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的结束与开始--记与中国体操擦肩而过的张韶涵

　　我才发现梦想与现实间的差别

　　逆着风让自己体验每一个感觉

　　就像是寓言，流泪喜悦看过这一天

　　我想追，追寻完美的世界

　　我还要飞，飞得很高很远在我的世界

　　——张韶涵《寓言》

　　2004年8月，雅典奥运会，中国体操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而在浙江体工一大队的电视房里，一个帅气的男孩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在想，如果一切顺利，站在奥运会赛场上的，也许会有自己。那会是一个多么动人、多么美妙的场景。

　　这个男孩，叫杨金晶，目前浙江体操队的领军人物。曾入选国家体操队近5年，最后因为各方面原因退回省队，十运会结束后，22岁的他即将告别自己的运动员生涯。

　　我横越沙漠，眼前的风中，是成真的梦，还是海市蜃楼——张韶涵《天边》

　　杨金晶是个天生的体操胚子，从小他就特别好动，对各种高难度动作颇感兴趣。金晶5岁时，爸妈终于狠了狠心，把这个管不住的独生子送去练体操。而金晶也没有让父母失望，1994年，11岁的他就从嘉兴来到杭州，成为浙江体操男队的一员。回忆当年的那一幕，浙江体操队主教练汪瀛士至今仍然难忘：“这个孩子条件很全面，人也有灵气，个人综合素质突出。我们觉得他是浙江男子体操队建队以来难得的好苗子。”

　　在省队的磨练下，杨金晶进步神速，很快成为队里的尖子，而教练们也都感觉到这个孩子大有前途，国家队才是他更大的舞台。1996年，13岁的杨金晶被推荐到了国家队，而要求苛刻的国家队教练看到站在面前的这个来自江南水乡的小男孩时，也惊喜地发现：这是一个和奥运冠军李小双非常相似的全能性运动员，好好培养很有可能在2004年的奥运会上争金夺银。

　　少不更事的金晶就这样迈入了中国体操的最高殿堂，而进入了代表着世界顶尖水平的中国体操男队，也意味着将有机会站上世界体操的最高领奖台。尽管国家队紧张的训练对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来说近似于一种折磨，但面对家长和教练们期许的眼神，金晶渐渐明白，能在这里“受折磨”是多么的幸福。他和国家队里那些同样出色的孩子一起，做起了“体操王子”的梦。

　　“国家队的日子很快乐，一晃5年就过去了。”艰苦的训练和身上众多的伤病没有在金晶的记忆里留下痛苦。回首那段生活，他的脸上洋溢着快乐。

　　回忆像水草，紧紧的缠绕，梦才温热眼角，就冰冷掉——张韶涵《手心的太阳》

　　然而，一个“体操王子”的诞生，就意味着无数人在重重严苛的考验后告别梦想。中国体操男队里的好苗子层出不穷，每个队员都在咬紧牙关忍受最严格的训练，避免被无情地淘汰。而在这个残酷的过程中，金晶身上的缺陷也逐渐暴露出来：肌肉支配上不够到位，动作僵硬，不够漂亮。而对于只培养世界冠军的中国体操男队来说，任何一个全能性队员都是不允许存在这些缺陷的。这就意味着，金晶要么立刻被淘汰，要么比别人吃更多的苦，笨鸟先飞。但年少的金晶并不懂，有些骄气的他退缩了。“在国家队，我有过成绩好的时候，也有比较困难的时候。可能我自己不够会吃苦，那时候年纪太小了。”现在回想起来，金晶不免唏嘘。

　　而更可怕的是，身体不断发育的金晶体重迅速增加，腰部和腿部的各种伤病也久治难愈。2000年，状态糟糕的杨金晶带着个人的最好成绩——1999年世界青少年体操锦标赛自由操冠军，被国家队退回了省队。谈起此事，汪瀛士至今仍然扼腕：“除了天赋方面的原因，这个孩子懂事还是太迟了，没有把握好机会。”

　　4年过去了，杨金晶长大了，看着昔日国家队的小伙伴在雅典登上奥运会这个最高的的竞技舞台，他用平静的表情掩饰着内心的激动：“要说最大的感受，就是——遗憾吧。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我也想过，那时候如果自己能更成熟，更努力的话，也许现在站在那里的会有我。但是，我尽量不去想。”

　　告别就是成长的第一课，一个人等雨后的彩虹，淋过雨滴的心头，有种子又发芽了——张韶涵《雨后》

　　杨金晶就这样从北京回来了，曾经开朗活泼的大男孩突然变得沉默。他突然明白，自己曾经苦苦追求并日益接近的“体操王子”梦已经远去了，没有人会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正如汪瀛士教练所说，国家队，想进去难；出来了想再进去，难上加难。

　　“回来以后，金晶一直很沉闷，也比较消极。我告诉他，这是你人生再次接受考验的过程。”汪教练的话，犹如醍醐灌顶，点醒了金晶。如果就此放弃，那么某一天自己回头看的时候，内心除了遗憾，还会留下太多愧疚，愧对自己，更愧对那些给予自己很高期望的人。“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既然选择了，我只有坚持走下去。”金晶重新抬起了头，挑起了浙江体操男队领头羊的重担。18岁的小伙子微笑着再次走进训练房，穿上单薄的训练服，缠上绷带，抹上镁粉，在冰冷的器械和满是灰尘的海绵垫中寻找着自己。

　　4年后，已经面临退役的杨金晶在2004年全国体操冠军赛上，一举夺得了自由操和跳马两块银牌，这对青黄不接的浙江男队来说，不仅是安慰，更是希望，在十运会中登上领奖台的希望。

　　在另一个起点，向之前的故事告别，风卷过的起点，有疲倦也有种新鲜，舍不得昨天，就去完成一个更幸福的明天——张韶涵《起点》

　　“浙江体操队历来是国家重点队伍，但是这几年因为种种原因，缺少顶尖队员。所以这届十运会，金晶的任务尤其重。”汪瀛士教练对这个心爱的弟子依然寄予厚望。由于孙晓娇、李雪红等几位成名女将因伤退出，如今的浙江体操队战斗力急剧下降。而这几年在富庶的浙江练体操的孩子越来越少，选材越来越困难，省队在国内有竞争力的队员几乎没有了，即将退役的杨金晶几乎成了有希望在十运会上取得奖牌的惟一一名男队员。只是，在金晶的优势项目——自由操和跳马中，他面临的对手是李小鹏、黄旭这些世界冠军，压力可想而知。

　　“现在我们队里，无论技术上还是年龄上，金晶都是大哥哥了。他现在已经长大，也有了责任感。面临困难重重的十运会，他和教练配合得很好。”从金晶进省队的第一天起就带他训练的王献彪教练对弟子相当满意。目前，金晶正处在备战十运会的关键时期，每星期的训练时间都超过30个小时。日复一日的枯燥重复，对小队员来说，是脱茧成蝶之梦的寄托，但对22岁的大小伙子金晶来说，却是现实的责任。“练得苦了，也肯定有过抱怨，但十运会是我最后的一次比赛，我要力求完美。”

　　灵魂在召唤，唱着古老、陌生、熟悉的歌谣；天空在微笑，我的世界，缤纷闪耀——张韶涵《欧若拉》

　　2005年的春节，为了备战十运会，省体操队没有放假。烟花灿烂、爆竹声声的团圆之日，金晶和所有队员一起，在体操房里继续着和往日一样的训练。十运会越来越近，退役的日子也不远了。而在金晶进行最后冲刺的时候，体操队的领导和教练也在暗中观察，想看看金晶在退役后能不能为浙江的体操继续贡献力量。目前，教练们的结论相当一致：无论是技术上还是素质上，杨金晶都是一个当教练的人才。为此，队里几次暗示过金晶，争取退役后留在省队当教练。但届时退役的不只是金晶一个人，想继续从事自己所热爱的体操事业，他将面临新的竞争。

　　这一次，金晶知道，他不能输。一直把李宁当作偶像的金晶，这两年也开始崇拜起用几乎残疾的身体摘下奥运金牌的李东华，他知道要想赢就必须全力付出。“十运会我一定要比出好成绩，退役后我希望能先读书，再留在省队当教练。”退役对杨金晶来说，是运动生涯的结束，也是另一种人生的开始。这个热爱卫斯理科幻小说的大男孩隐约地感觉到，除了体操，还会有许多的未知在等待着自己。十运会圆满“收官”后，他就可以慢慢地品尝生活所带来的快乐了，可以很爽地玩CS，而不用等每个星期的休息日；可以和朋友们一起投入地踢球，而不用为了害怕受伤而只在场边当球迷；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看自己最喜欢的电影《加勒比海盗》，而不必担心宿舍熄灯；可以攒更多的钱换一个自己感兴趣的新款手机，而不用等爸爸妈妈同意；当然，还有，也许有一天，背上一个大背包，带着自己心爱的气质美女去心驰已久的神秘西藏……

　　一切，在22岁结束；一切，又将在22岁开始。

　　(文/见习记者　林梢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