乒乓球小将的球拍上，不就万事大吉了？’荻村先生，你不仅球打得好，而且说起话来妙语成篇，将来一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外交家。说着，就给荻村和日本乒协负责人长谷川先生一人送了一瓶茅台。”周斌说。而总理的预言也得以成真，13年后荻村果然当选为国际乒联主席。

　　那个清晨 以泪洗面

　　1976年1月8日，是周斌外交生涯中永远不会忘却的一天。清晨6点，周总理逝世的消息传到了日本。在那个阴冷的隆冬的清晨，松崎君代与其他八位日本乒坛名将不顾一切地赶到了中国驻日本大使馆。在巨大的悲痛中，时任大使秘书兼翻译的周斌，与前来吊唁的松崎抱头痛哭。

　　周总理生前最欣赏松崎君代的就是无论输赢，总是微笑待人。尤其是她比赛中从来都表现得很谦逊，赢了也不会握拳，输了依然向观众轻轻鞠躬，这让周总理格外欣赏，称她是“小小年纪，大将风度”。松崎君代一直是中国驻日本大使馆的常客，每逢使馆活动或是播放电影，大使馆总会邀请松崎君代前来参加。

　　1976年1月8日清晨6点，周总理逝世的消息传到了日本，成为各大媒体的头条新闻。天还蒙蒙亮，大使馆近百位工作人员已经开始紧张地布置灵堂。没多久，门卫来向周斌报告说，使馆门口已经有人在排队了。“日本的冬天特别冷，那天7点还不到天还是黑幽幽的，我老远就认出了那是日本著名的话剧家泷泽修先生，老先生70多岁只穿一身夹袄，冒着严寒第一个赶到了大使馆。”一回忆起这些，周斌就觉得又回到了那个百感交集的早上。

　　“老先生是日共党员，当时中共和日共互不来往，两党党员是不能在任何场合有任何来往的。”周斌说。但想起泷泽修先生率剧团访问中国时，周总理曾亲自接见过他，于是，周斌不顾一切走上前去。没想到老先生说：“我是听到NHK的新闻匆忙赶来的，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向总理的遗像鞠一躬。如果不方便的话，就请报告大使，泷泽修来过，那我就走了。”当时，周斌不过三十出头，听到老先生的这番话，周斌对泷泽修说：“您当然要进去了。”说完，两人就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还没缓过神来，周斌就看到了松崎君代带头的9名日本乒坛名将也赶来了。他们中还有木村兴治、高桥浩等等。周斌大步迎上前去，与松崎拥抱在一起。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是不是你联系的？”而此时的松崎早就哭得说不出话来，眼泪流得不成样子了。“虽然大使馆在东京市区，但当时大家家里都没有汽车，真不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他们是怎么赶过来的。”

　　周斌回忆说，很多前来吊唁的日本友人最后都瘫坐在使馆的灵堂前，号啕大哭。而那天一个上午送到大使馆的花圈更是摆满了使馆门口的小道，最后甚至排到了法国和当时的西德使馆门口。“法国大使说：“你们的总理真是了不起，周总理当年也在法国学习过，是在法国走上革命道路的，这也是法国人民的光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