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个女孩被称为“大兵”--记女乒新人曹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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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育比赛的魅力就在于悬念和竞争，总有人在瞬息万变的交锋中被淘汰，他们或许是跟不上节奏的失败者，那是一种夕阳西下的苍凉；更有人在短兵相接的对话中被造就，他们或许将成为前途光明的成功者，那是一种青出于蓝的希望。

　　在耿丽娟、陈静、孙晋之后，中国女队生胶打法的运动员陷入了一种困境，那是一种自身技术发展局限和外部弧圈球大环境威胁的两难境地。2004年9月，来自八一队，出生于1987年1月，人送外号“大兵”的小将曹臻在中国公开赛无锡站的比赛中出人意料地击败了金美泳、帖雅娜、张瑞、张怡宁和王婷婷夺得女单冠军，让横拍反手生胶这种曾经大放异彩的全攻型打法又露了露头脸。尽管还不能把初出茅庐的曹臻与陈静、耿丽娟等前世界冠军相提并论，尽管国家队的教练们一再提醒不能把曹臻捧得过高，尽管曹臻自己也三番五次请求记者别写“过”了，但我们还是忍不住将她普普通通而又与众不同的生活从几个角度展示出来。

　　曹妈妈：我的女儿当自强

　　曹臻是三岁开始接触乒乓球的，那是因为我们县有一个热爱乒乓球的体育老师，她开始系统训练一年之后就到市里了，我当时也没有刻意地让她专门去从事一项体育运动并且取得什么成绩，主要还是想让她锻炼锻炼身体。曹臻从小好动，喜欢玩，喜欢闹，就是个假小子性格。别的女孩子喜欢穿漂亮裙子，喜欢梳辫子，喜欢描眉画眼地美一美，她不，她就像一个“孩子王”。和我一样，她也很要强，小时候一输球就哭鼻子。

　　之所以送曹臻去八一队，还是因为我们家有这种部队情节。我的父亲就是部队干部，我年轻的时候也一直想穿上军装，但是这个梦想一直没有实现，所以曹臻打球有了一定成绩后我就决定把她送到八一队去。军队才是锻炼人的地方，我现在还这么想，部队生活对曹臻本人来说也是一笔财富，她比同龄人成熟，说话有分寸，不太让人操心。

　　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曹臻是一个坚强的孩子，能顶得住压力。她们运动员平时训练完了就住在天坛公寓，2002年，她爸爸查出脑瘤的时候就住在天坛医院，我们也没有告诉她。就这么着住了半个月。2003年春节，我把她爸爸的病情全部都告诉了她，当时曹臻就哭了，她问我治病花了多少钱，都是哪里来的？我告诉她，你只管打好自己的球，其他事情不用操心。其实，由于曹臻的奶奶家在农村，我们那几年的经济状况很不好，那次大手术加上其他费用总共花了二十多万，可以说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过完春节，曹臻回到队里还经常写信鼓励她爸爸，“爸爸，你要配合医生安心治病，钱该花的就花，我好好打球，借的钱你们不用管，以后都由我来还。”2003年9月，曹臻爸爸的脑瘤再度复发，瘤子已经压迫到了视觉神经，没过多久人就完全失明了。2004年春节，她爸爸不得不又接受了一次大手术，对于一个癌症晚期病人来说，这种手术无非也就是有效地减轻他的痛苦。手术的结果很不理想，人再也没有醒来。2004年3月8日，她爸爸去世，作为卡塔尔世乒赛集训陪练的曹臻又不得不中断了在正定的集训赶回老家。曹臻哭得很厉害，遇见这种事谁都哭，但她适应得很快，虽然年龄大了，不像小时候什么知心话都告诉我了，但是我知道她是把心里的这些难过都转化成了练球的动力。

　　乔晓卫：“大兵”绝对坚强

　　曹臻到了一队之后分在了我这个组，她的技术特点就是一个“快”字。我当初看到她，就觉得这个小孩反手速度不错，但是步法差了点，所以在技术风格上主要是以她的反手为核心，加点侧身，加点跑动。她两面的实力打对方一种节奏还不错，但是对方节奏变化的时候她的局限性就显示出来了，因此加强她对节奏变化的适应以及反手主动压住对方之后的主动变线和正手衔接的技术是今后的关键。我经常告诉她，你反手再好，也是为正手服务的，正手为什么不好，归根结底是步法不过硬，左右移动的时候容易失去重心。步法不好，许多球根本没法打，你要主动进攻，脚底下就必须动起来。

　　卡塔尔世乒赛和奥运会前的封闭训练曹臻练得都不错，在晋江集训的时候她大循环打了第六。奥运会之前正定集训，她表现得不够自觉，因为没有比赛，整个人就比较松懈，这一阶段没有取得什么进步。大赛前，教练组都在全力以赴抓主力队员，小运动员就完全要靠自己。我当时就严厉地批评她，作为八一队的运动员，你这次可没有发挥出解放军应有的敢打、敢拼、敢战斗的作风。

　　我平时经常会介绍一些书给曹臻她们看，这是对她们的一种要求，也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完善。我介绍的书，对各种性格都比较适合，其实曹臻在生活中还是比较内向的，遇见熟人了，她比较能闹，但一遇见生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曹臻对教练还是有比较强的依赖心理。运动员的思维和教练员不一样，很多问题都是到了比赛临阵抱佛脚，我就告诉她，你如果能做到什么时候训练都始终如一地自觉，训练的时候抓紧解决一些问题，那你就上了一个大台阶。

　　“大兵”有时候有了想法并不会主动去说，作为教练我就必须察言观色。对运动员来说，这种性格并不好，技术问题你不说，教练就不能及时帮助你，而生活问题就更要说。在正定集训的时候，她有几天状态不好，训练完了就哭，我问她，是不是训练太累了？她说不是，我说那怎么回事，她沉默了很久才把她父亲生病的事情告诉了我。说句实话，我觉得曹臻这个孩子很坚强，遇见这种事，一般人要痛苦很长时间，可她比较快地就缓了过来，并且训练更玩命了。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曹臻很像她妈妈，在曹臻父亲生病的那段时间里，她母亲一个人肩负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

　　曹臻比较听话，但是有时候很“拧”，但你把道理说通了，她也能理解，这就是她孩子气的一面。她很热心，帮队员也做了很多的事情，我经常叫她是我的“好助手”。有时候她也让我很生气，平时练得不错，但一打比赛就急躁，在场上表现比较消极，这也是最让我担心的。总的来说，我对她还是批评多，表扬少，作为教练，我想这也是我的执教特色吧。

　　对于她们同一档次的运动员来说，任何一次比赛都是自己的机遇。尽管拿了两站公开赛的四个冠军，但是曹臻自己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步法、意识，是她今后必须加强的关键。全国锦标赛对曹臻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我对她讲，人没有目标就会失去方向，你必须给自己制定一个确切的目标，至少在锦标赛上不能像过去一样脑子一团浆糊。

　　吕林：踏踏实实打球很可贵

　　曹臻2001年进女二队的时候，从技术打法上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成绩也不是特别突出。但这个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扎实。不管给不给她机会，她都能非常稳定地训练。心理成熟了技术才能成熟，曹臻的优势就在这：她在比赛中的发挥很稳定，没有大起大落。她在我这里挨训是比较少的，这孩子平时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一门心思训练，是一个比较让教练放心的运动员。我并不赞同说曹臻缺乏灵气，因为最起码她在贯彻教练思想意图方面是比较坚决的。曹臻还非常善于抓住机会：她只参加了两次公开赛，就拿了四个冠军。马来西亚公开赛是我带她去的，对手并不好对付，像林菱，她以前联赛根本没赢过；还有范瑛、彭陆洋，对她来说都是比较难打的，最后曹臻还是拿下了这些对手。那次打完比赛，国际乒联很多人都不知道曹臻是谁，还查了半天资料。

　　作为打生胶的选手，稳定是特别重要的。其反手的技术特性要求你比反胶选手更需要扎实，更需要动作固定。所以，她这种性格我认为是很适合打生胶的。曹臻刚进队时，很多教练、运动员并不特别看好她，现在回头想想，她比同龄队员早熟了一点，更明白事理，所以这两年的进步非常明显。

　　曹臻的打法与饶静文、姜华君一样，但我专门给她进行了个性化的设计。当时，我跟她说，你反手力量不如姜华君，正手杀伤力、跑动能力不如饶静文，你怎么发展？你的反手位必须在线路上比她们灵活，就是这条直线。生胶打法，不管是打下旋还是打上旋，如果两条线能够运用自如，你就过关了，其中尤其是打直线。所以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条线是她主要的得分点。我现在认为这个设计是对的，而且这条线对选手的稳定性要求很高，没有踏踏实实的精神根本打不好。

　　她父亲去世的事情我知道，我也曾经和她聊过，她也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些磨难能让曹臻更快地成熟起来，所以她在很多方面比其他队员懂事。我想，如果给她更多的机会，她可能会更好地发挥能力。现在像曹臻这样的年轻选手有一批，大家还需要竞争，她有她的优势，当然如果想打到最高水平还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曹臻要走的路还很长，首先她需要增强自己的霸气和自信心，其次在技术上也必须完善很多细节：发球质量、正手杀伤力，包括周旋能力等等。

　　李佳：能吃能唱的“胆小鬼”

　　认识翠花(男队员郑长弓给曹臻取的外号)这几年，最大的感觉就是这孩子很踏实，没坏心，特别容易相处。我在队里属于老大姐级别的了，能和比自己小六、七岁的小孩相处也挺有意思的，曹臻能给你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办事认真，待人坦诚，总之在一起可以说非常开心。

　　曹臻有三个特点，首当其冲的就是“胆小”。这个胆小不是指比赛时候胆子小，不敢变化，而是指她对球队的各项大大小小的纪律和教练的各种嘱咐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作为运动员，有时候越点轨是在所难免，可曹臻不，有时候大家逗她，你去干点那个什么事吧，教练不知道，无所谓。她可不，挂在她嘴边的永远是“不能这么做，教练知道了多不好，队里还有规定呢”。

　　其次，曹臻好“吃”好“唱”。说女孩子好“吃”，听起来挺不文雅的，其实这并不是说曹臻饭量大。每次我们几个人一桌饭或者出去玩，女孩子总有爱挑食的，曹臻就不，大家剩的东西基本都能被她风卷残云地消化个干净，她还一边说：“浪费东西多不好”。曹臻没事还喜欢和几个同龄的小队员去KTV唱歌，有时候休息几天，连唱好几场她都不嫌累，她过去比较擅长的是梁咏琪的歌，现在据说又发展了新曲目。

　　作为寝室长，曹臻的又一特色就是“大嗓门”。有时候宿舍的卫生忙里忙外她还真有点模样，谁要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注意，她就会扯开嗓门在屋子里到处喊人，有时候郭焱被叫得发毛了也会抱怨几句，“大兵，你的嗓门可比乔指导还厉害！”

　　采访手记：

　　写写曹臻，是编辑部在编前会上的一致意见。有趣的是，曹臻对此的第一反应让我们也亲自领略了她的“胆小”。“有啥写得啊？我就是发挥得比别人好了点而已。要采访必须通过队里，你们还是先给黄领队打个招呼吧。”，这是曹臻回给我的短信。

　　2004年9月末的一个傍晚，星星酸菜鱼——天坛公寓旁的一个普通川菜馆，曹臻如期而至。一身干净素色的nike运动服，一头假小子短发，一嘴的快言快语，把她和我们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刚与李佳一道从红桥市场买完mp3的曹臻心情不错，热腾腾的火锅让我们谈话的气氛异常融洽。“我求你们了，千万别写过了，才出点成绩翘尾巴不好。”曹臻说这话的架势绝对可以用“千叮咛、万嘱咐”来形容。“我现在挺怕记者的，特别是不懂球、写假新闻的记者。在无锡我刚拿了冠军，就有人写我说自己具备了什么抢班夺权的实力，技术比老张她们先进。真是气死我了，我压根就没说这话，我也没这实力啊。”

　　打破沙锅问到底是所有记者的特点，我们也不例外。在我们三位记者的合力围攻下，曹臻几乎把自己的小家底端了个干净。不过，令我们惭愧的是，在一再追问下，曹臻为难而又略显平静地告诉我们，“你们也奇怪我总提我妈妈吧，其实我爸今年刚去世，是脑瘤。我妈挺不容易的，我打球能打到今天，多亏了她。我和她一个脾气，都比较急，别人家都是孩子耍脾气撂家长电话，我家正好相反，说得不顺了都是我妈先挂掉，没辙。”

　　从6点到9点，火锅里只剩下翻滚的浓汤，我们聊的也差不多了，心里满是一种火锅汤般的杂烩滋味。曹臻明确地告诉我们现在自己打球最大的动力就是妈妈，对于明年的世乒赛，她也流露出了异常渴望的神情，但小姑娘很清醒，“从打法上我根本没有优势，大郭、彭陆洋、李晓霞、王姗、范瑛都有希望。我只能踏踏实实练球，积极比赛，世乒赛我真不敢去奢望。”

　　“人生来就不是为了被打败的，人能够被毁灭，但是不能够被打败。”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如是说，我们也把它送给经历了波折、刚刚踏上事业征程的曹臻。(《乒乓世界》独家网络提供 文/宋斐 梁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