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奥冠军李端:当年和大郅是队友 没见过妻子什么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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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ports.sina.com.cn 2005年03月29日04:28 北京娱乐信报 | ||||||||
那时候,李端正值青春。 那时候,他跟王治郅同是国青队的主力;他是全国青年篮球联赛的扣篮冠军;他参加了第一年的CBA联赛。 但1996年的一天,前程似锦的李端眼睛瞎了,因为一次意外。一颗年轻的心,
时光走远了,荷马捧着他的诗稿,阿炳捧着他的二胡,在没有了方向的夜里,越走越远。 如今的盲人李端竟然还敢爱着篮球,而且三分球仍是那么精准! 在动笔写这篇文章之前,我曾把眼睛久久地闭着,去想象春天的花草、上班路过的建筑、朋友们的习惯表情……然后尝试在黑暗中做某些事情…… 苦与绝望,是那么的肤浅。我始终难以理解的是:他如今为什么是快乐的?在雅典残奥会上夺金后,在黑色充斥的意识里他如何体验幸福? 早在1993年 他就跟大郅成了队友 李端1978年出生在长春的一个体育之家,他的母亲曾是吉林女篮的主力球员,他的父亲是业余的田径运动员。 13岁的时候,李端就来到了沈阳军区体工队的青年男篮,成为了一名军人。经过一段时间专业的训练,李端进步很快,1992年的时候,当时只有1.82米的他就能扣篮了,而且手小的他不能单手扣,全是用双手灌篮。除了有惊人的弹跳力,李端在球场上脑筋还特别灵,技术也很出众。 1993年,国家成立“特体队”,相当于“国少队”,或者国家男篮三队。李端、王治郅、李可、陈可、遇俊锴、马玉坤、成志明等十四五个出类拔萃的小球员得以入选,他们当时的教练是宫鲁鸣。那一年,“特体队”在北京的大学生体育馆训练了三个月,李端一点点成为了主力后卫。 在训练的时候,后卫李端和中锋王治郅一直被分在一个组里进行接传球演练。除了集训,李端和大郅在青年联赛和全军的比赛中,还经常作为对手相遇。 1994年,以李端、王治郅、李可、马玉坤和金立鹏为主力的国青队在一次“中日韩对抗赛”中夺得冠军。不过,让李端印象很深的却是输给韩国1分的那场比赛,因为当时担任国青领队的胡加时严厉地批评了他们…… 如今,李端的队友们现在都还在篮球场上驰骋着。 在青年联赛 他是扣篮冠军 只有十六七岁的李端,有着让人羡慕的辉煌经历。 从国青归队后,李端进入了沈部男篮一队。但是由于年纪太小,身体单薄,而且没有比赛经验,李端不得不坐在板凳上学习。那一年,沈部冲上了甲级。 1995年,带有主客场制的CBA联赛开始了,李端和他的球队在第一年就进了了八强。当时,已经能够打上主力后卫的李端平均每场能够得到10分以上。 但是在关于篮球的回忆里,飞的感觉更让李端沉醉。 1993年,在江西进行的青年篮球联赛的扣篮比赛中,身高只有一米八几的李端获得了冠军。“大郅扣篮扣不过我,你知道不?他大个子跳起来,不好看。”他笑着说。 李端坐在窗跟前,虽然他对于光影已经没有任何一点反应,但他本人却仍给人阳光的感觉。他兴奋而又幸福地向我比画着那三个让他成为冠军的扣篮动作。 “你要是见到小遇(遇俊锴,云南队主力)他们,问问当年李端扣篮怎么样,那他们肯定得说‘那可牛了’,都服我。”李端怕我不信,语调非常幽默。 一个灭火器 让他突然成了瞎子 “正是好的时候,我进了一队,CBA也刚刚开始。”李端的脸上失去了笑容,但也没有明显痛苦的变化。“那时候,1996-1997赛季快开始了,一个上午,我们训练回来,打扫卫生。我移动一个灭火器,结果它就爆炸了……”李端说,那个用来挡着水房门的灭火器,底儿已经腐蚀了。 李端的头和手都伤得很厉害。在说到自己颅骨骨裂的情况时,李端用了一个很形象的比喻:“就像一个西瓜,这么一砸,砸的地方碎了,其他的地方就裂了。我妈说我当时脑袋肿得像个猪头似的。”关于受伤和受伤后的治疗,李端讲得很细,但我看得出来,他似乎愿意把那些痛苦的经历说得有意思一些。 躁动、轻生,这是当时18岁的李端最初的表现。“那我还活着干啥啊,我就拉倒了得了,啥也看不着了,篮球也打不了了,别的我也不会。”但一件事情改变了李端的想法,那就是一个癌症患者的自杀。“我本来也是这种想法,但我后来想,人死就死了,别人还继续活着,太阳还是继续天天出来,伤心的只有亲人和朋友,死太简单了。” “五年后的一天,我弟弟说:‘哥,你知道今天啥日子啊?’我说:‘啥啊,不是美国世贸大楼被炸了吗?’他说:‘那五年前的今天呢?’我一想,哎呀,五年前的今天,我眼睛出事儿。”我被李端逗乐了,而且笑的时候没有小心翼翼的意思。 李端这样劝母亲:“妈,你别哭,啥事儿你就告诉我呗。我以后慢慢学,我以前什么都看见过,什么都知道,飞机也坐过了。” 饱受打击 父亲大病一场,走了 后来,李端来北京看病,但是几家医院都宣布,没有康复的可能。 “一只眼睛都不给我留,我当时还寻思有点希望呢。”回到了部队,当时已经被提干的李端受到了周到的照顾,有一个小战士专门负责护理他。然后,李端去了盲校学习,并开始学习按摩推拿。 一切似乎都在重归平常。但是,不幸再次侵袭了这个家庭,李端的父亲去世了。 “为了我,他操劳了大半年,回到长春后,他上老大火了。我爸做手术的时候,我妈都没告诉我。后来,他看了我最后一眼,但我瞎了,看不见他了。”父亲的去世让李端一夜之间成熟了。“开追悼会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责任大了,我是长子啊。” “我每科成绩都90分以上,那时候全班考第三,我寻思我挺大个子,别老师一问啥也不会,我晚上就在被窝里预习,反正是盲文,摸就行了。”经过在盲校三年的学习,李端掌握了盲人生活的技巧和按摩的本事。以前的队友们也用一堆好话鼓励他:“你这按摩也太好了,前两天胳膊疼得不行了,你这一按就好了!” 说起在盲校时的故事,李端还很得意:“我15天就学会了盲文的读写,创了盲校的一个纪录。那时候老师还说呢,你这打篮球的大手能学会盲文吗,我就说,你就教呗!” 1998年,辽宁省残疾人运动队来挑人的时候发现了李端。“当时他们还说,‘你看你,咋不早干残疾人体育运动呢?’我就说,‘我眼睛也刚受伤啊,呵呵。’完了人家问我干啥行,我说以前打过篮球,弹跳力还行,于是就练跳远了。” 在雅典 他聆听奥运金牌 对盲人来说,跑步是很艰难的一件事,而跑直了就更难。跳远这个项目,对于李端显然是个严峻的考验。 那时的李端觉得自己至少要对得起死去的父亲。“以前我爸四十几岁的时候,还能在他们厂的运动会上跳5.80米呢,虽然我眼睛看不着了,但我还没跳过我爸呢。” 之后的事情,人们知道了。李端在2000年悉尼残奥会上获得了三级跳的银牌和跳远的铜牌。而在去年的雅典,他获得了跳远和三级跳两枚金牌。 对于这个成绩,李端还是比较愿意用篮球语言来解释:“跳远6.40米这个成绩,也就是相当于从三分线跳到篮圈下边吧。本来有一次成绩更好,但因为土质比较软,我一屁股坐回去了,教练说那一下跳得最好。” 李端说在比赛场上遇到外国的选手,大家都用“按摩动作”打招呼,因为他们在自己的国家里平时也是做按摩工作的。 雅典奥运会的辉煌曾让我们深深沉醉,但是对于李端,对于拿了金牌的李端来说,究竟有什么样的感触呢? “上次我也去奥运会了,拿了银牌和铜牌,只升国旗不奏国歌,那我看不见啊,只能在心里想象着,这回真是亲耳听到了!”李端说着说着又高兴起来,他讲起了自己在雅典“听”金牌的事儿,“我当时用嘴吹了一下金牌,然后放在耳边听,其实当时啥也没听着。我看不见啊,就是要听一下、摸一下,哎呀,你不知道那感觉啊……” 现在,李端用手机自己编了国歌的前奏,作为铃声。 特别喜欢做梦 他说梦里能看见球场 “你是一个快乐的人吗?”我这样问,带着一点点挑衅的成分。 “可以说是吧,快乐的人,因为我一回家,我妈就挺高兴的,在我能承受的时候,我就希望身边的人都快乐。”李端说。 “那在你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你会觉得孤独、难受吗?”我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但还是这样问了。 “挺快乐的,习惯了。因为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方式。比如听收音机,跟朋友打电话,就像咱俩这样,瞎侃呗!”李端此刻肯定感觉不到沈阳与北京的距离,他在电话里越说越动情:“睡觉其实也挺好,能梦着那些看见的事儿,呵呵。我就是挺爱做梦的,因为在那里边,我能看见,什么都能看见。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梦见打球,或者梦见别的什么东西,特别清楚,特别好。醒了之后,想再睡把梦连上,但是又睡不着了。所以还得面对现实……” “如果梦可以选择,你还是要在梦里打球?”“是啊,太喜欢了。其实也经常梦见打球,挺累的,干使劲儿也投不进去,总弄得一身汗。篮球我是真的没打够,老天爷不让我打了……” 似乎为了印证“快乐”,李端又开始举例子。“马玉坤那小伙子挺帅的,到我家来,说都快秃顶了。我说:‘没事儿,在我心目中,你还跟好多年以前一样那么年轻。’就跟他逗吧。” 李端还讲了他弟弟的段子,“我弟弟李放那时候跟我一起吃饭,他吃一会儿就走了,盛饭什么的,我不知道啊,我还在那儿跟他说话,后来他回来时,我就埋怨‘你咋走了也不吱声’,他说,‘哥啊,你们盲人是不是对着空气说话啊?’给我气坏了,你说他平时也不咋爱说话,一说就这么哏呢。” 现如今 他竟然还是神投手 “现在还玩篮球吗?”我问。“玩啊!”李端答。 “年前,中央台来给我拍专题片,我在三分线上连续投进了六七个呢,我妈在篮圈底下拍手,给我个声音就行。”关于篮球的问题,我在深圳的时候就想问他,但怕伤了他的心,毕竟视力是打球必要条件之一。但在回北京后的这次电话采访中,他很高兴地说起了他现在与篮球的关系。 李端应该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在失明了这么多年之后,仍然保持了球场上的感觉。他说,运球对他来说太轻松了。而在指尖上转球也依然特别熟练,转个10分钟一点问题都没有。至于说投篮,他需要有人配合,那就是从篮下给一个声音。“当然了,得有人帮我捡球,我看不着啊。”李端还补充了一句。 “罚篮五个能进三四个吧,命中率应该有百分之六七十。就是靠声音、靠感觉。三分球哪个角度都行,有时候还能打板进了呢,呵呵。” 现在,队友们没事儿的时候就会把李端领到球场,“他们就说‘李端啊,这是三分,给你拍手啊’,我一投,刷!进了,真像回到了以前的比赛中,时间就剩一点了,我一个三分就解决问题了。” “唉,现在打不了了,也无所谓了,怎么样都是生活。”他在说得正亢奋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 妈妈的头发白了 “那么遗憾呢?你有什么特别想看但没有看到的东西吗?”我再次发问,尽管是善意的,但李端听了肯定很难受。 “过年的时候,我弟弟回家就说:‘妈啊,你看你这头发怎么也不染一染啊。’他嘴上一说,我就能想象出来,我妈岁数也大了,身体也不行了,虽然我想象我妈的样子还是以前那样,但岁月这东西……我九年没看见我妈了……其实最不容易的就是我妈,我眼睛也看不着了,我爸也去世了。我只能暗下决心,自己好好干吧。”说实话,李端的回答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凄美”,但却让我哽咽了半天。 听听李端的母亲龙雅馥怎么说的:“他在队友中间还是挺幽默的,他遇见女队员就说‘你们在我们心目中永远那么漂亮年轻。’李端说,人就是那么回事儿,几十年呗,以后你为了我活着,我为了你活着。” 龙雅馥说,通过上盲校,李端更能面对现实了。在盲校里,很多人从小就看不见,什么东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老师说红色他们也不知道,说鼻子流血的颜色也不知道,说电视他们也不知道,李端说自己坐过飞机,那些孩子就问是不是坐在翅膀上。真的,李端跟他们一比,觉得自己还挺幸福的。” “以前一领李端出去走走,别人就比比划划的,说我们俩,我就不怎么乐意领他出去了。”那时候的龙雅馥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就这么瞎了,她对“残疾人”三个字特别反感,“我们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成了残疾人了,有人一说‘盲文’,我心里也特别别扭。后来,李端跟我说,反正都这样了,就别在乎别人怎么看了。” 李端的生活自理能力特别强,他的东西只要别人不动,他就都能找到。在家里,李端也干些家务活,其中擀饺子皮儿是他最得意的手艺。 他不知道 妻子长什么样子 李端快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和妻子戚彦英就要有一个孩子了。 戚彦英以前是宾馆的大堂经理,两个人认识了很多年,在2003年终于走入婚姻的殿堂。 那个时候,李端刚刚受伤不久。有时候在餐厅吃饭,别人都走了,只留下李端一个人。李端吃饱了,也还在那里坐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走。这种情况下,善良的戚彦英就经常去照顾他,并领着他四处走走。 “一般人都不爱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挺大个子,走到哪儿人们都会议论。尤其她是女孩,一般都不愿意让人家看出来带着个盲人。她领着我去超市什么的,我自己都觉得不得劲儿。有时候,我对售货员说‘我是盲人,这东西可以摸摸吗?’有时候,我训练把眼镜弄坏了,走在路上挺难看的,但她都陪着我,并不觉得丢人。” 相识了几年后,李端和戚彦英的感情加深了。二人于是去了一趟戚彦英在黑龙江的老家,戚家的父母觉得李端人很不错,就同意了。那个时候,李端经济条件也不是特别好。 “她人非常好,而且很有文化。”李端的母亲龙雅馥这样评价儿媳妇。 对于这位自己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妻子,李端说:“她的眼睛一定特别好看,我是这么感觉的。”信报记者 徐景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