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5.19(5)：郭家明哀兵姿态 曾雪麟向舆论屈服

　　新浪体育讯　五、郭家明哀兵姿态，曾雪麟向舆论屈服

　　1、郭家明细致布阵

　　中国队大胜澳门队，简直把香港队推到了悬崖边，他们只要迈错一步，便将一切休矣。香港足球界不少人主张，死马当活马治，同中国队对攻，在对攻中求得一线生机。

　　郭家明在香港队大本营召集队员研究对策，他年龄与胡国雄等老队员相仿，彼此间没有隔代人的拘谨。他问大家：“我们背水一战，是攻还是守?”

　　队员们有的主张攻，有的主张防守反击，但普遍信心不足。

　　郭家明镇定地说：“昨天我在北京看了中澳比赛，感觉出中国队士气正高，但高出应有的分寸，也会变为负担。我们现在不愿打平而他们也不愿打平，因为头一场打平，给他们压力很大，在主场他们不会甘心平分秋色。他们一旦久攻不下，便会急躁。他们的队员比较年轻，经验没有我们丰富。我们要用各种手段激起他们心中的火气，促使他们因急躁而失去章法。况且，中国队历来在决定出线的生死战中没有令人满意的表现。1980年败给新加坡，1982年输给新西兰，前年输给泰国，都是在有利的情况下打了败仗。这已经成了他们心理上沉重的负担，而我们毫无压力，届时就可能演出最佳水平。”

　　坐在靠背椅上的香港队队员被他们教头的一番煽动折服了，他们在艰难中仿佛看见朦胧的希望之光。

　　郭家明又降低了声调，放慢了讲话的速度，他由激动转为平静，他说：“曾雪麟调兵遣将，又组成了一个新阵容，他把王惠良从广东调去，目的在于输送炮弹，好在我们省港杯上几度交手，对他比较熟悉。而锋线关键人物是古广明，他确实有威胁，这就要看余国森的‘冻结’本领了。余国森平日盯古广明还是有办法的，你这次一定注意，他虚虚实实，假动作多，你不能吃晃，看准了下脚，而你一定不能让他站到你身后，让他冲起来就麻烦。我比较担心的是杨朝晖，他有身高，有速度，个子有1.80米，梁帅荣一定要瓦解他的头攻，这一层保护还有风险，赖罗球要与梁帅荣形成层次，互相保护。中国队还有个变化，让以往的前卫左树声改打左边，他冲击力强，体力好，但他脚下功夫不算出众，没有古广明那么难防，也没有原来那个沈祥福那么好的左脚。这几点不出纰漏，就不会被破门。别看澳门队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但我们的防守能力是远非澳门队所能比的。”

　　郭家明信心十足地继续说道：“只要我们死顶他们20分钟，他们就会急。为了让他们急，我们要耐心，耐心，再耐心。什么时候他们倾巢出动，我们就有了突袭的机会，先进一球，以后就好办了!”

　　郭家明做完动员和部署，便把全体队员拉到球场边。他心中在盘算着，香港队守强于攻，不大会有能力屡屡威胁中国的大门，现在只能靠任意球和角球，但这扫兴的话他并没有对队员说。为了鼓气，他用另一种口吻陈述：“中国队有个致命的弱点——罚、防定位球技术差。罚得差，至多得不了分，而防得差，就有致命危险。他们之短，恰为我们之长。我们善于罚任意球，这个空子不可不钻。所以，我们要进一步练习这种最有效的得分方法。”

　　郭家明心中筹划了三套方法，而三套罚球的操刀者全部依靠三名老队员，他们是胡国雄、刘荣业、张志德。郭家明对这几位同辈的下属说：“只要你们脚下见效，胜者非我莫属!”

　　看来，郭家明的战术简单又简单，进攻上仅仅重点练定位球。他把宝押在机会不一定多的任意球上。

　　2、曾雪麟屈服长官意志

　　相形之下，曾雪麟的招数却丰富得多，从边路进攻、中锋策应到前卫远射、后卫助攻，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还画了数张“破密集防守图”，每一图都复印数份，交足球界的高层人士和智囊团品评鉴赏。他面面俱到，不愿丢失任何一种能得分的进攻方式。

　　曾雪麟设想了三种总体方案：一为退缩半场，全力防守;二为攻守平衡，防区推至中场;三为压到前场，全场紧逼。老曾想来想去还是第一方案，因为香港队必须赢球才有希望。中国队防守为主，必然把香港的兵力引出来，只要他们的后防空虚，中国队进攻反而容易奏效。他起初的训练是按确保平局的部署打的，让队员们稳住后防，紧逼盯人，伺机反攻，每天三个单元的训练都围绕这个主旨。但他渐渐发觉，他这样做太有负重望了，热情的球迷对他在香港打了一场窝囊球耿耿于怀，再踢平了将成为千夫所指的失职者。球迷还好说，老曾的“现管”们也要求他在家门口打出威风来，在动员会上，领导们强调：“要主动出击，不要保守”，“能赢多少就赢多少”，“平了就等于输了”。如果真打防守战踢输了，老曾无疑是目无领导的告诫和英明预见而一意孤行的罪人。让老曾同样感到无法违抗的潮流是，几乎所有的报纸都提高了调门，参与了热情澎湃的“前景乐观”的大合唱。一家权威的体育报刊写道：“要以攻为主，不能以守为主，主导思想必须是要求胜，不求平。”一家最有影响的足球报纸在头版头条上预见：“竹密难堵流水过——中国队应能赢香港队两球以上”，并指出“中港两队出线的机会，以实力而论，其比率应为九比一。”千百万张报纸在球迷的手中传阅，舆论已经形成了一股难以再做其他选择的局面——未形成的事件只要描绘一百次，人们也会认为它就在眼前。这怪不得报纸和记者，谁都有权陈述自己的看法。有主见的教练对这一切，既要善于汲取有益的东西，也要对无稽之谈熟视无睹。在这个时刻，正能衡量出一位教练员真正具备的才华。曾雪麟此刻的处境多么像12届世界杯决赛分组阶段的贝阿尔佐特。世界强队意大利队赢不了波兰、秘鲁不说，连对喀麦隆这支来自非洲的新军都一筹莫展。意大利队勉强出线的时刻，贝阿尔佐特成了意大利人嘲笑、怒骂的对象，人们纷纷指责他毫无进取的防守反击把意大利队引入了死胡同，他成了意大利足球界头号大笨蛋。如果贝阿尔佐特没有钢铁般的意志和大无畏的精神，如果他为了扭转同胞的印象而改弦易辙去打攻势足球，那么12届杯赛的历史将完全改写。但他以罕见的自信顶住了所有的攻击和压力，导演了一场令整个世界目瞪口呆的奇迹!

　　曾雪麟毕竟不是贝阿尔佐特，他向舆论屈服了，向“长官意志”屈服了。此刻，他哪怕有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骨气，他也不致于成为中国足球界的悲剧人物。

　　不赢两个不算赢的中国队和轻松快活的香港队

　　5月16日，领队黄创山和教练郭家明从香港启程，香港报界的许多记者围住郭家明，把话筒伸到他的嘴边，镁光灯无时无刻不在他身上闪亮。他简直像宣读誓言一样说：“我们全体队员有信心在北京与中国队死拚到底，届时将以竞技状态最佳的球员出战。由于北京天气凉爽，这更有利于香港队队员踢出水平。”香港足球总会也把奖金额增到可观的数字，若胜利，其主力队员可得1万多港币——相当于古广明几年的收入。

　　同一个下午，郭家明在北京首都机场率队走下舷梯，他从容不迫地对新华记者说：“靠国际比赛的经验，我们有信心战胜中国队!”他并不怕输掉后这话会成为笑柄，因为足球比赛前所有的教练都习惯于说“我们必胜”。如果这句话传到中国队，使他们更加咬牙切齿地急于求成，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当然，郭家明也不愿为球赛伤了同一种族人的和气，他很有礼貌地说：“不管谁胜，都是中国人，我们都高兴。”

　　3、香港队放松，中国队绷紧

　　郭家明住进北京东郊最豪华的长城饭店。这个饭店曾因接待过美国里根总统而驰名于世，舒适的环境，使队员们颇感轻松。使人感到反常的是，郭家明并没有大赛前的紧张情绪，他在打听询问17日晚中央电视台是否转播英国埃弗顿队和曼彻斯特联队的比赛，他说：“在香港，这天晚上有一半以上的家庭收看转播，而我在这里却看不见了。提高亚洲的水平，不可不学习欧洲强队……”完全是一种超脱的和轻松的神态(90年代中期中国对国外足球的转播已超过香港)。

　　更让人莫名其妙的是，曾雪麟谆谆嘱咐队员，一点点给队员灌输着紧迫感的时候，郭家明却在大赛的这一天上午，把全队拉到北海公园。香港历来地皮贵如金，也没有什么古迹，当代人建造的宋城已使游人如梭，如今来到有800多年历史的古代帝王宫苑，他们的心都醉了。精美的离宫别馆，亭台水榭，波光塔影的太液池，苍松翠柏中的琼华岛，还有交相辉映的景山、故宫，都让他们心旷神怡。他们漫步廊间，徘徊桥头，嘻笑着合影。他们身着红衣红裤，与眼前的黛色岚光、绿水白塔相映成趣。他们的紧张感烟消云散。而毫不拘谨的郭家明成了大家合影的中心人物。他原名郭恩，队员们直呼其名：“恩仔，合个影吧!”他说：“来吧!”不知哪个队员说了一句：“这是战胜中国队的珍贵留影。”这句话引来了轰然大笑。如果晚上的对手是文莱队，绝不会有人笑，因为胜利是顺理成章，而胜中国队，似乎有悖常理，这便是笑的起因，他们对输看得不重，至多不过是以往战绩的延续，没有什么可丢人的。尤其自这次大赛以来，他们大难不死，更感到必有后福。二三个月前，他们从文莱获胜回港，飞机在着陆时突然发生故障，整个机舱内一片惊惶失措，队员们悲伤地相视无语，顷刻间，二十几个富有活力的年轻人将化为灰烬?此时，对生的贪恋，对死的恐惧，充溢在一张张伤感的脸庞上。此刻过后，飞机在颠簸中着地，乘客们平稳地站了起来，机舱内一片欢腾，郭家明带头以手加额，连说：“庆幸!庆幸!”经历过大惊大险的人，也许才能更加乐观地看待现实：连命都是白捡的，输场球又有什么了不起!

　　5月19日下午，始终处于高昂临战状态的中国队将从驻地启程了。队长左树声挥着拳头说：“沉住气，拿下来!”林强嘱咐伙伴：“逼抢得凶一点，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得球。”李辉则说：“我希望这场比赛快点开始，早点儿拿下来。”没有人觉得会失败，谁都相信至少会有两次敲开香港队大门的机会。

　　4、中国队的白色衣服和女人上车让球员感到晦气

　　但一位队员拿着白色的球衣说：“妈的，这次又没穿红衣服。”这句话提醒了大家，因为中国队以往踢的高水平球多半身着红衣，而几次窝囊球都赶上穿白衣。队员们从心里就腻歪白衣，偏偏在这么重要的比赛赶上了，真给人泄气。这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一个带眼镜的国家体委的女同志与张俊秀等交涉，希望搭车一起去体育场。小伙子们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他们心中的小鼓敲得更响了。他们在去年参加日本的一个杯赛，也是赛前车上坐了女人，结果输给了日本队。队员们订了个不成文的规定：“车上坐女人准坏事，以后谁也不许带女的坐咱们车去比赛。”但这次要乘车的是体委的熟人，谁也不好意思阻拦。这位女同志上车时，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轻声说：“坏了。”

　　他们的心理负担并不轻松!舒适的大轿车终于启动了，平稳飞快地向东郊的工人体育场开去。路边的钻天杨一棵棵地向他们猛扑过来，又急遽地被甩到车后。路上的小青年偶尔发现他们，都向他们招手致意。车只要在红灯前停下，小青年们都凑到车前喊着：“就看你们晚上的了。”曾雪麟微笑着，他深深地感激这些热心的球迷，他心底的声音在回答着他们：“放心吧，我手下的小伙子们到临战的关头，个个都像绷紧了弦的箭，他们是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尤其是面对从心里就怵我们的香港队。”不过，此刻谁也没有想到，中国足球界有史以来的最大悲剧正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