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娟被调整出国家队，总教练张亚东心里肯定是百感交集。这对黄金搭档，曾一起书写过中国游泳光辉的一页。为了弟子的身体，张亚东工作细致到曾亲自去抓药煎药。而罗雪娟，也只服张亚东。这从一个方面造成了罗雪娟今日的窘况。对张亚东来说，现在虽然不用给罗雪娟煎药了，但却同样操心，是种煎熬。

　　张亚东初见罗雪娟

　　8月25日，中国游泳队总教练张亚东提前回到杭州的家中，为9月1日开幕的亚运会选拔赛做准备。早已习惯他忙碌样子的爱妻直接问他：“你这到底算回来还是不回来？”张亚东无奈地笑了，揉揉早已熟睡的儿子的头发，“28号起就算不回来了。”

　　升任国家队总教练后，张亚东可以回杭州的日子越来越少，好不容易这回可以借比赛之名回杭州半个月，但为了充分备战，能回家的日子依旧只有短短三天。8月28日起，他就将与抵达的国家队同吃同住，再顾不得家。

　　8月29日，根据气象台预报，当日气温为27至38摄氏度，按当地说法“秋老虎不饶人”，酷暑难耐。清晨8点15分，距离杭州市区半小时车程的远郊萧山基地，运动员纷纷从宿舍整装出发，前往各训练场。三三两两地走在中心大道，一边是28日刚竣工验收的行政大楼，一边是树影婆娑。一顶紫色的太阳伞格外显眼，那是一位男子高大的背影，满头花发，左手搭在一名扎着发尾的少女肩头，右手撑伞，完全倾向女孩一边。两人不时小声地交流几句，基本都是男人说，女孩乖巧地点头。

　　他们是罗雪娟父女。

　　从罗雪娟父女旁走过的运动员都显得很平静，各自谈笑风生。当然，一个半月前，当他们第一次看到一直在国家队训练的罗雪娟突然一个人回省队训练时，他们可都是目瞪口呆，窃窃私语。

　　陪女儿走进远端的游泳馆，也是本周末亚运会选拔赛的赛场，再一同蹬上两层训练池，热身，下水。教练陆续到岗，罗雪娟的父亲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女儿每一次起伏律动。

　　与此同时，张亚东刚睁开睡眼，他在电话里抱歉地说前一天太累了。梳洗完毕后，他就从下榻的耀江宾馆赶到训练馆。训练馆很漂亮，超一流的设施让人眼前一亮，专业人员正在为起跳和计时设备做最后的调试。除了大门前挂的欢迎横幅，这里波澜不惊。门卫像往常一样站在太阳下，等待工作人员抵达。每一辆车的主人，他们都了如指掌。可当记者问他们见没见到中国游泳队总教练张亚东时，门卫愣了：“他回来了吗？差不多一年没见到他了。听昨天下午值班的同事说见到他，还以为开玩笑呢！他开什么车？不知道。”

　　其实，张亚东回到杭州后，除了事务性的工作，他几乎第一时间就赶到游泳馆。8月28日下午，他下午特意抽空来过，本想带罗雪娟一节训练课，后来因为罗雪娟身体不适，只是简单热热身就作罢了。

　　还好，他们仍有联系

　　8月29日上午8点50分，一辆挂着京牌的

　　9点整，张亚东踏着阶梯走到游泳馆的二层，穿着皮鞋的他在通道口探身，巡视一番训练概况。由于他的办公室非常偏僻，从空间概念来说，是在第三层。从距离来讲，需要穿越整个泳池和跳水池，再过一道小门，方可抵达，因此他必须徒步从训练馆的东端直走到西。步伐轻快的他，走过游泳池三层的通道时，下意识地收紧步履。几十名省队队员中，独独望向一名女孩。“她已经下水了，还不错。”这个“她”无疑就是罗雪娟。然而，张亚东并没有走下场地，在看见罗雪娟的父亲端坐一旁时，他轻蹙眉头，径直走向办公室。

　　“毕竟是自己一手雕琢的艺术品啊。”张亚东坐在办办公桌旁，嘀咕了一句。接着，他翻看着工作人员交上来的会议材料。在10点，他就得以院长助理的身份参加高层会议。而那个点，泳池里的罗雪娟应该按计划练下一个项目了。

　　这个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12点，还是没有结束的意思。考虑到游泳中心主管游泳的副主任尚修堂检视硬件工程后正在他的办公室等待自己，张亚东抱歉地提前离会。顾不得空腹，从萧山直驶回杭州。国家队的队员已分两批抵达酒店，他要去张罗。

　　在酒店大堂赛会组委会的桌上，他再次翻开秩序册，确定原本的“错误”已经更正了———一开始，罗雪娟的名字是跟在国家队大名单中的。而正确的版本是，罗雪娟只能出现在浙江省队队员的名单中。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奥运冠军罗雪娟已经被调整出了国家队。面对记者一口气抛出的“开除”罗雪娟的七大版本(见A3)，张亚东嘴角一扬，不置可否。在记者的再三追问下，他才开口：“这次比赛，无论是中心还是队里都不会对罗雪娟回省队训练发表任何看法，接受任何采访。我们能给出的统一口径只有一条：她没离队，还是国家队的运动员，因身体原因暂回浙江训练。”

　　但是思量许久，他又补充答：“我们只会对外说这么多，这么多版本的说法中，我只能多强调一点，她不是被开除，至少她在国家队的房间还留着。身体不好是事实，体检时有些轻微早搏，当然这种情况一直就有，并没有严重到不能正常训练、比赛。”张亚东的语速非常慢，全无传闻中所谓师徒决裂的冷，而是充满深深的无奈。

　　是什么使这对金牌师徒走到了今天？“她没有如外界所说切断所有联系，与我与队里和中心还是会有一些交流的，我们对她的恢复训练和生活状态，也还是比较了解的。她是个非常有个性的运动员，但是我们的身份都改变了，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张亚东作为总教练需要站在全队的高度统筹。

　　2005年扇了罗雪娟一巴掌

　　世事更迭还要从2004雅典奥运会夺金说起。此前，张亚东是罗雪娟的主管教练，可以说为了培养这名小时候进入省队，训练不足三个月就被教练放弃的小女孩，慧眼识才的张亚东倾注了所有。2000年奥运会，18岁的罗雪娟一举成名后，身体情况却出现波动，眼睛、心脏都不适。

　　“不要怪她对摄影记者发火，她是真的有一次在杭州训练时被闪光灯闪晕。从此就落下病根见不得闪光灯，为此我带她看专家门诊，就一个挂号费就400元的那一种，却查不出什么问题。但她的心病在，我知道。”张亚东始终站在爱徒身前。

　　经过专家会诊，又发现罗罗犯有心律不齐，以及缺钾等种种症状。为此，张亚东还兼职成了中药理疗师，亲自给弟子煎药。为的就是尽最大可能保障罗雪娟的竞技状态。这种“专一”的呵护，“独享”的宠爱，一直延续到2004年雅典夺冠。

　　2005年已升为总教练的张亚东，肩上又因为全运会加重担子。当时，按照浙江省里的安排，几乎所有浙江优秀队员都划归到张亚东手里，包括杨雨以及一些男子自由泳项目的优秀选手的到来，意味着罗雪娟再不可能是“唯一”。然而，这对已成为奥运会冠军的罗雪娟来说，难以接受。几乎每次训练都有情绪，仿佛受着天大的委屈，泪意涟涟。经张亚东再三沟通无效，有一次见罗雪娟按正常水平7秒能完成的训练硬是犟到17秒，张亚东终于忍不住扇了她一巴掌。

　　三天后，耳光响亮事件正淡去之际，张亚东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罗雪娟不知为何已到首都机场，马上回杭州了。足有一周后，她才归队。此事，让队里让张亚东很是为难尴尬了很久。可是了解罗雪娟脾气的他并没有爆发，而是通过恳切的交流平息。甚至在全运会比赛时，主动走到场边向摄影记者打招呼别开闪光，一路护送到终点，就怕罗雪娟受影响完成不了比赛。

　　但是师徒因为这一巴掌，因为角色转换，心理都留下了难以弥合的无奈。全运会后，张亚东彻底交出训练权，罗雪娟被划归陶嵘门下。遗憾的是，心高气傲的罗雪娟显然不太适应，合作也很快中断。师徒二人的交流从整天全程陪同减少到偶尔在办公室的交谈。想往一处使劲，却渐行渐远。张亚东对罗雪娟这件完美工艺品一步步淡出赛场，陷入了爱之深、责之切的重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