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5月8日晚6点43分，王励勤回家了，这是严格意义上的回家。8年来，王励勤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父母说，8年里，王励勤只回来过两次；然后，王励勤背着父母告诉我，在上海打比赛，只要有机会都会抽空回来看看。即便这样的机会随着他进国家队，现在也已是凤毛麟角了，而且时间一般不会超过1个小时。

　　说到王励勤他家的那幢楼，我是极熟的，我上小学，上高中几乎天天路过，恐怕现在真能在“工房史”上排老字号了。房间总共21平方米，却要住5口人——王励勤父母、年迈的老外婆和还未出嫁的姐姐，当然还包括时为气盛少年的王励勤。孩子自然长大，房间自须分割。“弹丸之地”于是又成“鸟笼之所”。一般姐姐和外婆睡里屋，父母睡外屋，如果王励勤回来睡，外屋的大床就“让位”于他，母亲蜷睡沙发，父亲将就“地铺”，父亲自搭的小阁楼，睡奖杯。王励勤今天回家，好像有在家住一宿的打算，所以5人又要如此将就，此夜会否又成“难安”之夜？

　　本刊特约撰稿／顾嘉健聚

　　谁说王励勤没有回家

　　5月8日上午10点30分王励勤乘坐的国航班机降落在虹桥机场。王励勤回沪停留不到24小时，行程完全排满——下午2点，在交大参加了上海市第五届党政军群领导机关“红双喜杯”乒乓球联谊赛的开幕式；下午5点半，在龙柏饭店接受周慕尧副市长接见；第二天(5月9日)一早，他必须随团回北京——因此几乎所有的媒体都认为“王励勤根本就没有时间回家一趟”。

　　在这24小时里，记者们疯狂地和王励勤母亲通话，希望能套出王励勤回家的行踪，但他母亲哪会知道，就连“王励勤已回上海”也是笔者告诉她的。王励勤的手机已经换过，母子之间仅凭单线联系，而王励勤自下飞机一直到后来出现在家门口，始终没有和家人通过一次电话。

　　下午王励勤在交大接受上海市体育局表彰时，与我照了面，并私下透露说，如有时间今天会回家一趟，而且很有可能就在下午5点半周慕尧副市长接见之前，王励勤很乐意单独和笔者一同回家。但后来他生怕回家要花时间，会耽误接见，于是临时告知“再约时间”。时间本来就不多了，还要再约，我很担心这次难逢的机会将很快被耗尽。庆幸的是，随同中国乒乓球队一起出征各项重大赛事的红双喜体育用品公司的老总黄勇武和副总楼世和也在庆功会上，而王励勤用的是红双喜狂飙3号训练器材，因此楼总与王励勤特熟，所以联系“一同回家”之事，只能拜托于他了。楼总以最快的速度让我和王励勤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王励勤终于答应，一旦活动结束，在回家之前，他会立即致电给我。

　　雍和老师和我一直在静等消息，晚上6点刚过，王励勤拨通了我的手机，说接见已经结束，但是估计回家还得等颇长一段时间。于是我们决定先去解决晚饭。没想到6点22分，我的手机响了，是王励勤打来的，他说他这就准备回家。我已吃大半，雍老师却还没吃几口，然我们立马放下碗筷，奔赴王家。

　　王励勤的母亲这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马上就要回家了，而她正在整理最近报报刊杂志上连篇累牍的关于自己儿子的报道。

　　姑姑的到来和王励勤的口福

　　雍老师和我刚到5分钟，门铃响了，我们立马从里屋走出。王励勤回来得如此迅速？天尚亮着，世界冠军回来，至少应该听到里弄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呼喊，为何出奇地安静？纳闷，在我脑中一闪。然而，门开了。

　　但进来的不是王励勤，而是他的姑姑一家，姑姑并不知道他的侄儿将在她到后不久跨进这个家门。姑姑今天是来看王励勤父母的，看见两位陌生的记者，也不以为奇，来采访王励勤父母的记者多着呢！王励勤妈妈是宁波人，喜欢吃咸蟹、蟹糊，姑姑“五一”的时候去宁波，就带了些回来，今天给王励勤妈妈送来。“王励勤马上就要回来了……”王励勤妈妈说着就从里屋去了厨房，姑姑正好在开冰箱门，手里拿着两瓶宁波鲜货，听到这句话，姑姑的动作停止了，冰箱的门还开着，凭空放着冷气，然后她缓过神，回过头看看王励勤妈妈，再看看记者，把鲜货搁进冷藏室，说了句：“是吗？……哎，这小鬼真是有口福，这瓶蟹糊就让他带走吧。和他妈妈一个样，王励勤也最喜欢吃这些。”

　　当我走出里屋的时候，王励勤妈妈已经换了件外套，正在厨房里让女儿帮着抹口红，许是为了不让王励勤看出这些年她的操劳。

　　老外婆听得出外孙回家的脚步声

　　6点43分，我倚在他家那扇朝东的窗台上，从这里正好可以望见对面那所幼儿园的全貌。16年前，王励勤自说自话地在这里报名参加了少体校的乒乓队。

　　天幕渐拉成灰色，然而远近突兀的颜色还能毫不费力地辨出，所以当一辆浅黄色的富康轿车从弄堂远处爬过来时，就不由得我不去注意它了，它靠过来了，并在这幢楼的门牌号处放慢了速度，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就是王励勤！停就停呗，都到家了，还犹豫什么！但车竟然没有停，在楼门口缓缓驶过，向另一边开去，难道不是王励勤？也许真的不是他，因为下午我们和王励勤分手的时候，他开的是辆黑色的普桑。然而我并不死心地一直盯着黄车的背影——或许它会倒回来。黄车最终没能倒回来，却在弄堂一边拐进了一个极为狭小的泊车位，车停得似乎过于认真，而且动作慢得让人窒息……然后从前排驾驶室探出一个身影，是的，真是王励勤！他打开后车盖，拎出两个包，一个是他经常斜挎在身上的小背包，另一个是看来有些分量的行李包。走到楼门口，他抬头朝这扇窗口看了看，然后笔直走进来，没有加紧步伐，后面也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几乎是在同时，家里所有的人都涌向了门口，然而谁都没有赶过年迈老外婆，因为她早就驼着背静静地站在门口，铁门也是她早就打开的，而且用一只胳膊抵着，好让它一直敞着，敞着……我们都在屋里，听不见脚步声，外婆站在门口，感觉似乎只有她能听出，因为本来外婆静静的身躯开始动了，她缓缓地把脚迈出门外，身影一直晃到门前的楼道口，伏在楼梯井上向下探望，王励勤很快迈步上来，腼腆地叫了声“外婆”就把老人家搂进了屋子。可能王励勤真的长大了，以至于见到父亲母亲，不知该是伸出一只手来握一下，还是伸出整个臂膀拥抱一下，只是习惯性地从肩上落下背包，父亲伸手接过，母亲则用手“狠狠地”在王励勤的背上拍了两下，顺手帮他卸下了那件休闲外套，然后架着他的臂膀一同进了里屋。到了里屋，母亲终于忍不住抱住了儿子，嘴上只迸出几个字来：“阿拉王励勤争气的！”

　　一家子都进了里屋，父亲手里拿着盘录像带插进录像机里，现在快7点了，王励勤母亲说：“过一会儿，电视里有关于王励勤的新闻。”母亲是要把这两天所有关于王励勤的新闻都收藏起来的，就连那天王励勤对孔令辉的比赛，她也让王励勤的父亲全程录下，“孔令辉打过去的球，明明不困难，但都没有拉到，而且不是一个两个，好几个都是这样，等他以后有机会回来，一定要让他看看。”这话是前一天采访，她对我说的，但没想到王励勤今天就回来了，也许是太激动，把这事儿给忘了，或者是王励勤难得回家，该让他好好休息，最终还是没放这盘录像带。其实这盘东西真得好好让他看看，昨天，我在采访他父母的时候，父亲不慎把藏在裤袋里的“保心丸”掉了出来，他母亲说，那天看比赛，王励勤的爸爸在不停地往嘴里塞这玩意儿。

　　……

　　要不是正好赶上看王励勤的新闻，我还不知道这么小的屋子里竟然有两台电视机，方便同时收看两个台的体育新闻。“快把这台调成有线体育频道，那台调到东视一套，可以开始录了。”母亲生怕错过什么。

　　“东视一套，7点钟，好像没有新闻，”父亲和我们都这样认为，可她母亲非常固执，“肯定有的！”于是我以为今天会安排什么特别节目，但事实上东视一套已经在播天气预报了，“应该有新闻的，我以前天天看的，”她母亲这么一说，我反应过来了，告诉他父亲，估计是东视二套，于是再调过去，东视体育新闻恰好开始，“我说吧，肯定是东视，快录快录。”大家哄堂而笑。

　　另一台电视调的是有线体育频道，于是两个电视机交叉着播出几乎同样的关于王励勤荣归故里的头条新闻，一家子眼睛都忙不过来，而王励勤更是非常认真来回“照顾”今天下午自己的镜头。他要听听电视里是怎么说的，因为电视里说他的要比他说自己的多得多。

　　团聚的“闹猛”

　　关于王励勤的新闻一播完，敲门声就响了，我正以为哪家媒体的嗅觉如此灵敏也来凑此热闹，忽地窜进3个孩子来，原来是一幢楼里的邻居，一个住底楼，两个住三楼，孩子们还有些难为情：“王励勤哥哥上楼的时候，正好被我们看见，想上来签个名……”，他们抖抖嗦嗦地把藏在身后的挺刮的新本子摊到自己面前示意。“还不快去！”孩子们的家长推了他们一把。王励勤还是腼腆地不说一句话，笑笑，签名，合影，一副大哥哥的模样……就在隔壁的邻居带着孩子也过来了，因为他们听见这头屋子的动静有些不平常……

　　其实我早在3年前就与王励勤面对面打过交道，当然也是为了得到他的签名。那时我在嘉定读书，八运会的乒乓赛在嘉定体育馆举行，王励勤出现了，于是我请他把名字签在我的胸口，当然字留在身着的T—shirt上。看来现在是更加不能穿、不能洗了，尤其是听王励勤妈妈说“王励勤的字，惟独这几个字尚好”之后。

　　孩子们都没呆多久，很快就走了。拿到签名，这是他们高兴和留念的资本，而能与王励勤同住一幢楼，以后将是他们回忆的资本。

　　…………

　　王励勤终于想起打开自己带回来的行李包，捧出的，一个是本届世乒赛最佳运动员奖杯“荻村杯”，一个是下午左焕琛副市长颁发给他的上海体育运动荣誉奖章，另一个是下午庆功会上送给王励勤的小纪念品“中国青铜器”。父亲抱过奖杯，笑笑：“‘勃莱德杯’放在国家队里，不能拿回家，现在只能抱抱这个‘荻村杯’过过瘾了。”

　　…………

　　晚上过8点了，王励勤活动一结束，立马回家，连饭都还没来得及吃，而且自始至终没有跟父母提，现在看来是真的饿了，于是提出先去吃饭，一旁的母亲心疼了，一头钻进冰箱，给儿子找吃的。王励勤拉住母亲说，“别找了，人都齐了，出去吃吧。”于是一起商量，定了个又近，又能停车的地方。

　　但以前在家里一直给王励勤做“营养师”的外婆一听不在家里吃，不乐意了，坐在凳子上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全家都准备动身了，却又不得不折回身来劝，但看来别人的劝说都无济于事，王励勤没二话，双手搭住老人家的双臂，一声“外婆，走吧”，于是外婆就顺势起身了。全家人高兴地收拾出门。

　　我没有再去挤这个“闹猛”，因为在这短短的1个多小时里，不断有记者的电话进来，但都被王励勤的母亲“挡”住了，要么回答说王励勤马上就要走了，要么说他已经走了。显然今天能让雍老师和我在现场，已经非常宽容了。所以在和王励勤一起下楼时，我对今天“以一种不协调的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首先表示了抱歉。由于记者的出现，已经或多或少地让这场平常人家的团聚“搅了局”，这些能从王励勤对我不多但谨慎的话中察觉。一些憋在肚中好久的话，可能真的在饭桌上才能无所顾忌了。

　　虽然王励勤一家在商量吃饭地点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回避记者，但是我已经不忍心再去打扰，他们太需要这场久违和难得的相聚了。

　　后来，据确切的消息，我知道那天晚上，王励勤果然就睡在自己家里，21平方米挤5个人，一定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