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杨

　　编者按 在中国的围棋发展史上，聂卫平是最响亮的一个名字。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是聂卫平围棋事业的颠峰时期，他不仅横扫中国棋坛，而且创造了四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上连胜11场的惊人纪录。在当时，中国围棋水平相比日本，有着明显的差距，不要说连胜，就是能赢日本九段一盘的中国棋手都不多见。但是，聂卫平却像“孤胆英雄”一样先后战胜了

当年日本棋界几乎所有的超一流棋手，连续三次从悬崖边上拯救了中国围棋队，使中国队获得了前三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最后胜利。聂卫平的辉煌一直持续到20世纪九十年代初。在那之后，由于年龄和身体的原因，聂卫平尽管仍在马不停蹄地参加各种国内和国际比赛，但却很难再取得理想的战绩。中国围棋一个神话般的时代结束了。近些年，中国围棋界虽然不断涌现出一批批很有实力的年轻棋手，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达到哪怕是接近聂卫平当年创造的成就。

　　下面，就是电视片《棋圣聂卫平》的文学剧本。

　　聂卫平今年51岁。在中国围棋界，他是目前活跃在比赛一线的年事最高的棋手。尽管已是年过半百，老聂在下棋时依然保持着相当快的落子速度。如果对方是个慢手，他就常常会表现得很不耐烦。围棋神童哥俩好

　　聂卫平和围棋的不解之缘，算起来已经有40多年了。在北京皇城根脚下的这所老房子里，孩提时的聂卫平和弟弟聂继波由于父辈们的熏陶，很早便接触了围棋，而且异常地痴迷。

　　1962年，在北京市少年围棋比赛中，技高一筹的聂继波获得了冠军，哥哥聂卫平名列第三。一生酷爱围棋的陈毅元帅听说有这么一对围棋神童，便派人将兄弟俩请去，陪他下棋。

　　(聂卫平：我跟陈老总下的头一盘，我就赢他了。陈老总对围棋很喜欢，很支持。他自己说过，他提倡围棋是请示过毛主席的，这是一项很好的活动。所以，他对围棋的支持不仅仅是由于他个人喜爱。实际上，他的水平并不是很高。他第一次找我们下，是一九六二年的夏天。)

　　从那之后，直到“文革”爆发，因为围棋，聂卫平和元帅成了“忘年之交”。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当他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中连续战胜日本超一流棋手后，还专门带着比赛的棋谱，去八宝山革命公墓祭奠陈老总。

　　中国是围棋的发祥地，但围棋在日本的普及程度却远远胜过了中国。民国初年，一位日本5段棋手来华，杀遍中国无敌手。据他评价，当时中国最好的棋手也不过相当于初段而已。这种状况直到20世纪60年代初也没发生多大改变。为了促进中国棋手提高水平，在陈老总和日本著名参议员松村谦三先生的倡导和推动下，从1960年开始，中日围棋界开始了定期的互访。

　　(原中国围棋协会副主席、原《新体育》杂志社总编辑郝克强：刘棣怀当时是我们第一高手，老人有五、六十岁了。他跟日本一个女棋手伊藤友惠五段下，结果叫人家老太太把一条大龙吃死了，从头到尾追杀。我就在旁边坐着，我特别难受。刘老的脸红到了耳朵根。)

　　十年之内赶日本

　　1962年7月，中国围棋代表团首次访日，大败而归。陈老总在接见代表团时说，中国现在的围棋水平和我国的国际地位很不相称，他向中国棋手提出了“10年赶上日本”的要求。

　　1963年，陈毅副总理接见了再度访华的日本围棋代表团。

　　就在这次会见之前，年轻的陈祖德在对方让先的情况下，战胜了三位日本高段棋手。这标志着中国围棋已经开始奋起直追日本。当年11岁的聂卫平也明白了下棋并不是单纯的玩，而是和民族荣誉联系在一起的。

　　1965年10月，又一个日本围棋代表团访华。中国流的创造者陈祖德分先战胜了日方团长岩田达明九段。这是中国棋手第一次在对方不让先的平等对局中获胜。中国围棋显露出了赶超日本的气势。也就是在这一年，13岁的聂卫平在成都杜甫草堂举行的“全国十单位围棋邀请赛”儿童组比赛中，获得了他围棋生涯的第一个全国冠军。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聂卫平参加了红卫兵。但随着他的父母很快被打倒，聂卫平也从“红五类”变成了“狗崽子”，到处受人歧视。在“文革”中，围棋作为“四旧”被取缔，聂卫平常去的北京棋社被查封，他的启蒙老师雷溥华先生被造反派活活打死。

　　1969年9月，17岁的聂卫平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大潮，踏上了去北大荒的列车，成为山河农场的一名农工。

　　聂卫平的知青生活虽然只持续了两年多时间，但是，对于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就免修体育课的他来说，农场里繁重的农活还是让他苦不堪言。

　　(聂卫平：我什么活都干过，我干的最好的一个活就是扛麻袋，二百斤的麻袋，我也能扛起来，还能走一小段。这种靠爆发力的劳动，我还可以承受；靠耐久力的劳动，我完全不行。长时间的铲地，我是根本不行，比别人差远了。最简单的一个活—割豆子，人家能达到一天割一万米，割完一万米就可以回去休息。人家早上出工，下午一、两点钟，就回去了。我只能割九百米，还得干到下午五、六点钟以后，还得靠别人帮我，才能干完。我只有九百米的能力，到九百米，就动不了了。)

　　1971年底，靠着父母的关系，聂卫平回到北京，担任了黑龙江省农场局驻北京的联络员。

　　当时，原国家围棋队的一些国手被下放在北京第三通用机械厂当工人，于是，去这家工厂成了一段时间里聂卫平几乎每天的必修课。

　　(聂卫平：他们当时是三班倒，上早班、中班、晚班。有空的时候，我就去他们那。也不是每天都下棋，跟他们在一块呆着，我就觉得比较充实。我们在一块看看棋谱、聊聊天什么的，我觉得比较有意思。有时候，也一起下下棋。)

　　1973年，中国国家围棋队重新组建，聂卫平被选入由30多名各地高手组成的集训队，实现了他梦寐以求的成为专业棋手的愿望。当时，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聂卫平几乎都用来下棋。

　　(聂卫平：好像突然一天，世界变得特别美好。我可以理直气壮地下棋、理直气壮地训练。所以，这时候，我抓紧一切时间下棋。我当时不休息，所有的时间都在下棋。礼拜天回家，我都不在家住，就在家吃顿饭，晚上就回到集训队，有空就找人下棋。那个时候，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棋、下棋。所以，我的基本功特别扎实。除了小时候学棋时，有老师教，学得特别扎实以外，那段时间，也是练得特别好。我下的棋之多，没有人能够相比。大家现在说李昌镐用功，他肯定比不上当时的我，差远了。)

　　东瀛刮起聂旋风

　　1973年夏天，中国围棋界迎来了“文革”后第一支访华的日本围棋代表团。经过“文革”6年的停顿，中国围棋水平再次拉大了和日本的差距。在双方总共56场对局中，中方只获得了14场胜利。第一次和日本人交手的聂卫平由于过度紧张，竟然输给了日本一名业余棋手。

　　聂卫平身边的这位老人名叫宫本直毅。这位日本老人对聂卫平一生的命运发挥过至关重要的影响。1974年底，宫本直毅九段率领日本围棋代表团访华。他本人在和中国棋手的比赛中，连胜六盘。最后一盘，他的对手就是时年22岁的聂卫平。

　　(聂卫平：当时，陈祖德和他下了两盘，吴淞笙下了一盘，王汝南下了一盘，华以刚可能也下了两盘。他们一盘都没赢。在这种环境下，这种气氛下，我去下的话，你可想，压力有多大。我如果辜负了全体队友对我的期望，那肯定是说不过去的。另外呢，当时很多人给我起了个非常难听的外号，说我“外战外行，内战内行”，在队里头比赛，厉害；参加国际比赛，一碰上日本人，就傻眼了。所以，这一战对我来说，可以说是生死之战，如果说，输给宫本直毅的话，我估计，也许，我这一辈子就彻底埋没了，就成了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棋手。非常令人兴奋的是，在这场悬崖边上的决斗中，我闯过来了。我最后完胜宫本。这个比赛对于我来讲，意义太重大了。所以，很多年以后，人家问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比赛是哪场，我都毫不犹豫地说是这场比赛。)

　　对宫本直毅的胜利，极大地树立了聂卫平的自信心。从那之后，他再和日本九段高手相遇时，可以说是一马平川。日本人送他一个外号—“聂旋风”。

　　1975年9月，在第三届全运会围棋比赛中，代表黑龙江队出战的聂卫平以14战全胜的成绩，获得冠军。从这时起，一直到1979年，聂卫平在国内比赛中战无不胜。他连续夺得1977、1978两届全国围棋比赛冠军。1979年，聂卫平更加春风得意。3月份，他在首届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决赛中战胜陈祖德；7月份，两个人又在首届“新体育”杯决赛中相遇，聂卫平以二比零轻松捧杯；9月份，在第四届全运会上，聂卫平再次击败陈祖德，蝉联冠军。从此，以陈祖德为代表的老一代棋手逐渐淡出棋坛。中国围棋从陈祖德、吴凇笙的“陈吴时代”进入了“聂卫平时代”。聂卫平凭着骄人的战绩还当选了首届全国“十佳”运动员之一。

　　1982年，中国围棋开始实行段位制，聂卫平和陈祖德、吴淞笙一起被授予中国围棋的第一批“九段”。

　　从1974年到1984年的10年时间里，聂卫平获得了全国围棋个人比赛的绝大部分冠军头衔。虽然，在一些比赛中，由于各种原因，他也有过一些失手，但总的看来，聂卫平依然是当时中国围棋毫无争议的第一高手，没有任何人具备同他抗衡的实力。紧接着，从1984年10月开始的中日围棋擂台赛则进一步将聂卫平推到了他围棋事业的最高峰。扬名中日擂台赛

　　1984年10月5日，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在日本东京开幕。这时，从中国到日本，很少有人相信，最后的胜利会属于中国。日本棋院的理事长坂田荣男甚至放话说，他们只要3个人就可以解决战斗。

　　(郝克强：日本大概90%的观众预测日方赢，我们中国《新体育》杂志也搞了民意测验，也是80%多读者预测日方要胜。我们围棋界的人都不是很乐观，比较悲观。)

　　擂台赛开始后，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局面出现了。中方第二个出场的江铸久七段竟然连克五位日本棋手，一路打到日方第三主力小林光一帐下。中方的局势极为乐观。

　　(郝克强：江铸久连胜五盘，在日本引起了恐慌。当时日本的棋迷说，江铸久像中国杀出的张飞一样。)

　　小林光一出场后，再次让人们大跌眼睛。他比江铸久更加勇猛，接连打败江铸久、邵震中、钱宇平、曹大元、刘小光和马晓春6位中方大将。擂台赛的形势急转直下，中方只剩下聂卫平一人，而日方除小林外，加藤正夫和主帅藤泽秀行还没有出场。

　　(聂卫平：实际上，我原来觉得我们的队友完全有能力战胜小林，撞也撞下来了，六个人啊！竟然是一个都没能赢！这下，我的责任就大了。在当时，说心里话，我并没想到我一个人能连赢三盘。我只是想全力以赴把小林光一打败，这样我们中国棋界能有面子，就是把小林光一这个所谓的不可战胜的超一流的神话破了。)

　　当年，小林光一在日本，基本上没获得过什么重要赛事的冠军，但他却被公认为是日本水平最高的棋手之一。同时，他也是中国棋手最惧怕的日本棋手。在擂台赛之前，从来没有中国棋手战胜过他。

　　(聂卫平：那时候，马晓春是副将。马晓春输给他之后，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我就像中了魔似的，每天都在准备。所以，当时和我很亲近的、接触比较多的人，比如华以刚就对我说，几十年了，我没见过你为一盘比赛这样地准备。我当时拆过来、倒过去，研究得特别多。这么做固然是针对性很好，但是，也瞎耽误了很多工夫，人为地制造了很多紧张。我记得很清楚，有时在深夜的时候，突然睡梦中想起一招，马上就爬起来，在棋盘上摆。)

　　(郝克强：有一次，我看见他和陈祖德摆棋，研究对付小林光一。他们摆了几百盘的变化。)

　　1985年8月27日，踌躇满志的中方主帅聂卫平在日本热海向小林光一发起了挑战。

　　(聂卫平：当时，中国乒乓球队的我一个好朋友送给我一件印有“中国”两字的乒乓球的衣服，红颜色的。在那场比赛中，我为了表示自己的信念，特别穿了这件乒乓球的体育比赛的衣服，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突出“中国”两字。)

　　比赛开始后，执黑先行的聂卫平按照自己预先设计好的步骤，一路牵制着小林的棋。

　　这盘棋，聂卫平赢了小林光一两目半。战胜小林光一之后，聂卫平马不停蹄地赶往东京，迎接日方副帅加藤正夫的挑战。在和他的交锋中，聂卫平下得流畅之极。最后，以4目半的较大优势完胜加藤正夫。

　　1985年11月20日，中日双方主帅聂卫平和藤泽秀行在北京体育馆进行了首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决战。由于此前聂卫平的连胜，全国人民对这场比赛抱以极大的关注，有两千人到现场观看挂盘讲解。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中国围棋协会名誉主席方毅也亲临赛场助阵。中央电视台进行了历史上第一次围棋比赛的转播。

　　藤泽秀行当年60岁，曾经6次获得日本最重要的围棋赛事“棋圣战”的冠军，是日本终身名誉棋圣。藤泽先生对中国非常友好，他多次用自己的比赛奖金带领学生来华和中国棋手交流。在中国棋手，尤其是聂卫平的心目中，藤泽先生是个令人尊敬的师长。

　　藤泽先生在1982年曾做过胃癌手术，加上年事已高，应付这样激烈的比赛显得心力交瘁。这盘棋下了7个多小时，其间险象环生。一直到5个多小时时，盘面还是一片混沌。

　　(聂卫平：我那盘棋在他强大的压力下，一直就是如履薄冰啊，战战兢兢的，最后也就是小胜。)

　　(郝克强：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结束以后，日本人大出意料。赞助这个比赛的NEC公司的宣传部长对我说，他没有想到这个比赛在中国引起那么大的反响。原来他以为日本赢了比赛就算了，就不再搞下去了，搞一届就完了。后来他说，不行，我们还要搞下去。藤泽秀行也说，只有你们中国赢了日本，这个比赛才能搞下去。)

　　中国队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的胜利极大地带动了围棋在群众中的普及程度。在那个年代，人们摆上棋盘，捉对厮杀的身影几乎是随处可见。光杆司令战群雄

　　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形势变化和第一届惊人的相似，不同的是，中方的处境比上一届更加凶险。当聂卫平出场时，他已成了光杆司令，而对方这时还有5名棋手。

　　(郝克强：当时，很多人就认为，这棋是输定了。当时，邓小平同志见到刘小光时还说，这届比赛，我看你们要够呛，要输啊。胡耀邦说，反正形势很严峻，说哀兵必胜。邓小平同志说，可是只有一个哀兵啊。)

　　聂卫平在北京很顺利地拿下了片冈聪。接着，他去日本向山城宏攻擂。山城宏是日本九段中的新锐，日方主帅大竹英雄曾寄希望，到他为止，就结束整个比赛。但是，聂卫平没有给山城宏一点机会，以6目半完胜对手。

　　聂卫平战胜山城宏之后，又一鼓作气，艰难击败了酒井猛九段。聂卫平的下一个对手是正如日中天的武宫正树九段。武宫正树是“宇宙流”布局的开创者，在当时的日本棋坛，属于举足轻重的人物。藤泽秀行先生说过，纵观当今日本棋坛，惟有武宫的棋能够流传后世。

　　(聂卫平：这时候，从我内心来说，我已经完全燃起了要一个人赢大竹和武宫的愿望，争取第二届擂台赛也是中国队取胜。在迎战武宫之前的三个对手的时候，我还觉得我们肯定是要输的，只不过嘴上不愿意承认而已。这好比一个人马上要出征，你说这个人肯定会阵亡，我还没这种习惯。但是，到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用一种隐晦的方式表现我想取胜了。)

　　1987年3月31日，被称为“世纪性对局”的聂卫平和武宫正树之战在北京体育馆举行。中央电视台现场直播了这场比赛。邓小平同志在电视前观看了整个过程。而在来到现场的观众中，有聂卫平儿时的恩师—过惕生。

　　武宫正树以3连星开局，走出了“宇宙流”的标准定式。但是，这一次，“宇宙流”在聂卫平面前没有发挥出威力，很快便失去了战斗力。

　　(郝克强：老聂中午吃饭的时候，对我说，武宫不行了。所以，从这点就看出他对这个棋有洞察力。果然，到了下午，越走，武宫就越不行。所以，老聂对局势的判断很好。另外，他非常自信。)

　　(聂卫平：那盘棋，我发挥得特别好，有如神助一般。按说我和他的水平很接近，甚至当时他还略微强一些，但是，那盘棋把他搞得一点机会都没有。我事后回想，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很多棋对于我来说，基本上都是完全或者超水平发挥。)

　　聂卫平连胜4盘之后，终于逼到了日方主帅大竹英雄的城下。大竹英雄是日本围棋界有名的唯美主义者，讲究盘面的漂亮，被称为“美学大竹”。在大竹的眼中，中国棋手是没有实力的，他说，和中国棋手下棋，他只愿意下让先的指导棋。

　　(郝克强：大竹在第二届擂台赛当主将，他放出风说，这届比赛，他就是充当一个拿鞭子的角色。什么叫拿鞭子的角色？就是拿着鞭子赶别人，让别人上场。)

　　1987年4月30日，在日本东京，两位主将坐到了一起。双方的落子都相当快，到中午封盘时，已经下了77手。

　　(聂卫平：这盘棋，我中间产生过危机。本来一开始，我通过一个很漂亮的弃子，就像一套很漂亮的组合拳把他打得很狼狈。但是，我中间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本来可以一招把他全吃了，就是一招定乾坤的时候，失误了。失误后，这盘棋就在半目胜负中摇晃。究竟谁赢半目？很多人都猜测我赢半目，也有人说大竹赢半目。后来，在紧张的气氛中，我都忘了吸氧。)

　　这盘棋下得异常激烈，一向标榜唯美棋风的大竹英雄始终在用着最难看的形状进行抵抗。

　　(聂卫平：后来，好在是吸了氧。我一直是心明眼亮。他在官子的时候，如果我不是用最强的手法抵抗他的话，我会输很多。但最后，我的抵抗太顽强了。好像看着他的局面不错，但实际上，非常微细。我到现在也觉得这盘棋究竟是他局面好还是我的好，搞不清楚，就是半目胜负。这样的情况就好像两个人这么对峙地看着，眼睛互相看着，就看谁先眨眼。)

　　这盘棋历时7个半小时，到最后，棋盒里的棋子都下光了。至此，中国队连续两次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获胜。紧接着，第三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开幕，充当日方主帅的是加藤正夫九段，由于在他之前的日本棋手和中国棋手交锋时，都纷纷落马，所以这届比赛，聂卫平只下了和加藤正夫的一盘棋。比赛中，加藤被聂卫平吃掉一条大龙，仅下了177手，便中盘告负，从而也宣告了日方在擂台赛上的第三次失利。

　　(聂卫平：那时候，日本人说我是“钢门”，说我是个守门员，球不可能进我的门。)

　　第三届擂台赛后，1988年3月，聂卫平被国家体委授予“棋圣”的称号。同一年，聂卫平还被评为全国劳模、“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

　　(聂卫平：授予我“棋圣”的第二天，邓小平叫我去他们家，他要看这个证书。我就带去给他看。万里当时也在场，万里对我说，自古以来，中国的政府封“圣人”的，你是头一个。他说，你和我们不一样，将来你死了以后，是有香火的，有人会给你烧香的，会有庙的，我们就没有。)

　　第四届中日围棋擂台赛，日方终于盼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刻。先锋依田纪基一人就干掉了聂卫平之前的6名中国棋手。如果聂卫平再输给他，这届比赛，中国就将被日本剃个光头。

　　在聂卫平向依田纪基攻擂之前，日本棋院说动了日本国家电视台NHK全程转播他们的比赛。这在日本围棋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

　　(郝克强：依田纪基和老聂比赛的时候，NHK全天向世界转播，以前日本从来没这样转播过围棋比赛。日本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想，就是因为他们希望依田纪基能把聂卫平赢了，挽回过去三次连败的面子。)

　　和依田纪基的比赛，聂卫平始终占据绝对优势，最后以6目半获胜。之后，聂卫平又乘胜追击，顺利击败淡路修三九段。日方第三个出场的是被认为实力最弱的羽根泰正九段。聂卫平在和他对局中，一路优势极其明显，结果他在得意忘形中，开始玩火，一个不小心，把一盘稳稳当当拿下的好棋给下输了。聂卫平在擂台赛上11连胜的纪录就此打住。一步之差到顶峰

　　1988年，由台湾的应昌期先生出资举办的“应氏杯”围棋赛诞生，冠军奖金高达40万美元，是奖金额最高的围棋比赛。在首届比赛中，当时正值事业顶峰的聂卫平闯进了和韩国曹薰铉的五番棋决赛。在杭州举行的前三盘比赛，聂卫平二比一领先，剩下的两盘被安排在新加坡进行。聂卫平离他的第一个世界冠军奖杯只差一步之遥了。

　　(郝克强：到新加坡下棋之前，中间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由国家体委国际司安排。去新加坡之前，他们安排老聂去香港打桥牌。当时，我和陈祖德不大赞成，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老聂还是去了。体委国际司找了个人陪聂卫平到香港，但是，从香港到新加坡，这个人没再陪同，让老聂一个人去新加坡。老聂不认识英文，飞机在曼谷经停的时候，他以为新加坡到了，提着包就下飞机了。到出口处，人家告诉他下错了，老聂急急忙忙又往回跑，跑回飞机里，已是满头大汗，飞机里冷气冷嗖嗖的，结果就伤风感冒了。)

　　在新加坡，发着高烧的聂卫平状态奇差，糊里糊涂地把两盘棋全都下输了。

　　在这次比赛之后，聂卫平还分别在1990年和1995年，两次在世界比赛中获得亚军。此后，伴随着年龄的增长，聂卫平时常会在比赛中因为心脏缺血而下出一些不可思议的大昏招，导致一次次早早地被淘汰出局。一个在棋坛上横刀立马、战无不胜的聂卫平从此留在了历史当中。

　　今天的聂卫平，虽然有了越来越多的爱好，但是，依然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代替围棋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只要身体允许，聂卫平还是非常珍惜每一个比赛的机会。

　　(主持人：聂卫平在他的围棋生涯中创造了无数的辉煌，这些成就甚至在今后很多年中，都可能不会被别的棋手所超越。不过，聂卫平离完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缺憾就是他没能获得过一次世界职业围棋比赛的冠军，虽然有三次他已经是离成功那么的接近。好在，五十一岁的聂卫平仍然没有停止他在围棋上的奋斗。说不定，哪天，老聂真的会再制造一个新的奇迹。在这里，我们真心地为他祝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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