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重建的伊拉克，最需要的是一个和平稳定的社会环境，当人们将大多数注意力投向修复基础设施时，还有一项设施应该得到同样的重视———伊拉克足球。“我们的人民需要和平，也需要足球”，43岁的伊拉克主教练阿德南在谈到伊拉克足球时，时而用低沉的声音唏嘘昨日的沧桑，时而兴奋地展望未来的辉煌。

　　□撰稿／本报记者王猛、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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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弹就在他们身旁炸开

　　【作为伊拉克国家队主教练，阿德南的任务就是带队拿出成绩，不管战火离他们有多近，甚至就算炮弹就在他们身旁炸开……】

　　在很多人的字典里，“巴格达”和“沦陷”是可以划等号的两个词。伊拉克街头的断壁残垣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只是在电视里见过，对于坍塌的城市，记者最深的印象还是来源于这样一段文字：海湾那边烈焰升腾，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似乎没有一丝风，而实际上，飓风的漩涡就在这个城市的上空，狂飚从四面八方扑向这座末日之城。一个拄拐杖的老人说：“今天是我的生日，直到昨晚，我还拥有价值3万美元的财产。为了给自己过生日，我买了5瓶葡萄酒，几条美味的鱼和一些别的食物。不过，还没等我吃上生日晚宴，我的财产就只剩下这副拐杖了。”

　　讽刺的是，这不是伊拉克，不是巴格达。这是美国，是杰克·伦敦笔下的大地震后的旧金山，美国和伊拉克的人民都曾经遭受过这样的苦难，只是一种苦难来源于地球的另一端，来自大自然。周三中午时分，伊拉克主教练阿德南坐在记者的面前，之前的几天里，他给我印象一直是话不多，表情不多，冷静得让我确信他就是来自死亡和爆炸仍在继续的那个国家，当我问他：“你恨不恨美国人？”阿德南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是。”毫无表情，他说美国人带来的战争几乎毁灭了这个国家，好在还有足球，能让他暂时忘记些东西。记者紧接着追问：“如果有人邀请你们同美国国家队打一场比赛你会接受吗？你觉得比分会是多少？”阿德南的回答有些不合乎语法：“accept　we　win。”我想他的回答可以有两种翻译：接受，而且我们会获胜；再就是，我们只接受胜利的结果。而在说出这些之前他犹豫了几秒钟，显然他没有想到记者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接着他又强调说：“一定是我的球队大胜。”这时候他的声音还是很轻。

　　让他描述战争时期的伊拉克足球，应该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可阿德南在要求之下还是平静地说出了下面的话：“虽然有战争，可是我们还是要训练，很多球场都在轰炸的时候坍塌了，我们训练用的场地四周也时不时地会掉下几颗炸弹，那时候我和我的球员都吓坏了。”在记者看来，在战火中训练实在是一件不人道的事情，也许足球对于阿德南很重要，可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命远远珍贵于足球，面对这样的疑问，阿德南的语气有些无奈：“的确是那样，可是我想我的国家需要球队训练继续下去，我们的足球还有很多任务要去完成，世界杯、奥运会都在等着我们，如果不训练，我不可能带领这支队伍晋级奥运会。”作为比这些球员年长许多的阿德南更自信，更镇定，但当他谈到在自己身旁开花的炸弹时，脸部稍微有些抽搐，作为国家队的主帅，他必须将训练进行下去，“我跟他们说，没什么孩子们，这只是炸弹而已。我承认战争对他们的影响很大，让他们很恐惧，可是这对他们也是一种鼓励，国家对他们意味着很多东西。”

　　阿德南说，除了心理上的影响，战争曾经差点让伊拉克的足球崩溃：“从战争开始后，我们的城市就到处是美国士兵，连我们正常的通行都得不到保证，之前的德国教练斯坦吉，他很热爱这里的足球，他也想回到伊拉克继续执教，可是不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他根本无法进入这个国家，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怎么可能继续执教呢。因为战争，我们的球队只能坐着大巴到处去比赛，因为没有飞机，天空中的飞机都是用来战斗的。因为战争，我们的球队也没有了赞助经费，没有了这些，虽然这些年轻人很有天赋，足球还是没法生长，战争对一切具有破坏力。”

　　有关战争，记者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和你的球员有没有站出来反抗这场战争？”他的回答是：“不只是我们，所有的伊拉克人民都在反抗那场战争，反抗我们的敌人。”

　　把微笑带到雅典

　　【当伊拉克还没有完全从战争的阴霾中脱离出来时，他们的足球已经让人大吃一惊，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一支刚从战火中走出来的业余队，他们也将在象征和平的雅典奥运会上展现自己的自由形象。】

　　当伊拉克国家队抵达成都的前一天，他们祖国的首都巴格达刚刚发生了一起汽车炸弹爆炸事件，10多人撒手人寰，对于这个国家，记者一直抱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在成都，有关伊拉克足球的两幅情景交织在记者的脑海里，一幅是曾经在《纽约时报》图片库中看到的少年踢球图，褴褛衣衫的巴格达儿童，在瓦砾旁边一块狭窄的空地上，在落日的余晖下，在扶着枪炮的美国士兵的注目下，快乐地踢球。一幅是锦江宾馆金碧辉煌大厅内端坐着的伊拉克国家队年轻的队员，他们西装革履，皮鞋、头发油光可鉴。

　　一支来自战火燃烧过土地的球队是如何重建的呢？阿德南给出了答案：“我们的训练一直在继续，虽然战争让我们的国内联赛暂停了，可还是有四支俱乐部坚持参加比赛，而我们球队中的大多数也是来自这些俱乐部，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有非常有天赋的球员，他们是这个国家足球的未来和希望，所以我一直坚持带他们训练，晋级奥运会就是我们的成绩，也可以证明，重建伊拉克足球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交谈中，记者提到了为什么不让他的球员到一个更和平的环境中踢球，阿德南说：也许中国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的职业足球正在一天天好起来，如果有一份好合同的话，我支持他们来这里，伊拉克足球需要他们尽快成长。

　　从伊拉克亚洲杯第一场同乌兹别克斯坦的比赛就可以看出这支年轻队伍的潜力，整场比赛他们创造了无数的机会，可惜的是，这些年轻人太急于求成了，阿德南丝毫不否认这一点：“你说得对，这是我们需要克服的，年轻是他们的资本，也是缺点，他们下一场会记得的，他们懂得什么叫纪律。”

　　和土库曼斯坦的比赛至关重要，虽然阿德南跟记者说，他的球队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而且队中没有伤病，球员的状态都很好，可是从他凝重的表情里，我还是深刻地感觉到对于这场比赛，他并没多大把握，在采访结束之后，阿德南拉着记者问：“你觉得我们同土库曼踢会怎样，你觉得我们需要注意什么。”阿德南看过了土库曼上一场逼平沙特的比赛，他知道土库曼斯坦人强壮的身体，和疯一样的前场逼抢会给他们造成很大麻烦，可似乎他更担心的还是自己那些年轻冲动的队员，在阿德南走进电梯口的时候，我告诉他：中国有句话叫三思后行，也许你应该告诉你的球员，在抬脚射门的时候，多思考一下，这样结果会好得多。阿德南点了点头，露出了少见的微笑。

　　他们的7号球员艾迈德·穆罕默德的兴奋情绪依然停留在奥运会预选赛上：“尽管我们还不知道自己能在亚洲杯上走多远，但能进入奥运会就足以让我们高兴上一辈子了，关于雅典、关于奥运会，我只想说，我们要把微笑和自由带到那里。”

　　伊拉克的天堂在球场

　　【萨达姆在大多数伊拉克人眼中就像魔鬼，他曾经因为害怕库尔德人同美国人联手对他进行包夹进攻，下令停止了一切对库尔德人的经济、物资输出，但足球没有停止，联赛仍旧是他们之间保持联系的纽带。只是，萨达姆倒台前后的伊拉克联赛差异之大令人唏嘘。】

　　伊拉克甲级联赛有20支球队，那里的人民把球场当作忘却一切痛苦的天堂。在这20支球队当中有3支队伍是库尔德人的，而这里的阿拉伯人和库尔德人是两个仇恨像海一样深沉的民族，但在足球场上，他们不谈政治，不谈仇恨，有的只是激烈的竞争，但也不会拼得你死我活。

　　在Hawler这支库尔德族最强的球队中，甚至还有好几名阿拉伯人，因为这支俱乐部是由库尔德民主党支持的，财力十分雄厚。战前在这里踢球的主力球员年薪能达到5000英镑，比伊拉克联赛的平均水平多了一倍。库尔德人毫不介意这种民族混杂的情况，甚至喜欢那些能带来荣誉的阿拉伯人。

　　2003年5月16日，伊拉克两支俱乐部足球队在首都巴格达举行了自萨达姆政权倒台以来的首场比赛。上万名伊拉克球迷顶着40多摄氏度的高温到现场观看助威。当天进行的是扎乌拉队和巴格达警察队的友谊赛，扎乌拉队前锋哈桑赛后说：“以前队员比赛都提心吊胆，输了球要遭乌代(萨达姆长子)拷打，现在我们可以充分发挥技术水平。我真期望伊拉克足球队尽快返回到国际足球大家庭中。”在萨达姆统治时期，尽管伊拉克足球队很少参加国际比赛，但一直保持较高的技术水平。就在美国发动对伊拉克战争前，伊拉克队还排在亚洲前五名，在国际足联的排位是第53位。

　　伊拉克国家队19号纳赛特·阿克拉姆是84年出生的年轻球员，但他也在以前的国内联赛中征战过两年，讲起过去，他表情很忧郁：“萨达姆政权倒台以前，我们踢球虽然快乐，但根本没有自由可言，尤其是跟乌代关系密切的球队，只要输了比赛那可就惨了。”高压的人身束缚政策让这些曾经在萨达姆当政时期踢球的球员苦不堪言，“别说踢不好球要挨罚啦，对于这种痛苦我们躲都没有地方躲，有的技术很好的球员想到国外踢球那更是梦想。”

　　路透社记者在问到相同问题时，7号艾迈德·穆罕默德说：“我们只想拥有个好的踢球环境，萨达姆倒台了，我自然就可以放心地踢球了，当然我们更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到国外的大联赛长长见识。”“那是不是说美军的到来让你们更自由了呢？”路透社的记者进一步问道。“球员是自由了，但国家不自由。如果你们的国家被别人占领了，你们是什么感受呢？”艾迈德·穆罕默德反问这名记者。

　　当记者问起在萨达姆当政时期，每次比赛之前他们是不是都要高呼“萨达姆万岁”时，纳赛特喃喃地说：“是，是，萨达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被拉回到当时那种被逼无奈的心境当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