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乒赛回顾)

　　2月29日深夜，我带着沉重的行囊和轻松的心情登上了上海至卡塔尔的飞机。这是自1993年第一次采访世乒赛以来心里最踏实的一次，因为对手们都老了，同时中国队的团体阵容也愈发强大，相信中国队肯定能把斯韦思林杯和考比伦杯带回来。重达10公斤的随身背包里装着手提电脑、摄影器材以及各种电子设备的充电器，因为我的身份已经在4年前从《中国体育报》记者转换成了《乒乓世界》杂志编辑，就好像是从直板快攻变成了削球防守——在媒体竞争激烈的信息时代，当球迷们从电视、网络和报纸上已经洞悉到赛场内外的一切，杂志作为“慢一拍的风景”，必须靠变化、靠深度报道取胜。最新添置的一套专业摄影器材，也是为了捕捉“对手们”漏掉、忽略或者抓不到的细节，照相机镜头里展示的卡塔尔世乒赛，或许正好符合读图时代的阅读需求。

　　3月1日：老对手与新变化

　　在阿拉伯国家中文明程度较高的卡塔尔，工作效率之低超出了我们的预想。我们凌晨5点多到达多哈机场，被组委会的面包车直接拉到赛场外面临时搭建的接待中心，一直到上午11点才拿到了几天前就已经做好的记者证，中国队的揭幕战——中国女队对德国，我们只看到了第三盘的决胜局，王楠以11：8为中国队锁定胜局。随后，中国男队也是以3比0战胜了法国队。与中国队进行揭幕战的两个老对手，都曾在1997年曼彻斯特世乒赛打出了团体最好成绩。德国女队当时获得了铜牌，与中国队进行半决赛的，就是今天上场的3个人，斯特鲁泽0比2负杨影，施捷0比2负邓亚萍，沙尔(现在已随夫姓改叫沃西克)1比2负王楠。而王楠今天虽然仍作为第三主力上场，但她早在4年前就已经是“大满贯”得主，中国女队的领军人物。7年之后再次在团体比赛第三盘相遇，王楠依然赢得不太顺利，上次是以23：25输了第一局，这一次是大比分2比0领先后被追平。德国女队教练李乒赛后说，沃西克善打搏杀球，处于守势时她经常输给小孩，但一碰到高手往往超常发挥，比如巴黎世乒赛战胜李楠。

　　法国男队在曼彻斯特打进了男团决赛：盖亭1比2负孔令辉，希拉2比1胜刘国梁，埃洛瓦0比2负王涛，其中第2局打出了创历史纪录的29：31的高分。中国队的最后一分是刘国梁拿下的，他以2比0战胜了盖亭。当年为法国队打头阵的盖亭，如今在健胜苑的位置都已难保，希拉和埃洛瓦虽然还在场上拼杀，但已无当年之勇。而中国队早已改朝换代，刘国梁坐在了指挥席上，老将孔令辉也不必亲自出马。江山代有才人出，“全国一盘棋”的体制、雄厚的群众基础和优秀的教练群体构成了中国特有的乒乓球人才流水线，单就这一点，其它协会怎能与中国队相比？

　　虽然面对的是日薄西山的老对手，但几年间新规则不断推出，尤其是11分制容易导致强弱双方在关键时刻的心理变化，中国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比赛结束后，总教练蔡振华出席了专为30多名中国记者召集的新闻通气会，这个惯例也是始于曼彻斯特世乒赛。

　　蔡振华点评

　　中国女队第一场比赛就有一个新变化，有意识地在排阵上与以往有所区别。以前女队排阵比较死，王楠一号，张怡宁二号，其他队员打第三号。昨天研究名单时，考虑到女队整体实力比较强，所以排阵要灵活一些，这样不易让对手抓住，还有一个因素就是王楠打第三场相对稳一些。德国队是小组赛中最主要的对手，我们做了最困难的准备，哪怕3比2。所以这个排阵既有变化，同时又比较稳定。从发挥上看，张怡宁比较正常，三局比赛没有犯太大的错误。李菊和王楠共同的问题是，因为是第一场球，技战术运用、心理调整包括对场地的适应都有一个过程，这时候往往比较拘谨，在凶稳关系的处理上，比张怡宁要差一些，在技战术运用上也有一些失误。在斯特鲁泽反手比较强的情况下，李菊在形成相持以后，线路和节奏的变化不多。王楠在线路上过死，特别是侧身，过于强求威胁性，所以自己失误的球太多。

　　男队第一场比赛相对激烈一些，但整个队的心理承受力要比女队强，在王皓一度危险的时候，整个队伍不乱，大家的底气还比较足。让王皓打头阵，既是因为球路上他打这几个人相对好一些，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锻炼他、考验他。王皓的总体表现还可以，但是当有几个球处理不好的时候，他转变的过程还不够快。

　　在第一天的比赛中马林被判了一个发球。从裁判的手势看，是说马林的抛球有些倾斜。封闭训练时我们对发球做了很多准备，一方面要求运动员发球更规范一些，同时要求每个运动员必须有两套发球，裁判不会无缘无故地两套发球都判你。我们让教练员跟裁判进行了交涉，但完全和裁判去较劲，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我们后来让马林发高抛，给裁判的感觉会更好一些。其实发高抛也有问题，发高抛没有一点儿旋转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发球规则里规矩太多，从一开始，手要伸直，不能低于台面，抛球要多少公分，抛出去后球又不能有旋转，发球以后四点要没有遮挡，在瞬间运动之中有这么多规定，由于裁判的业务水平问题，对乒乓球的理解问题，再加上人为的因素，比如赛前裁判委员会叮嘱了，要盯住中国队(中国队太强了嘛，我们也理解)，判罚就不一样了。如果高标准严要求，希拉的发球肯定不合格，还有德国队的斯特鲁泽，跟遮挡发球一模一样，埃洛瓦的发球比马林不规范得多，一是倾斜，二是上升点击球，有点合力，这两大问题裁判只判了一个。所以在3月3日的代表大会上中国乒协和德国乒协将联合提交一个提案，想把发球规则简单化，让裁判在执法上更简化、更明了、更公平。

　　3月2日：老将与新兵

　　今天男女队各有两场比赛，都是小组赛中实力较弱的对手，男队的两位老将孔令辉、刘国正和女队的两个新兵牛剑锋、郭跃都上场了。

　　中日队员在场上热身的时候，日本队教练韦晴光向我透露了一个细节：头一天晚上开准备会时，几名选手都表示不想上场，跟中国队打，拼死拼活也赢不了。最后老将松下浩二被优先 “赦免”。

　　正因为知道自己赢不了，打头阵的游泽亮才能拼得那么凶，发挥得那么好，居然能跟“大力”打满五局。

　　在本次团体赛中首次亮相的孔令辉倒是一点儿没让教练担心，第1局以11：2就赢了田崎。经过50天封闭训练的技术积累和心态调整，与4个月前“丰田杯”国际乒乓球邀请赛上输给游泽亮、险胜木方慎之介时相比，孔令辉判若两人。

　　新兵郭跃看起来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假小子”(尽管她自己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第一次在团体赛中出场，还是显出稚嫩的一面。她在场上干等着，看着俄罗斯教练跟法捷耶娃嘀咕了足足两分钟，陆元盛和李隼在她身后喊了三遍：“看看她的球板”，郭跃才听到。赢了两分以后，她短袖背后的号码布又掉了一角，陆元盛赶紧把她叫下来，张怡宁走过去帮她别好。干净利落地赢了3局球之后，郭跃说：“我还以为她是两面反胶呢，原来一面是生胶。”

　　晚上男队对意大利，刘国正出场，前两局都是以两分之差惜败。旁观者这时候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上届团体赛的中韩大战，7个决定中国队生死的赛点都能扳回来，何况一个小组赛里最弱的对手。没人担心刘国正会输，但心中不免生出疑问：蒙德罗不是金择洙，刘国正怎么打得这么紧呢？

　　小组赛打完3场，5名队员轮番热身，对运动员心理和教练员智慧的考验明天才真正开始，两场比赛关系到中国男女队能否拿小组第一。尤其是男队，奥地利队好办，估计他们进不了前4名，排兵布阵时可以做一锤子买卖。韩国队则是头号强敌，中国队做好了刘南奎率队打进决赛的准备，所以第一次交锋一定要留一手。中意之战结束后，蔡振华让记者们稍等一会，他先要与刘国梁商量一下明天两场比赛的出场名单，然后让运动员回去分头准备。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从时间长度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中韩之战是开赛以来最让刘国梁费神的一次排阵，因为他要考虑的不仅是第一步：在小组赛中战胜韩国，夺得小组冠军；还要考虑第二步：另一个小组哪个队有可能打第一，中国队如何出兵；第三步：在决赛中如果再遇韩国，派谁可以稳赢；还有第四步：考核奥运会男单三号人选。

　　蔡振华点评

　　今天最紧张的一场球是刘国正对蒙德罗，0比2落后，第3局打到9平，如果不是对方发球失误，这场球还够呛。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刘国正第一次上场，有点儿紧，进入状态比较慢，预测性也不够，前4局都是球过来才开始动，显得比较被动。第二个原因是蒙德罗在雅典公开赛上就差点赢波尔，当时3比1领先，说明他有一定的技战术水平。11分偶然性大，进攻性打法中进攻手段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预测，刘国正与蒙德罗打满5局也算正常。

　　我跟国梁讲了，回去以后刘国正的技战术还需要调整。这场球就像巴黎世乒赛输科贝尔一样，自己的特长技术被抑制住之后，其它技术跟不上，过多地依赖于前三板技术和优势，忽略了相持段中自己反手的得分手段。近十个月的训练都围绕这些问题去解决，但一到比赛又打回到了原样。刘国正必须下狠心，要敢于抛弃过去能赢球但现在已经不适应的技术手段，跟上乒乓球的发展。

　　头两天的比赛，男女队的5名队员都上场了，老将小将的第一场比赛都没有完全放开，可能整个队的目标比较远，运动员为下面的比赛准备得更多一些；另外还有一些来自内部的压力：奥运会预选赛的单打双打人选。所以放不开手脚，技战术运用偏保守一些。从教练的角度看，打几场艰苦的比赛，是一件好事，运动员经受住心理压力，容易把状态调整得更好。

　　3月3日：心理压力与心理优势

　　因为我的摄影水平有限(20年前在中国人民大学上过两个学期的摄影课)，所以第一次做摄影记者总想“投机取巧”，拍动作照片比不了专业摄影记者，我就瞄准场上队员的表情，豪情万丈的，杀气腾腾的，哪怕是愁眉苦脸的。拍了两天之后我就发现，在中国女队员的脸上很难捕捉到这类镜头，归纳成一个字：闷。

　　王楠在2号台以2比3输给金景娥之后，在3号台与新加坡对阵的德国削球手施捷说：“我们最怕李菊这样的选手，有杀板。王楠打削球就有点问题。团体赛心理压力大，手容易紧，一发力就失误，不发力，我们就不断地给你送回去。所以单打比赛时，我们削球手没戏，一到团体赛就来劲儿。”

　　王楠的情绪倒是没有受影响。这场球她被判了发球违例，赛后碰上来自香港的当值裁判，她仔细询问了一下自己的发球到底有什么问题，“这么多年没被判过发球。”王楠说。裁判客气地告诉她，那个发球有点遮挡。

　　接下来的男团比赛，马林第一盘2比3负于奥地利队施拉格，也跟心理压力有关。第一次在团体赛中担当绝对主力，他总感觉自己不能输球，关键时刻有些保守。而施拉格正好相反，他的队友陈卫星评价说，自从巴黎世乒赛上连胜王励勤和孔令辉之后，施拉格跟中国队打比赛有了心理优势，落后马林那么多都不慌。

　　同样是这场比赛，王励勤则把心理压力转化成了心理优势，巴黎世乒赛4个赛点没拿下来的阴影还没散尽，这次跟施拉格较量又是0比2落后，王励勤自己迈过了被舆论念叨了五年之久的心理关，技术状态也随之达到了最佳。他的大逆转同时也鼓舞了整个队伍的士气，晚上的中韩交锋没有出现双方教练事先预想的惨烈场面。为了试王皓，中国队排了一个险阵：二王打前面，马林守住第三场，抽签结果看起来还真挺悬的：柳承敏刚刚在广州总决赛上赢了王励勤；王皓赢朱世赫都是在一般比赛中，大比赛真难说；马林打吴尚垠也不上风。所以抽完签之后刘南奎特高兴，难得一次在排阵上抓人抓住了，一定可以跟中国队打得难分难解。一交手却目瞪口呆，韩国人被打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吴尚垠与马林对阵3局，刘南奎都懒得或者忘了叫暂停。

　　“在排阵上我们确实没有占到便宜，打得这么漂亮完全是靠队员的出色发挥。这场球对韩国队的心理打击是巨大的。”蔡振华说。

　　这场比赛之前，国际乒联主席沙拉拉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了克罗地亚的萨格勒布获得2007年世乒赛主办权，另一项内容就是通报大家，中国乒协与德国乒协联合提出的发球提案在代表大会上没有通过。在接下来的记者提问中，他事先拜托一位记者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很多中国球迷认为国际乒联的种种改革是为了打压和限制中国队。以便给自己提供一个的驳斥机会。私下里，沙拉拉戏称自己是“夹心饼干”，受夹板气，因为很多中国球迷认为他事事针对中国队，反过来欧洲人也不买他的帐，对他的牢骚也越来越多。

　　蔡振华点评

　　这是开赛以来最紧张、最激烈的一天，中国队经受住了考验和挑战，男女队员的状态也调到了最佳。最可喜的是，王励勤、王皓、马林对韩国选手都发挥了自己的水平，说明男队在厦门集训时的训练方法和手段是有效的。

　　马林输给施拉格，反映出他自身的两大问题，一个是在领先时容易保守，出手不是很果断，球的质量不够高。他的特点是战术变化比较多，一旦出现保守思想就体现不出来。马林的第二大问题是中远台技术需要加强，这样才能使整个技术更厚实。王励勤和王皓两场比赛都发挥了最高水平。王励勤对施拉格先输两局，但他扭转的时间比较快，说明他的心理调节能力和技战术调节有所提高，技术上他反手的进攻和攻防转换环节的提高比较大，反手进攻明显高于巴黎世乒赛。王皓对朱世赫的胜利，表明他打削球的功夫提高了一大块，包括能力、技巧和旋转的判断上。

　　王楠对付削球还没过关。她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杀板。孔令辉对加多斯发挥得一般，特别是在左方的相持段里处理得过稳，否则还可以赢得更轻松一些。

　　3月4日：新赛制与双保险

　　佩寄制今天启动。女团两个小组的第一名争夺决赛资格，中国女队3比2险胜日本。

　　尽管场上双方一直咬得很紧，但我心里一点不紧张，即使输了，还可以再跟两个小组第二名之间的胜者争夺决赛权。这样看来，佩寄制对中国队这样整体实力强的队伍是有利的，它允许你犯一次错误，等于上了双保险。

　　我做事也喜欢双保险，比如文档和图片，平时都要在手提电脑和台式电脑里各存一份。每天拍摄的照片，当天晚上一定要转存到手提电脑里。没想到我刚买了两个多月的数码照相机的CF卡今天出了故障，还没来及拷贝到手提电脑里的大约500张照片，全部消失了！

　　当记者的，最害怕武器出问题。而被不同类型的武器所害，我已经遇到过三次。第一次是曼彻斯特世乒赛结束后，一篇综述已经写了三千字，电脑突然死机，重新启动之后，综述不翼而飞，当时已经是凌晨两点，5个小时之后我们就要离开曼城，走之前我必须要把这篇稿子发回报社。另一次是被录音笔所害，巴黎世乒赛结束的当天，我随中国代表团赴法国大使馆参加宴会，一边请刘国梁谈经典战例，一边心里内疚让他连饭都吃不好。回到酒店后整理录音时，发现他的那一段录音莫名其妙地插入了前两天的一段采访。自那以后，我再不敢完全相信电子设备，每次采访时都要加双保险，一边录音，一边用记录，同样的故障还出现在广州总决赛期间，蔡振华接受专访的录音也被前面的录音覆盖，幸亏有过前面的教训，我简单的笔录没有让蔡振华白讲了十几分钟。

　　有过这两次悲惨的经历，这一次CF卡故障没有让我悲痛欲绝。赛场上的动作图片不成问题，中国体育报业总社图片中心的资深摄影记者张连城每场比赛都拍摄了大量照片，质量比我这个新兵好得多。只是丢失的几组场外境头让我觉得有点遗憾：一组是国际象棋特级大师诸宸与穿白袍的卡塔尔籍丈夫穆罕默德观看中国女队与日本队的比赛，据说她跟张怡宁私交不错；接下来一组是韩国女队与香港队比赛时，刘南奎率男队在看台上加油。我把镜头对准刘南奎时，坐在他身边的柳承敏捅了他一下，然后指指我，两个人对我的镜头摆出POSE，刘南奎还做了V型的手势，当时我心想，昨天输给中国队那么惨，他冲我乐什么啊！另一个镜头是中国女队与日本队比赛，当王楠与梅村礼对阵拿下最后一分时，看台上的蔡振华高举双拳，好像他自己拿了奥运冠军似的，这张照片我还得意地拿着照相机给蔡振华显摆过。今天晚上拍摄的最后一组镜头是央视报道小组与国际记者联队的一场友谊赛，蔡猛、初元澎、李武军以3比2险胜。

　　我们做记者这份工作，其实和比赛也有一些相同之处，有些事情是可以有双保险的，比如采访，录音笔和手记同时进行，有点像佩寄制，犯了错误，可以有机会改正。而有些事情是没有双保险的，比如用数码相机拍摄的照片，卡坏了，就很难再找回来当时的情景。就好比乒乓球比赛，决赛之前可以有双保险，但是到了决赛，输赢只有这一次，不可以重来。

　　蔡振华点评

　　今天中国队虽然胜了日本，进入了决赛，但我对运动员场上的表现并不满意。赛前我们做了困难的准备，但打成这样，还是超出了我的想像范围。

　　从这场比赛中可以看到日本女队整个技战术水平确实提高了一大块，尤其是梅村礼，技战术使用，关键球处理，正反手的杀伤力，包括男性化的含量，都算是女线里最高。她已经进入了世界最高水平。

　　相比之下，中国女队进步不够快。王楠如果第一场第5局8：10没有追回来，这场球就会很危险。王楠的得分手段不明显，原来的特点没有体现出来，她的步法和重心转换在备战时没有抓牢，导致正反手杀伤力的减弱。张怡宁前三板技术变化不够，手段不多，只有一到两个。李菊0比2落后，靠经验追到2比2，这场球表明李菊对左手选手的技战术得分手段还不突出。整个女队还要回去好好研究的是，当对手搏杀球多了、冲击大了以后，怎样稳定整个队的军心和个人的心态，一定要有战术扼制它。

　　为什么上李菊？因为团体赛需要考虑的综合因素多一些，除了技战术水平，还要看心理素质、抗压能力、关键球处理以及比赛经验。并不是说牛剑锋和郭跃差，但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赢球。

　　3月5日：团体赛与奥运会

　　就像李富荣副局长在2月23日的赛前动员会上说得那样，如果不是我们自己出问题，当今世界乒坛没有对手可以打败我们。从小组赛到今天的中德半决赛，男队不仅没有出问题，不少场次还是超水平发挥。看来，50天的厦门封闭训练，男队狠抓心理素质，确实让实力超群的中国男队从心理上强大了起来。

　　然而，我在中德比赛中拍摄的几张照片，让我心中五味杂陈。在挡板外，以观众席上悬挂下来的五星红旗为背景，是孔令辉与刘国正落寞的表情。

　　在其它队的眼里，2001年大阪世乒赛的英雄刘国正、悉尼奥运会上成就“大满贯”的孔令辉，居然坐在板凳上，这是多么奢侈的事情。但是对于喜爱他俩的人来说，这样的表情让人不免有几分伤感，几分慨叹。

　　身在中国队这个强大的集体中，奥运会参赛资格之争历来是残酷的。因为雅典奥运会预选赛规则的改变，又让中国队选拔男单三号与团体赛如此密切地联系在一起。

　　各路媒体的记者深知这一点，所以在关注男团夺冠进程的同时，也在猜测教练组每一场排兵布阵的真实意图。孔令辉和王皓谁打 “单打三号”，一直是记者提问时的潜台词。

　　孔令辉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但他脸上的落寞并不是因为奥运会。这是比赛之后刘国正告诉我的。

　　刘国正先说了自己。“对奥地利队没上我，就知道这次卡塔尔我就到这儿了。45届第一次报上团体赛，我实力还不行，当时以为报上团体就可以蹭上世界冠军了，但想蹭还没蹭上。46届是最后一次七项一起的世界锦标赛，也是21分制的最后一次世乒赛，还是第一次改大球，那一次我是自己打出来的世界冠军，应该说为21分时代划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这一次，既然报了我，我就想多上场，不想像第一次那样想蹭一个世界冠军。结果只打了一场球，心里确实有些失落。但我能想通，45届、46届王励勤都是这么熬过来的，我为什么不能？虽然打不了奥运会，即使以后打不上团体赛，我还可以在单项上搏一搏。”

　　“小辉的想法跟我差不多”。国正接着说。“这次我们俩上场最少。因为马林发挥最稳，是绝对的主力。王励勤在前两届团体赛中一直打得不理想，他需要在比赛中自己迈过这道坎。无论从奥运会的角度还是为了将来的世界大赛，王皓都需要在这次团体赛中经受考验。所以他们三个人自然上场机会多一些。尽管我们都想上场立功，但对教练组的安排我们都理解。我们俩上场少，平时一起看球的时候，或者回酒店的路上，我们也提到过奥运会。我说：王皓打得这么好，估计奥运会你没戏了吧。孔令辉承认，确实戏不大了。”

　　的确，小组赛对韩国、半决赛对德国，孔令辉都没有被派上场，而王皓又打得那么好，“雅典三号”已经向王皓倾斜了。

　　蔡振华点评

　　中国男队今天赢得比较轻松。我们派马林打第一主力，德国队可能考虑马林会第一场抓波尔，所以让波尔打第二主力，想避开马林，结果反倒让马林第一场就抓着。抽完签以后，我就觉得完全有可能3：0赢下来，也有可能3比1，但不可能是3比2。最关键的一场是马林对波尔，因为比赛气氛紧张，双方又比较熟悉，所以前两局他俩都比较拘谨，没有完全放开。双方在战术使用上都有一些变化，波尔在前三板里面，一是给马林反手短球多一些，另一个是加强了台内的进攻，如挑打，对马林冲击很大。总体上，我们三名队员都发挥得非常好，把自己的真实水平都发挥出来了。

　　3月6日：朝气与暮气

　　今天韩国和德国争夺决赛权的时候，我心里暗暗希望德国队能够获胜。从中国队的角度看，尽管第一次交手都是以3比0获胜，但决赛再打，赢德国的把握更大一些，最算波尔打疯了，德国队撑死了拿两分，而韩国队变数较大，如果打红了眼，柳承敏、吴尚垠、金择洙甚至朱世赫都有可能拿分，跟中国队缠到决胜盘的可能性比德国队要大。另外一个原因是，我喜欢波尔身上的朝气。

　　另一支本来应该很有朝气和冲击力的队伍是中国台北队，因为拥有庄智渊和蒋澎龙两员大将，被列为本次团体赛的二号种子，也被中国队列进对手名单中的第一军团。在B组的争夺中，由于第一主力庄智渊发挥欠佳，前面既输波尔又输马祖诺夫，在最后一轮与瑞典队的生死战中，又连负佩尔森和卡尔松，导致中国台北队惜别奖牌。以1比3败给瑞典队之后，蒋澎龙走过去，照着老瓦屁股给了一拳，又拉住佩尔森：“来，只当现在是2比2，咱俩打一场。”佩尔森笑答：“好好，现在是2比2，10平，咱就打两分，看谁赢。”虽是玩笑话，却透出了蒋澎龙内心的不服，他这次团体赛无论技术发挥还是场上斗志都达到了最佳状态，5轮比赛里他赢了波尔、斯米尔诺夫等强手，只输给了塞弗兄弟。无奈独木难撑舟。

　　在观众席上拍录像的张晓蓬博士说，通过这次比赛，庄智渊应该好好总结一下，他的技术比蒋澎龙先进，年纪也小，但心态不好，早早就把自己架起来了，所以技术发挥特别不稳定。

　　这样看来，一个运动员是否有朝气，不仅仅取决于年龄，也不仅仅缘于实力。

　　代表整个欧洲与中国队抗衡了近20年的瑞典队，首次由38岁的老将佩尔森领军，率卡尔松、隆奎斯特、哈坎松闯进四强后，在两个小组第二名的争夺中0比3败给了韩国，令人尊敬、也让我们怀念的“迟暮英雄”老瓦始终没有上场。第一阶段比赛期间我在咖啡厅里遇到过老瓦一次，他很主动地打了招呼。问他怎么样，他说OK。那为什么不上场？这是教练的事。后来我听李乒讲，瑞典和丹麦、德国队赛前一起集训时，老瓦第一天就把自己练伤了。他跟大家一样上下午全天练，晚上自己又加班练了一组力量，结果第二天再训练就不行了。大家从来没见他这么认真训练过，看来老瓦本来是很想打好这次比赛的。

　　接着说德韩之战，结局果然如中国队所愿。波尔第4盘3比0战胜柳承敏之后，紧握双拳，跪倒在地。这是自1969年世乒赛之后，德国队第二次闯进男团决赛，波尔兴奋，他的教练和队友们更是激动，他们涌进场地，紧紧地拥抱着一起。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刘南奎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失望：“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还觉得我们能战胜德国队，然后去和中国队争冠军。”又说：“我要是有马林、王励勤、王皓，我们队也肯定是世界第一——不管如何使用和调配。而现在我没有这样的队员，而且留给我的备战时间只有两周。以我们的实力，得亚军我会很满足的，但我们败了，我们应该3比2赢的，没想到吴尚垠第三场败给了罗斯科夫。”还说：“回去以后，我就不一定能当主教练了。来多哈之前，韩国乒协刚刚换了会长，新会长会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和用人标准，教练班子可能还面临着调整，如果不用我，我就回农辛俱乐部当教练了。”

　　在德韩之战结束到女团决赛开始的间隙，我和蔡振华在咖啡厅里聊起了女队与日本队那场球，我问他，李菊确实经验丰富，但因为她是名将，日本选手跟她打，没有一点儿包袱，所以搏杀特别凶，如果换了小孩，她们是不是就不会拼得那么凶了？老蔡说可能有这个原因，并透露说：“决赛我们上小的。”

　　郭跃在女团决赛中出场，最兴奋的人莫过于意大利记者吉纳罗-博扎。他在三年前就曾预言：四年之内郭跃肯定成为最年轻的世界冠军。

　　蔡振华点评

　　与日本队那场比赛相比，中国队在决赛中的精神面貌有了一些变化，杀气比较足，斗志有所提高。选择郭跃上场带有一定的冒险性，在技术上，她的打法对张瑞比较对路，而李菊和牛剑锋以前对张瑞的战绩不算太好，在发挥上，年轻队员有可能因为抗压能力差而失常。但体育比赛就是这样，在重要的比赛中选择年轻队员，首先要考虑清楚是利大还是弊大。郭跃上场既起到了锻炼年轻队员的目的，也给队伍带来了活力。

　　女队在这次团体赛中也暴露出两个问题：队伍管理还有待加强，目前还不够严格，管理方式也需要提高。第二是训练手段和方法要进一步改善，要培养符合世界乒乓球运动发展潮流的运动员，也就是要促进女子技术男性化；训练的手段要保证参赛队员技术发挥的稳定性，尤其是在遇到困境时。

　　3月7日：老帅与新帅

　　上午10点，我在喜来登酒店的大堂里“守株待兔”，希望能逮住几个女队员或教练。今天只有一场男团决赛，电视台和各报的记者都打起精神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而为了做好“慢一拍”的杂志内容，我的角色要从摄影记者变成文字记者，大量的采访工作才刚刚开始。

　　结果只碰到了德国女队教练李乒，马上给他布置“作业”，在归国的途中采访德国队，然后让他的妻子——本刊驻德记者申竹君整理成文。另一位德国女队教练警惕性很高，他问李乒：“她跟你聊什么，如果她是打听德国队今天的出场名单，你就说咱们三个人上。”他指的是自己、李乒和在座的一位德国乒协官员。

　　李乒把这段德语翻译过来，我心里直乐：德国队就这4个人，除了波尔有威胁，最多能拿一分之外，怎么排，德国队都赢不了。波尔自己早就说过：“除了中国队，我们谁都不怕。”他怕的就是两块直板马林和王皓。

　　拨了几个女队员房间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听，估计上街购物去了。大好时光不能白白浪费，11点多，我敲开了蔡振华的房门。他说昨晚5点钟才睡着，所以刚刚起床。

　　从赛场上、电视里看到的蔡振华，永远腰杆挺直，这一刻，我却看到了他头上没有经过梳理掩饰的白发。我忽然想到，自从刘国梁出任男队主教练之后，媒体上再也没有人叫蔡振华“少帅”了。43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蔡振华却在无形之中进入了“老帅”的行列。

　　表面看起来，这次团体赛是蔡振华最洒脱的一次，从1991年担任男队主教练开始，他第一次没有坐在指挥席上。“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老蔡的语气里有一点淡淡的伤感，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伤感不是对指挥棒的眷恋，而是已经融入生命、深入骨髓的赛场情结。所以，每场比赛他都自始至终坐在离中国队最近的观众席上，距指挥席不过一米多的距离，打到要紧关头，他会探出身来，在比赛间隙跟运动员或教练员简单地交待几句。而每张出场名单，男女队教练组都要经过蔡振华的认可心里才踏实。

　　4个多小时之后就是中德决战了，我从来没见过蔡振华在男团决赛之前这么轻松过。我想这是因为他对新帅刘国梁和队员的绝对信任。

　　“在我面前，有时候国梁还像一个孩子似的。”蔡振华笑着说，“每场比赛打完，国梁先到我房间单独待一会，说一说下一场的名单，然后教练组一起开准备会，再分头找队员谈。小组赛打完韩国，刘国梁早早就到我这儿来了，我还纳闷，今天怎么这么早？一想，明白了， 他想听到我对他的肯定。”

　　我们还聊到了奥运会，聊到了孔令辉和王皓。“凭良心说，小辉最近的状态是两年来最好的时候。如果有些技术他早一年改的话，就更好了。”蔡振华说。

　　我能感觉到，这时候的蔡振华对“雅典男三号”仍然举棋未定。谁也没想到，4个小时之后，王皓在与波尔之战中的完美表现，解决了蔡振华和刘国梁眼下面临的一个最大的难题。

　　男团夺冠之后，中国代表团全体成员在一家中餐馆举杯庆贺。绷了好多天的刘国梁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他妙语连珠，谈笑风生。他用代表团团长刘凤岩在釜山亚运会期间留下的一句“名言”——遭老了罪了，巧妙地表达了自己的决心和信心：今后咱们谁都不许让刘主任遭罪了。

　　在返回酒店的汽车里，蔡振华对刘国梁说了这样一番话：“咱们这一批，在最好的时候也没有三连冠，43届、44届拿了，45届丢了。现在是46届、47届拿了，到48届就是三连冠，就看你的了！”

　　刘凤岩(中国代表团团长)总结

　　中国男女队蝉联冠军，完成了代表团既定的目标，并达到了为奥运练兵、为奥运选人的目的。中国队能够获得冠军，是对前一段封闭训练成果的肯定，证明了我们依然在世界范围内保持领先地位。但我们也看到了不足，女队的胜率有所下降，24场球输了3场，男队的胜率有所提高，22场只输了1场。说明女队在备战和比赛中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主要体现在：第一、队伍的精神面貌有待提高，比赛中杀气还不足，在遇到困难时情绪不够稳定；第二、对付削球手的办法还没有完全解决，训练的方式方法还要改进；第三，对规则的适应存在问题，去年巴黎世乒赛时，由于刚刚实施发球新规则，裁判判罚不是很严，而这次明显地严格了，中国多名选手都先后被判违例失分。

　　总体来说，中国代表团对这次男女队的表现是满意的。中国乒乓球队向来都是这样的，从走下领奖台那一刻起，一切从头开始，从现在起一切工作就应该围绕奥运，争取完成好今年的奥运任务。(图/文《乒乓世界》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