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香港乒乓球名将：不“粘”怎么能叫帖雅娜

　　12月8日凌晨，在多哈返港的航班上，我特意坐到帖雅娜的身旁。她似乎已明白我的采访用意，我们相视一笑，这几天来的风雨阴晴，尽在不言中。

　　她说：“这几天，我觉得是好几年的浓缩。”

　　第15届亚运会乒乓球赛，帖雅娜在女团对新加坡丢了两分，成为港队未能夺牌的“罪人”。愁云惨雾过后，骤然气朗天清，先是帖雅娜和她的好搭档张瑞女双夺银，女单更是出人意料地闯进决赛，仅以3比4负于郭跃，获得亚军。

　　谈起女团之败，帖雅娜不无伤感地说：“其实早有不祥之兆。赛会根本不考虑这两年

　　“国际赛的惯例是同组的前两名在第二阶段不再碰头。这次竟然‘创新’允许乱抽。弄得我们心烦意乱，赛前的心思都放在抽签上。大家担心如果再碰到中国，便要提早‘收工’了。”

　　“太想赢，反而输了”

　　多哈赛前香港女队的状态并不好。集训期间，练得最勤的是林菱和张瑞，柳絮飞因故少练，帖雅娜则是小病不断，欲练无从。先是不慎跌伤左膝，然后是落枕，脖子疼得不能转动。

　　“赛前没怎么练，状态自然不足。但我的斗志还好，很想赢球。这三年来，香港女队紧随中国队之后，我们这个世界亚军也成为众矢之的。日本女队员说，她们亚运会的目标是打败香港，战胜中国！她们要赢中国，先过了香港这关再说吧！”

　　大家都知道，要赢香港，先要打败帖雅娜。历年的团体赛，帖取两分，香港没有不赢的。帖赢一分，港队仍有机会。如果帖丢两分，大势去矣！

　　港新之战，也是夺牌之争。林菱首战负李佳薇后，帖雅娜上场对孙蓓蓓。

　　“我是香港一号，不能输给新加坡二号。如果输，这场球便很难打。心里这么想，手上便紧张。一上场我便抢得很凶，但手风不顺，越打越乱。”

　　其实还有“历史”原因。数年前，香港女队到山东鲁能集训。当时还是鲁能队员的孙蓓蓓在练习比赛三胜帖雅娜。帖觉得和她比赛很别扭。这次大赛对阵，底气仍然不足。

　　“这场球，我想球想得太少，把输赢看得太重。太想赢，反而输了！”帖雅娜用寥寥数语诉出了她的心声。

　　0比3负孙蓓蓓是港队失败的主因。

　　柳絮飞死里逃生赢了张雪玲，把大分扳成1比2，让帖雅娜再有机会上场。

　　第一局帖曾以7：4领先，后来仍以10：9取得局点，但终以10：12负。

　　打完最后一球，帖雅娜气得把球拍摔在桌子上，脸上挂着丝丝烦躁。明眼人知道香港大势不好了。果然，帖雅娜后两局打得不知所云，简直是把奖牌拱手让人。

　　“你姓帖，不粘怎么赢？”

　　赛后，一家并未派记者到多哈的香港大报“现场报道”：帖雅娜输了球，丢了牌，被李惠芬教练责骂一番，痛哭流涕，云云。

　　这当然不是李惠芬的作风，记者“想当然”而已。

　　翌日(12月1日)休战，李惠芬苦口婆心为帖雅娜做了小结：“每球必抢，抢得那么凶，那不是你的风格。无论是孙蓓蓓还是李佳薇，应该是她凶你稳，她快你慢，斗凶斗快，自己节奏都乱了。你姓帖，要打出帖雅娜的风格，粘住人家，不粘怎么赢？！”

　　这个“粘”字很有意思，多年前我去山东，听一位北方朋友说某君很“粘乎”。我这个南方人不明所以，请教高明，原来这个词有颇深的含义。用在乒乓上，意思反而比较清晰：

　　粘，就是死缠烂打，不让你把比分拉开，拉开了也不放弃，一分一分咬着上。

　　粘，就是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粘，就是连削带打借力打力。四两可拨千斤，越凶，回过去的球柔中带刚更不易发力。

　　粘，就是不怕打回合球，相信自己的攻击性防守固若金汤。

　　帖雅娜心悦诚服地接受了李惠芬的批评。她脑海里的那扇乒乓球智慧之窗不再堵塞了。

　　稍分神，几乎大意失荆州

　　12月5日，多哈亚运会乒乓球赛的第7天，赛事进入高潮。

　　上午11时，已恢复自信的帖雅娜单打16进8以4比0大胜朝鲜队金正(曾译金钟、金仲)。第一局初段帖雅娜似乎惊魂未定，曾以5：9落后，但她一球一球粘回来，打到15：13取胜。此后三局都是11：5。

　　下午3时，女双8进4，帖雅娜/张瑞对福原爱/藤沼亚衣。日本这对左右横板组合走位灵活，配合多时，有相当威胁。

　　双方各胜两局，紧张而欠精彩，但决胜局极富戏剧性。

　　此局帖雅娜/张瑞得心应手，完全掌握主动，以8：2遥遥领先。这时邻桌进行的比赛是林菱/柳絮飞对台北的黄怡华/陆云凤。同样是决胜局，林/柳以8：4领先，竟被对方穷追至8平，终以11：13告负。帖雅娜在捡球时，出于对队友的关心，瞄了临桌的比分一眼。

　　一分神，几乎铸成大错。作困兽斗的日本队，凭福原爱的反手加力猛打，连连得分。港队一直被动挨打，气势尽失，被对方追至8平。

　　在这关键时刻，幸而帖雅娜/张瑞回复了冷静。帖雅娜一记反手直线，成9：8；福原爱同样以反手回敬，追成9平。10平后福原爱发了个不转短球，帖雅娜挑个正着，接发球抢攻得手，成11：10。帖发球，福原爱反手快拨下网。12：10，港队终以3比2险胜对手，夺得女双奖牌。

　　“这场球到现在我还有点后怕。如果犯这样的错出局，单打再对福原爱我肯定举手投降。”帖雅娜摇了摇头，明白这种错误实在难以原谅。

　　“这时我整个人都放松了。有过也有功，我已有所交代。女双与郭跃/李晓霞决赛，是我俩打得最好的一场。她们拿金牌实至名归，这对女双可以说是天下无敌，我们输的心服口服。”

　　续发“粘”功胜王楠

　　帖雅娜和王楠在大赛中对阵不下六七次，除了最接近的一次是2比4之外，其余都输得一塌糊涂。没想到帖雅娜在半决赛爆出一个大冷门：4比3淘汰王楠。

　　且听帖雅娜怎样说：“论基本功我远不如她，哪种单项技术都打不过她。每次和她对阵，我都想草草了事，希望早点打完。”

　　“这一次心态有点不同。大场面，电视直播，不能输得太难看，争取把比分粘得近一点。”

　　“第一局我正常发挥，6：11输。第二局6：8落后时，是一个转折，先是我发球直接得分，正手直线强拉得手，居然追成8平。这时我的正反手都有超水平发挥，这局竟然以11：8赢了。但我仍然不相信自己可以赢王楠。”

　　“第3局和王楠对反手，平日我肯定对不过她，但这场比赛她很想赢，手里有点紧，4：3之后我连取5分。3：8的球，王楠干脆不要了，4：11，王楠最后一球打下网，留力斗下一局。”

　　第四局帖雅娜以2：11大败，优势似乎已经转到王楠的一边。

　　第五局也输得很难看，从0：5一直输到1：8。王楠最后以11：7胜出。

　　“第六局我一点也不紧张，只想多打一局。起码要让电视观众、关心我的球迷满意。我也不知道怎么就5：0领先了。和王楠比赛从来没有这样的比分，0：5倒经常有。人家毕竟实力雄厚，三扒两拨便追到7平。8：7这球是她打失的。这时我凶起来，接发球抢攻，反手发抢得手，最后以11：7赢了。”

　　“决胜局打到2：3，看到王楠眼神发散，神情有点呆滞，我知道机会来了。”

　　5平时中国队叫停，帖雅娜续发“粘”功，连取3分，终以11：6胜出，大比分以4比3淘汰王楠晋身决赛。

　　决赛对郭跃也打满7局。决胜局用帖雅娜的话来说是“突然打不进去”。最后一局的比分是2：11。

　　帖雅娜取胜的其中一局，其实也是以“粘”取胜。第四局从3：7，5：9一直落后，反胜14：12。

　　“这场球郭跃只发挥了五成水准。我打出了七八成，算不错了。第七局如果不是开局输得太多，我也有机会。郭跃的球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是中国队里最难对付的一个。”

　　飞机餐要上来了，我们的对话就此打住。没想到帖雅娜的结束语竟然这样有深度：

　　“我半决赛和决赛打的这两场球，可以说是对中国队的一种贡献。教练可以看出问题，找办法改进。如果我输得一塌糊涂，问题便会被掩盖起来。对吗？”(《乒乓世界》独家提供 文/驻港记者苏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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