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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现在看上去就特自信。"

　　"都打到这个份儿上还能没自信。"

　　"那天电视里采访你，我们还猜是赢了还是输了，怎么都没表情？"

　　"经历的多了嘛，不会特别激动……"

　　这是2003年广州总决赛夺冠归来后，牛剑锋和队友之间的一段对话。

　　2003年12月13日，国际乒联职业巡回赛总决赛女单决赛张怡宁VS牛剑锋。人在情感上容易倾向于弱者，广州天河体育馆内从开始稀拉的几声"牛剑锋最牛"到后来全场齐呼"牛剑锋加油"，出道这些年来给人感觉总是不温不火的牛剑锋这一次终于笑到了最后，站在那辆嫩绿色"甲克虫"旁她笑得格外妩媚动人。问及总决赛上的最大收获，她说是自信，不仅因为打了冠军，更重要的是战胜了张怡宁，因为此前在正式比赛中六次交锋，她还从来没赢过。牛剑锋更希望这次胜利能成为自己运动生涯的一个转折点，"以前感觉跟王楠、张怡宁她们打，就是赢不了，现在赢过一次，感觉自信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

　　女单、女双两项冠军让牛剑锋成为广州总决赛最大的赢家，年终的完美收官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把积攒了一年的痛苦在总决赛中变成一种力量爆发出来了。五月巴黎世乒赛输给李菊，联赛中也输球不少，公开赛不是第二就第三，不输外国人，也鲜有好成绩，这一年仿佛就要在平淡中走过。年底访欧丹麦站，牛剑锋首轮竟然稀里糊涂地败给了一名德国选手，国内的好友接到她打来的国际长途，电话那头一直是她哽咽的声音。消息传回国内，启蒙教练唐银生替她捏把汗，"2004年有世乒赛团体赛和奥运会，她们竞争的就是在国家队中的位置。这么关键的时候最怕输一些不该输的球。"对于这点，牛剑锋心里跟明镜似的，现在任何比赛每一场球都是一次考验，巨大的竞争压力是她所必须承受的。有时输球反倒让人清醒，"这一年我始终没找到自己真正的位置，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打到这个位置。输一两场球就开始怀疑，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得分的东西是什么，一点儿都不相信自己。"她平缓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黑黑的双眸仿佛在诉说着若有所思。以前打外国人，牛剑锋说感觉闭着眼睛都能赢似的，现在她会想输了怎么办，有了保的想法，无形中她抬高了自己的位置。输球也让她看清了这点，便不再有包袱，紧接着的瑞典站，在场上牛剑锋说自己是一分分在拼人家，尽管决赛中还是输给了张怡宁，但那种感觉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她说有些东西忽然间就突破了，却很难用语言表达。"那时候看李菊、杨影打主力，觉得她们什么都行。现在自己到了这个位置，才能体会到那种痛苦。"

　　一段时间牛剑锋忽然很怕提到"竞争"，不敢正视竞争直接导致她压力过大，输球，然后便是痛苦，却又很难摆脱。访欧时乔红带队，牛剑锋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和盘托出，乔红用自己的切身经历告诉她：必须正视竞争，并且相信自己有竞争的实力，不要觉得现在痛苦，你得到的体会要比别人丰富。她又想起临行前主管教练乔晓卫对她说过的话：你拿冠军的欲望还没有我让你拿冠军的欲望强。面对世界冠军，她冲击的心态总是比较急躁，只因为人家是世界冠军，而自己不是。面对和自己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竞争的队友，她曾经的态度是逃避，现在却想通了：集体中必须存在竞争，她同样相信自己有实力通过竞争获得参赛机会。

　　抱着坦然面对竞争的态度，牛剑锋到了广州打总决赛。这一次她没给自己定目标，想法少了，比赛一路打下来也不觉得紧张。"场上当然要拼要咬，结果看淡点儿好。我这个人就要顺其自然。"

　　拿了总决赛冠军，很给她提气。随后的香港世界杯一路碰外国选手打进决赛，牛剑锋说这对她是个机会，因为自信心会比跟自己人打更强些，她也很渴望这个冠军。以往很少在这样的大赛，尤其决赛中遇到王楠，"打进决赛本身就给了我一种自信，比赛打到这份上，对我来说，心态、场上调节已经是种进步。"挥别了遗憾，牛剑锋已将目标锁定今年的世乒赛团体赛和奥运会。

　　国家队副总教练陆元盛这样评价牛剑锋：这么多年，她训练一直很刻苦，能够很好地按照教练的要求完成训练，但成绩一直不是特别突出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不够自信。去年年底总决赛冠军让她找回点自信，希望她能够把这种势头延续下去，要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在训练中多动脑筋，在训练外学会一分为二的看问题。她们都需要通过竞争来获得参赛机会。

　　父母·教练

　　剑锋，是个很男孩子气的名字。原来牛剑锋上面本来还有个哥哥，却不幸夭折。隔了五年后才有了她，爸爸便取了这么个男孩名给她。军人出身的父亲从小对牛剑锋就要求严格，从不娇纵，最看不得就是她掉眼泪、使性子，有时遇到这种情况，爸爸就会给她两巴掌。那时候牛剑锋确实有点怕爸爸，牛爸爸却把这种怕解释成对长辈的尊重。无论是怕还是敬，爸爸在女儿成长道路上的付出却是有目共睹的。那时每天早晨带她去跑步、接送练球、充当陪练，无论唐教练还是乔指导都提到，牛剑锋的成才离不开家长的支持。

　　爸爸为人豪爽，朋友也多。他对牛剑锋的要求是，做人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必须做好。牛剑锋骨子里不服输的劲就是遗传爸爸得来的。爸爸也会开玩笑说，"锋锋性格随我，语言随她妈"。不善言辞的妈妈在一旁笑而不语，不过聊起女儿却也滔滔不绝。可怜天下父母心，"有时她爸对锋锋太严了，我也心疼，可在教育问题上我俩要保持一致"。所以，妈妈时常会觉得亏欠了女儿，现在锋锋长大懂事了，回家的时间少了，有时也在爸爸妈妈跟前撒撒娇，一家人其乐融融。

　　在唐教练的记忆中没挨过他巴掌的队员太少了，牛子就是其中一个，因为她听话、懂事，从来不用教练操心。1993年保定成立专业队，关系已经转到省里去的牛剑锋留了下来，只因为相信唐教练。牛剑锋在世界乒坛甫一亮相使用的独门绝招--下蹲式发球，就是当时根据她腿部力量好的特点，在唐教练手底下练起来的。因为每次发球都要蹲下起来，一天重复上千次，很辛苦，牛剑锋却从未叫过苦。有一段时间为了强化训练这种发球，唐教练要求她在比赛中其它发球一律不许使用，牛剑锋理解教练的苦心，都默默照着去做。

　　当年河北六通作为甲A升班马一连打了两届超联冠军，作为"领头羊"的牛剑锋功不可没，而作为队伍中的大姐，她身先士卒起到了表率作用，每次开会集合牛剑锋总是第一个到。在正定训练基地的板报栏上，牛剑锋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时刻记住不是代表个人，而是代表着中国乒乓球队，代表着祖国人民。这与唐教练从小对她们进行理想教育是分不开的，"在做人方面，唐教练对我影响很大"。

　　而另一位让牛剑锋由衷感激的便是目前她在国家队中的主管教练乔晓卫。乔指导带了她六年，接手时牛剑锋在同一批孩子中条件属于差的，可她身上那股不服输、刻苦的劲让乔指导很感动。"那时候牛剑锋每天都是练到最后一个才走，我就陪着她，给她喂球，既然孩子这么想要，干吗不帮帮她呢？"因为从保定市队直接进入国家队，当别人开始练技术时，牛剑锋却需要从基本功练起。她本身又不是那种天分很高的运动员，她有的只是刻苦训练，比别人吃更多的苦、流更多的汗。就这样在比别人低的起点上牛剑锋靠着一股子韧劲和加倍付出为自己赌着明天。"乔指导一直鼓励我往上冲，那时我感觉自己练得要崩溃了，也总一个人偷偷地哭，乔指导就不断给我打气，要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打出来。"这么多年过去，每每提起那段自己状态和成绩都最低迷日子里，来自乔指导的信任和鼓励，牛剑锋感激之情都溢于言表。

　　这师徒二人的性格反差很大，也走过一段磨合期。牛剑锋性格内向，训练中有时会跟自己较劲，发自己的脾气。乔指导是那种特爽朗的人，这时就会逗她："看你嘴撅得都能挂酱油瓶了！"跟乔指导时间久了，牛剑锋也被感染得性格开朗了很多。乔指导的责任心、争强好胜都让牛剑锋着实佩服，"如果我有乔指导那么要强，可能会上得更快一点。"牛剑锋说自己想法比较单一，有时觉得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会把事情往宽里想，思维不够开阔。乔指导就常跟她讲"你这还没做，就觉得自己不行，为什么不尝试，再做决定自己能不能做"。平日里，也鼓励牛剑锋多接触一些乒乓球之外的东西来拓宽自己的思路。牛剑锋说自己确实有点固执，不太容易接受新东西，她也在尝试着改变。

　　朋友一生一起走

　　牛剑锋平时话不多，可为人实在，在队里颇有人缘，大家都喜欢叫她"老牛"。"我身边的朋友对我影响也很大"，如果朋友可以一生一起走，这样的情谊更加弥足珍贵。

　　王婷婷是个脸上总挂着甜甜笑容的保定女孩，也是牛剑锋在河北队的队友。打超级联赛时，她就跟牛剑锋形影不离，吃饭帮她盛汤，粘拍子帮她剪胶皮，点滴细节都能感受到婷婷对老牛的那种好。其实，感情一定是相互的，"我喜欢的人，我就会对她特别好。"婷婷一脸认真地说，我相信牛剑锋肯定算一个。"因为信任吧，她比我大，经历的也多，有时候我遇到问题跟她讲，她会教我怎么做，有点像个姐姐吧。"喜欢可以没有缘由，但能被朋友信任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情。我第一次接触牛剑锋时，感觉她有点封闭自己，可能是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不太愿意暴露自己的思想。"有些话我只对我相信的人说，不会对谁都讲，可能是性格的原因吧。有些人说出来就没事了，可我不行。"婷婷应该也是能被牛剑锋所信赖的那种朋友。知道总决赛牛剑锋拿了冠军，婷婷立刻发短信恭喜她。后来通电话时，牛剑锋直说，"你怎么好像比我还高兴似的。"婷婷说真的为她高兴，朋友之间，有时候的确是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丁颖与牛剑锋、王婷婷都很要好，性格却绝对属于活泼开朗型。"很多人知道我和老牛关系好，都觉得特奇怪，说你们俩怎么会那么铁呢？"刚认识那会儿，丁颖觉得牛剑锋总拉着个脸，好像别人欠她好几百万似的，挺"恐怖"的，而牛剑锋另一个绰号"牛百万"就得名于此。后来有一次全队组织出去玩，她俩住一屋，打网球、射击，先是这么玩到了一起。慢慢发觉两人都是那种挺单纯的人，也喜欢在一起待着，自然而然就成了好朋友。"老牛有时比较犟，容易钻牛角尖，我总劝她。而我有时说话不注意，容易得罪人，老牛也时常提醒我。"有时性格互补的人做朋友可以相互影响。别人眼中不苟言笑的牛剑锋，在丁颖看来却是很爱笑、玩起来很疯的那种。两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很多时候都是她主说，我就听着。她找个话题，我们就聊呗。"两个同样爱美的女孩，却都不喜欢化妆，闲暇时，喜欢逛街买漂亮衣服，审美品味接近，都钟爱ONLY、ESPRINT这样的牌子，也乐于给对方作参谋；都喜欢唱歌，《大海》则是牛剑锋的主打曲目；还喜欢一起去吃东西，皇城老妈、沸腾鱼乡是最常去的，不过据说牛剑锋更偏爱上海菜。让丁颖讲讲她们之间比较难忘的事情，她忽闪忽闪地眨着大眼睛，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记忆的隧道里努力搜寻着什么。丁颖会记得她俩钻在一个被窝里说着似乎永远也说不完的悄悄话；有时她随口说想要个什么东西，老牛都会很留意给她买回来；她心情不好时，老牛会拉着她去看《康熙与韦小宝》，让她开心。两个女孩也会共同憧憬着未来：一起恋爱、一起结婚，选择同一座城市定居，然后可以搭伙吃饭，再然后就是关于他们下一代的故事了……

　　"我们一起五年了，那时候老牛还什么都不是，现在都打到主力位置了。"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可有些东西却不曾改变，而且日益加深，比如友情。"我想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我们都很珍惜这份感情。"去年牛剑锋过生日，丁颖送了一幅十字绣给她作礼物，上面绣了两只熊，中间是牛剑锋名字的英文字母，现在就挂在她北京的宿舍里。"她现在什么也不缺，送这个她还挺喜欢的，那时候老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绣完啊"，丁颖笑着说。

　　王婷婷和丁颖都用了同一个词来形容她们的好朋友就是坚强，可牛剑锋觉得自己挺脆弱的。"可能她觉得自己爱哭，挺脆弱的。不过在我们眼里，她真的很坚强。这一路上她经历的也多，却从未放弃过，一直在坚持，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丁颖这样解释说。

　　牛剑锋说自己不是个有雄心大志的人，可不服输的性格，不轻言放弃的坚持让世界冠军的梦想一点点变得清晰，而且愈发坚定，"我没有退路！"。比起同龄人，她经历的挫折也要多，冒出头打上来的这个过程，她走得太久。"我就是需要长时间的磨练才能出来，性格如此，或者说是踏实。我希望自己能一步一个脚印，也许上得没那么快，可持续的时间可以长一些。"(《乒乓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