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一样的神奇小子--记奥运10米气步枪冠军朱启南

(夺金时刻回顾)

　　8月16日，雅典，男子10米气步枪的决赛现场。

　　打完最后一枪，朱启南习惯性地转头寻找着自己的教练。只见常教练朝他举起了食指，朱启南明白这是第一的表示，可是教练指的是自己还是旁边的师兄李杰呢。他一脸疑惑地举起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当教练的食指再次朝他竖起来时，两指相对，朱启南咧开嘴，会心地笑了。

　　“朱启南”一个陌生的名字。当这个19岁的温州少年为中国队射落第六枚金牌时，每一个追逐冠军的人除了惊叹和狂喜，都在问——他是谁？

　　嘘，秘密！

　　1984年11月15日，朱启南出生在浙江省温州永嘉县沙头镇罗川村。父亲朱远有和母亲谢爱芬都是当地农民，家里条件非常艰苦。朱启南8岁时，为了他和两个妹妹能到城里读书，夫妇俩决定在温州市租房，当时一家的生活全靠父母卖水果维持。

　　因为是农村户口，朱启南入学时还需要2000元的“择校费”，这可急坏了朱爸爸。最后和朋友一商量，决定跟着朋友打工还钱，一并学学做生意的门路。三年之后，朱爸爸自己当起了老板，与妻子一同来到广州，爷爷奶奶就从永嘉老家过来温州照顾朱家三兄妹。

　　父母离家在外为生活奔忙，孩子们在爷爷奶奶的照顾下慢慢长大，如果不是那次出于好玩的“举手”，也许现在的朱启南也和其他高三学生一样，正在为自己的大学梦而奋斗着。

　　那时朱启南正在温州市17中学念初一，一天班上来了很多陌生人，听说是市体育局的教练过来“选材”。老师问，你们有谁想去学射击啊。“当时根本不知道‘射击’是怎么一回事，但班上好多同学都举手参加，我也就跟着瞎起哄也举手了。”朱启南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也觉得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自己和射击的缘分。

　　周六的下午，朱启南与班上20多位同学在校门口集合，在教练的带领下来到射击场。这是第一次见到真枪啊，可乐坏了这帮小伙子。朱启南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一本正经地站在一位正在训练的步枪运动员背后，认真地看了好半天。经过平衡和稳定性的测试后，朱启南被分到了步枪班，跟着启蒙教练汤恭喜开始了步枪的训练。

　　从此每天放学后，他骑车七八分钟来到靶场，从6点半到9点，是朱启南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随着训练的深入，朱启南对射击的爱好越加地浓烈，当时和他一起加入的同学，却因为忍受不了枯燥的训练纷纷打起了退堂鼓，最后整个训练班里就剩下他一个还在坚持着。

　　朱启南表现出来的热情和天赋，都被教练看在眼里，不过他也很纳闷，为什么大半年过去了，却从未见过父母陪他来训练过呢？

　　这个秘密终于在半年后揭晓了。

　　寒假快到了，朱妈妈回温州探望孩子。一个周六的晚上，说是去同学家玩的朱启南过了晚上9点还没有回来，妈妈着急了，就问奶奶。奶奶随口说了一句：“他去打枪了。”儿子回来后，朱妈妈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了清楚。

　　原来是朱启南特意让奶奶替他保密的。他害怕大人知道后会反对，只想着抓紧机会，能多练一天算一天。

　　几天后，朱妈妈又收到在射击场食堂里打工的老乡捎来的口信，第二任游秀霞教练让她到学校去一趟。来到训练馆，游教练带着朱妈妈四处参观，希望她同意朱启南转到体校进行专门训练。以后可以进省队，进国家队，还可能为温州拿下第一块奥运金牌。朱妈妈答应游教练5天之后给她答复。

　　一回到家，朱妈妈赶紧打电话给广州的爸爸和舅舅商量。全家人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射击这个体育项目，朱妈妈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她始终希望儿子以学习为主，以后考上大学做一名知识分子。爸爸在电话里征求朱启南的意见，儿子只说了一句：“只要爸妈同意，我肯定有信心去打，保证不影响学习。”

　　儿子的决心，终于打动了父母。

　　黑马不“黑”

　　得到了家里支持的朱启南训练刻苦，成绩上升很快。从1999年接触射击到2004年获得奥运冠军，短短五年时间，这位神奇小子展现给我们的是一条“一路上扬的运动曲线”。

　　2001年底，省队教练朱晓波到温州挑气步枪人才，见到这个笑起来傻傻的孩子，他没有什么感觉。但仪器测试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朱启南的稳定性超出常人一大截！“这个孩子是个练气步枪的人才!”朱教练毫不犹豫地把朱启南带到了省队。

　　进入省队一年多，朱启南在长沙第五届城运会上夺得了10米气步枪金牌。从此他进入了国家队教练的视野，参加了2003年12月开始的国家队集训。今年3月，进队只有3个多月的朱启南首次代表中国队出战吉隆坡亚锦赛，就夺得了冠军。几天之后，他又生平第一次站到了泰国世界杯的靶场上，资格赛命中598环、决赛打出103.6环，射落个人的第一枚世界杯金牌，最终入选奥运阵容。

　　记得在第五届城运会上，被记者问及最大的心愿，这个染着浅褐色头发的少年脱口而出：“那当然是参加北京奥运会！”那是人们第一次开始关注朱启南，大家也只是期盼这位前途无量的选手能在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上崭露头角，却没有想到他的“奥运梦”竟然会提前四年，圆于雅典。

　　男子10米气步枪的金牌，被这名第三次参加国际比赛的19岁小将轻松摘下，702.7环的成绩也将世界纪录提高了0.4环。他的一鸣惊人让人不禁想起了他的师兄、上届悉尼奥运会上中国最黑的“黑马”蔡亚林。

　　同样面对“黑马”的美誉，朱启南却有着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我不是黑马，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实力，我这个冠军也算不上冷门。”确实，回望他走过的路，付出的汗水，一切皆为水到渠成。

　　“这是我一生最好的一枪！”

　　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朱启南无疑是新人。对他来说，奥运会是一个蕴含无限挑战和希望的战场。

　　资格赛开始了，朱启南前50发子弹枪枪10环，虽然比其他选手出枪慢，但牢牢占据着榜首的位置。当李杰最终以598环的成绩结束预赛时，朱启南还有一组子弹没有打完，看到同伴枪枪打中靶心的精彩发挥，李杰也忍不住在心中惊呼：“这小子疯了吧！”然而话音刚落，朱启南在第56发的时候出现了第一个9环。

　　“打到51发时，我感觉精力上有点分散。因为接近比赛结尾，有些打得快的运动员开始退场，场面有点乱，我停了停，又接着五个10环。这时候可能是前面注意力太集中了，加上生理上的疲劳，第56发时出了一个9。”

　　“其实在‘啪’的一扣之后，我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报，没想到真是这样。”

　　接下来的朱启南会如何应对呢？

　　“这点在我的准备方案里都已经重点分析过。如果出9，一定要认可它。毕竟后面还有4发子弹。”

　　朱启南高超的心理控制能力在这时体现得淋漓尽致。紧接着的4发子弹，全部10环。最后他以599环的成绩，获得资格赛第一名，这是朱启南所有预赛中的最好成绩。

　　决赛于当地时间下午3点整开始，2点40分时，朱启南提前到达靶位，这更有利于他尽快地进入竞技状态。

　　在休息室里，朱启南告诉教练自己有些紧张，两位教练对他说：“不要想守住这个第一名，做你该做的事情。至于结果你是无法控制的，能控制的只有自己跟你的动作。”随后省队的邵教练还详细说明了决赛进场时的程序。

　　这时的朱启南渐渐平静下来。他在帽檐下左侧插了一张靶纸，尽量减少比赛时的信息干扰，进入场地时，根据场馆里观众的分布，他又果断地将靶纸换到了右侧，背对着观众，低着头跨入自己的靶位，开始了决赛前7分钟的试射。

　　可能是吸取了上届赵颖慧的教训，在试射中，朱启南总共才用了10发子弹。“我先试了5发，体会动作，然后看枪的偏向，修正标尺。最后5枪我是以记分赛的心态去打的。”当裁判提示还剩下30秒时，朱启南停止了试射，放下枪，努力将情绪调整到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啪！”朱启南以10.4环的成绩开始了决赛上的第一枪。

　　10.5、10.7、10.4……

　　第7枪朱启南打出了10.8环，几乎与靶心重合在一起，此时的他已经领先李杰1.5环。守在电视机前的父亲，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不停地摸着电视屏幕上的靶心，异常兴奋地说：“儿子，你这一枪打得真好！”

　　第8枪时出了一点意外，朱启南只得了9.8环。“这是操作上的失误”。和资格赛中的第56枪一样，朱启南扣动扳机后的一刹那，心里已经有了预报，那就接受它吧！在裁判宣布成绩的间隙，朱启南抓紧时机，举枪瞄了瞄靶心，同时暗示自己重新集中精力。

　　举枪、瞄准……站在第一靶位上的朱启南全神贯注。突然间，他放下了枪，眼睛盯着地面，沉思了一会儿，时间似乎在那一刻突然停滞。好像过了很久，朱启南缓缓地再次举起了枪。

　　“打最后一枪之前，我对自己说，我要打出自己的成绩，要很好地打这一枪，要把这一枪打成我一生中最好的一枪！”

　　“啪”——最后一枪响了。10.1环，朱启南如愿以偿地捧走了冠军。

　　和朱启南紧紧拥抱的常教练压抑住眼眶中的泪水，激动地只说了一句：“好小子！你们都是好样的！”

　　离完美只差一分

　　赛后年轻的朱启南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可他只为自己的这次雅典之行打了9分。

　　距离完美的这一分之差，究竟是出在哪里呢？

　　原来临近比赛时，朱启南的心态出现了变化。在训练中，稍微打得不好就唉声叹气，自己跟自己较真。常静春教练找到朱启南谈心，让他心情放轻松，打得不好时更不能急躁，但谈话的效果不大。由于中国队前几天的顺利开局，朱启南更坐不住了，到处打听其他运动员的成绩。这在比赛前可不是个好的预兆。常教练忍不住对朱启南大发雷霆：“你找打啊！这是在奥运会上，要是在国内，我早一脚踹翻了你！”

　　其实教训完朱启南，常教练心里也很难受，“他很小就跟着我，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方方面面我都得管。那天我心里真急了，练这么多年，毁在自己的情绪上，就太可惜了。因此我必须镇住他，来点狠的，这种方法可能太强硬，但对他来讲是有效的。”

　　果然，在接下来的训练中，朱启南几乎枪枪10环，这时常教练又要求朱启南故意打9环，一方面是怕他状态提前出现，另一方面是希望保持低调，以平和的心态参加最后的角逐。

　　正是这一分的差距，让朱启南更加理解教练的良苦用心，也充分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轻装上阵的朱启南在比赛中正常发挥，这回常教练终于露出了笑容，“还好，工夫没白费。”

　　天蝎男孩真性情

　　朱启南是一名典型的“比赛型选手”，可他曾经差点与射击擦肩而过。

　　2000年，朱启南已经在温州市体校训练一年多了。在广州做服装配件生意的父母也放心地把儿子交给了教练。可有一天游教练在电话里反映朱启南最近训练很糟糕，文化成绩也一般。马上就要考高中，如果孩子对射击不感兴趣了，是不是尽早考虑转学。

　　朱妈妈一听就傻了，立即赶回温州老家。原来不是朱启南不用功，而是当时家里条件实在太艰苦，每个月25元的生活费要负责全家五口人的伙食。正在发育期，孩子的营养跟不上，训练时自然没力气。大热天里面要穿毛衣，外面要穿皮革的训练服，孩子总觉得头晕。

　　朱妈妈心疼儿子，也不愿意轻言放弃。最后决定先不回广州，在家里好好地为儿子改善伙食，争取考上体校的职业中专。两个月后，朱启南的训练有了明显进步，体校终于留下了这个未来的世界冠军。

　　这件事对朱启南的刺激很大，不论是训练还是学习，朱启南都投入了加倍的努力。最后他不仅顺利通过了中专考试，而且还超过分数线一百多分。

　　“其实转学的事情从另一方面促进了我，它使我更加成熟。很多事情你不一定要直着走，甚至可以从反方向来考虑它。”朱启南的言谈之中透露出的成熟，总会让人忘记他的实际年龄。

　　也许我们也该学学他，换个角度，试着用另一种方法来解读这个射击场上的神奇小子。

　　翻开他的个人资料，好像一切早有预示，按照时髦的说法，出生于11月15日的他，正是典型的“天蝎”星座的男生——“表面上看似平静，实际个性强悍而不妥协，也非常好胜，这是一种自我要求的超越，以不断填补内心深处的渴望。也正因如此，蝎族的人在心中总定有一个目标，非常有毅力，以不屈不挠的斗志和战斗力，深思熟虑地朝目标前进。”

　　也许这就是赛场上的朱启南，但随着采访的深入，你将会发现另外一个他。

　　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全家借住在父亲朋友的货仓里，五口人挤在一张只有1.3米宽，从农村带过来的小床上。正是这样艰难的环境让朱启南养成了懂事和节俭的好习惯。他很少舍得给自己买衣服，离开雅典时，同伴们带回了大包小包的纪念品，而他只为父亲买了件衣服，为妈妈带了瓶免税香水。

　　提到最近巨额奖金的传闻，朱启南也很困惑。对于国家的20万奖励，他表示要为今年抗洪和受台风影响的家乡人民献出自己的微薄力量。

　　在两个妹妹眼中，哥哥更是自己学习的榜样，“哥哥很少跟家里说让父母担心的事情。有一次哥哥先后在广州和上海集训，妈妈在电话里问，哪儿的伙食更好一些，他说两家都好。”

　　“平常在家里也只是为了满足我们的好奇，偶尔摆一摆射击的姿势。我们也是因为奥运会，才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这么正式打枪的哥哥。”看来即使在家人面前，朱启南也还是如此的含而不露，如此“神秘”。

　　其实，射击队中的朱启南是一位率性、纯真而又很可爱的大孩子。他爱和队友们嘻嘻哈哈，喜欢看书、看电视，喜欢上网玩玩经典的“CS”射击游戏，希望在大学里学习新闻或者工商管理专业……

　　雅典奥运会冠军的光环，使得这个谜一样的神奇小子，受到了人们越来越多的关注。“当心灵趋于平静，精神便是永恒。给自己一个微笑，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朱启南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这句座右铭的鞭策中，重新轻装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