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近半个世纪中国田径 梁田：刘翔别走王军霞老路

　　梁田：她见证了近半个世纪的中国田径　

　　-版释·《江湖外传》

　　世界有多大，江湖就有多大。多少凡夫俗子都曾与体育结缘；在赛场之外，有多少与体育息息相关的故事。《江湖外传》要讲述的就是这些——那是一个平凡的世界。

　　如果你身边有值得与大家分享的故事，请联系我们。电话:020-87366573、87366551、87366571、87366529(每日15时至24时)；邮箱:southsports@vip.sina.com

　　在体育场的观众席上要找个人很难，但如果你依照以下特征，就很容易找到本版的主人公梁田:七十多岁，身高不足1.50米，穿一身十年前就该扔掉的衣服，光脚穿一双帆布白球鞋，总是坐在百米终点附近，掐着秒表做着记录......或者更直接一点，找到了全场最老最土的老太太，便找到了梁田。

　　见到梁田，你可能会晕，因为她的样子实在和“名人”沾不上一点关系。

　　但她的“威水史”可能让你更晕:新中国第一个出国比赛的女田径运动员，第一批国家田径队的队员和教练，创女子1500米全国纪录并破女子800米全国纪录，上世纪50年代八一田径队的队长，《中国田径发展简史》的作者，曾任中国体育科学学会运动训练学会委员、中国田协技术委员会委员，现正参与编写《中国田径百年》，准备给北京奥运会献礼……

　　梁田今年已经76岁了，每天早晨她还是坚持锻炼，跑跑步，练练体操，冷不丁地来个倒立或者一字马，让你看得目瞪口呆。但多数时候，梁田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她那永远是深蓝色或深灰色的枯瘦身影，总是难以叫人将她和名人联系在一起。

　　当年冠军照挂在广州街头

　　上个世纪初，一个孩子诞生在父亲是留学生、母亲是医生这样一个家庭里，应该说是很幸福的了。然而，当梁田还没有享受多少这种幸福时，这个家庭便因抗日战争的爆发而彻底垮掉了。

　　广州沦陷后，不满10岁的梁田失去双亲，一下子成了孤儿，只好寄居在香港的舅父家。但舅父家的8个孩子都在上学，再也没有能力供第9个孩子上学了。这时，一家港澳慈善机构保送学习成绩好的孩子去香港梅芳中学念书，梁田凭着自己出众的才华入选了。更幸运的是，梁田遇到了一位好心的班主任雷老师，雷老师又把得意弟子梁田带回广州读高中。当时的梁田就已经表现出喜欢运动的天性，尤其酷爱长跑。1945年，还在读高三的梁田就夺得了广州元旦环市长跑的冠军。抗战胜利后，中山大学恢复了招生，梁田被中大师范学院体育系录取了。当时考体育系的人很多，但最后只录取了20多个，梁田便是6个女生中的一个。在大学里，梁田进行的最主要、最持久的体育锻炼便是她最喜爱的长跑。每天清晨，梁田从宿舍所在的石牌一直跑到沙河，然后沿广九铁路跑回来。在大学里，梁田又获得两届元旦环市长跑的冠军。当时的广州老字号照相馆——艳芳照相馆还把她和奖杯的合影放得很大挂在橱窗里。

　　打游击战长跑派上了用场

　　梁田没有等到大学毕业便离校了。解放前夕，当时的广东中山县五桂山游击区需要一批年轻的知识分子，梁田被挑中了。地下学联为这批青年学生安排了一条比较安全但又很曲折的路线:从广州到香港，从香港转至澳门，再从澳门偷渡到五桂山，这支“偷渡队”的7名成员都是从广东各地来的学生。学生们在澳门一个偏僻的渔港过夜，第二天要闯过国民党的封锁线，大家就躲在一条渔船的鱼舱里。国民党的哨兵因为得了渔民私下给的钱，就睁只眼闭只眼地放渔船过去了。到了目的地后，游击区派人来接，双方的交接暗号是“收了七瓶墨水”。梁田至今还说:“这段我们又是‘鱼’又是‘墨水’的日子，我几十年都忘不了。”

　　自从留在游击队之后，梁田便跟着部队辗转迁移，几乎天天要行军。在几个知识分子中，只有梁田是学体育的，行军对于这位长跑运动员来说倒不是件最辛苦的事。每当那几位文弱书生筋疲力尽时，梁田依然大气不喘。在一场战斗中，她曾经背着一个伤员走了整整一天，才把他从火线撤到安全的地方。她至今还说，没想到练长跑还帮了我大忙。晚上宿营时，战士们都争着找坟墓睡觉，因为当时许多大地主、大富豪的坟都是用水泥浇的，与泥地相比，水泥地就已经是当时的“席梦思”了。

　　新中国成立后，游击队改编成了解放军。1951年，捷克斯洛伐克举行建军节体育运动会，中国应邀派出了一个解放军体育代表团参赛，团内有一支足球队和一支长跑队，这支长跑队中便有梁田，她因此成为建国后第一个出国参加国际比赛的女田径运动员。1952年，梁田代表空军参加八一运动会。后来，梁田入选了八一田径队和国家田径队。

　　1953年，梁田以5分35秒03的成绩创造了女子1500米的全国纪录，这是该项目的第一个全国纪录，后来又分别以2分38秒和2分35秒两次刷新女子800米全国纪录。当时，苏联专家发现梁田是个人才，便送她去北京体育学院读研究生。1957年毕业后，梁田便去国家田径队执教，成为最早的国家队教练。

　　中央首长的话语犹在耳边

　　1957年11月17日，郑凤荣打破女子跳高世界纪录的时候，时年28岁的梁田已是国家田径队教练。“郑凤荣破的是美国人保持的世界纪录啊，当时都上了美国报纸的头版头条，他们是这么写的:一个中国姑娘两腿一迈，跃过了1米77，就改变了我们对中国人的看法。”梁田神采飞扬地讲起了半个世纪前的故事，“我们田径队当时只知道破这个纪录很不简单，但不知道它的重要性和它的分量。”

　　“可是你不知道，郑凤荣能破纪录是受了周总理的鼓舞啊。”梁田说，她记得很清楚，就在郑凤荣参赛前十来天，周总理去北京体育学院看比赛，因为郑凤荣成绩比较突出，周总理还单独接见了她。

　　当时的国家田径队还有一名优秀运动员，那就是中国第一个达到世界水平的铁饼选手石宝珠，当时她50米94的成绩在1956年奥运会可以拿到名次，可惜中国没有参加那届奥运会。1957年的一个周日，时任国家体委主任的贺龙来看望田径队和体操队，在田径队的宿舍里和主力队员合影，贺龙拉着石宝珠的手说:“现在队里你的水平最高，要继续努力啊，不要谈恋爱，以后要是找不着对象我帮你找。”梁田告诉记者:“其实贺龙是故意当着大家的面说的，当时队里不提倡谈恋爱，石宝珠谈恋爱的事早就有人报告给贺龙了。”

　　梁田说，她最忘不了的一句话是朱德总司令说的。那是1951年，周恩来、朱德、贺龙等中央领导在北京饭店为参加捷克斯洛伐克建军节运动会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体育代表团送行，朱德语重心长地对全体运动员说:“你们现在出国比赛，国家给你们每个人发1个亿(当时的货币单位)，你们50多人就50多个亿，这在国内可以建一座高楼，但我们不去建这座看得见的楼，我们要你们出去建一座无形的友谊之楼。”

　　在中国田径的台前幕后

　　回忆起国家队的生活，梁田深有感触地说，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队的训练条件是非常艰苦的。田径场是煤渣地，每逢运动员训练、比赛，教练们就得提前去，先给场地洒水，再用石滚来碾平，还要亲自画跑道线。郑凤荣的教练王健每次都亲自为她挖沙坑(郑凤荣练的剪式跳高需要沙坑)。当时运动员也很艰苦，拿了冠军破了纪录没有一分钱的奖金。但当时的运动员都很单纯，女运动员几乎都是过了30岁才结婚的，都一心想着为国争光，这就是动力。

　　在担任国家田径队中长跑教练的时候，梁田有两个得意弟子——李中林和张畅加，他们在梁田还是运动员的时候就分别打破了男、女子800米全国纪录。1959年9月，张畅加还在第一届全运会上以2分17秒8获女子800米第一名。梁田说，当时破个全国纪录夺个全国冠军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1963年，梁田从北京回到了家乡广州，在广东体育科学研究室(即现在的省体科所)从事体育科研和理论工作，1983年，梁田撰写了《中国田径发展简史》一书，记录了1981年以前的中国田径运动发展史。从1987年到1997年，梁田花了整整十年主持编写了50万字的《中国体育大辞典》田径分册。

　　在刘翔出现之前，国内的田径比赛向来是不受宠的。但假如赛场只有一名观众的话，那么这位铁杆的观众就一定是梁田。近半个世纪以来，梁田一直是田径赛场上的特殊观众，她著书的资料库也因此积累而成。

　　梁田看比赛是绝对不能受干扰的，因为她要记录每一名运动员的成绩，甚至每一名长跑选手每一圈的成绩，以此作为分析研究的依据，每次比赛的秩序册一经梁田圈圈点点，便都成了宝贵的资料。梁田也因此而成了一位预言家，在七运会的田径赛场上，观众席上的梁田语惊四座，当时她正用秒表为王军霞掐着每一圈的时间，才过了几圈，梁田就说王军霞要破世界纪录了，结果王军霞就真的破了。

　　希望刘翔别走王军霞老路

　　说起刘翔，不久前在全国田径大奖赛中山站观看了刘翔比赛的梁田感叹道:“希望他别像王军霞那样啊。”

　　刘翔奥运夺冠后，媒体都称之为该项目亚洲第一枚奥运会金牌。梁田查阅了资料，她认为，这还是该项目亚洲第一枚奥运会奖牌，因为在奥运会100多年的历史上，只有两名印度选手分别在第12届和第18届奥运会上得过第五名，在刘翔之前，没有一个亚洲选手得过奥运会男子110米栏的奖牌。

　　“刘翔破世界纪录的可能性太大了，就看什么时候破对我们国家最有利了。”梁田很肯定地说，“他现在有两个优势，一是没有伤病，这对田径运动员太重要了，二是他的教练孙海平是学院派的，他知道怎么去训练刘翔，也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训练。”说到这里，梁田也表示了她的担心:“王军霞在亚特兰大奥运会夺冠的时候，从第二名到第四名，这三个国外选手现在还在比赛，可是王军霞早就不跑了，为什么？就是她出成绩太快了。希望刘翔按着训练规律前进，而不要冒进，不要重走王军霞的老路。”

　　采写:本报记者　顾晨白

　　摄影:本报记者　陈辉　老图片提供:梁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