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宁生活的世界里，总是充满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声音，每次跟他通话的时候，很少周围是寂静无声的。要么在球队的大巴里听广播，要么在房间里听音乐，要么在外面跟朋友吃饭，要么在叮叮咣咣地打游戏。7月6日傍晚，当得知申花向国家队推荐他未果的记者打通他的电话时，他又坐在了球队大巴车的收音机旁边，在震耳欲聋的环境里他还能很从容地跟记者说话。后来在记者的要求下，在张玉宁跟队看完比赛录像回到房间，关掉所有有声的设备后接受了采访。还没等记者开口，他先发问了：“今天聊什么机密大事？非得找个闲人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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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方说？”

　　《足球》：想问问你对国家队的感受？申花队主动向国家队推荐你了，亚洲杯快开始了，你不着急吗？

　　张玉宁：着急啊，因为国家队里没我啊。

　　之前你不是一直受到汉的赏识吗？怎么突然又落选了呢？到底什么原因？

　　我也很纳闷，可能跟我21号没参加飞行集训有关吧。当时我的伤没有完全好，俱乐部跟足协请假，足协也同意了，只是告诉我接下来的两场比赛不要打了。让我打我也不能打啊，因为我还想快点儿养好伤回国家队呢！可是，现在伤是好了，国家队也回不去了……(苦笑)

　　这样说起来，这又是一次特殊情况，可为什么一到了关键比赛，你总要遇到点儿麻烦呢？

　　真是这样啊，像被人下了咒语。我只能把这当成是对我的考验吧。我的命就这样，从小到大，我踢球的路就没有完全顺溜过。小时候因为倔总是受罚，健力宝也不让我去；长大了世界杯快开始了又把我给抛弃了……该受的苦都受了，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我确实没搞明白。

　　为国家队你吃了不少苦，它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骄傲啊！是男人，踢球的男人，谁不想入选国家队？你去问问联赛里的球员，有哪个不想做国脚的。如果把联赛比成金字塔的话，国家队就在塔尖儿上，出去看风景的时候谁都知道从上往下看比从下往上看要舒服，向下看不觉得累，脖子抬久了肯定要酸的。我要站就站在塔尖儿上。

　　说起来也许你会伤心，世界杯的时候李明和你曾经是难兄难弟，但他现在有了再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你却还是在门外。

　　李明回去应该，他越踢越好了，我早就很佩服他了。他左右开弓的传中技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练的，他特别刻苦，他应该有这样的回报。我也一直在努力啊，你觉得我去年的表现不好吗？还可以吧！

　　你在去年联赛里的表现确实不错，但是为什么在国家队就看不到在联赛中的那个你呢？

　　这还不明白？国家队的对手比联赛的对手强啊！踢联赛多少年了，对方后卫是什么习惯有多大能量基本上心里都有数，可是国家队的比赛我打得确实不多，经验不够，自信心也就不像在联赛里那么足。其实我特别想在国家队进球，真的。

　　你在国家队里进进出出多少次了，你自己也数不清了吧？有没有麻木的感觉？

　　怎么会麻木呢？每次听到自己入选都特别高兴，落选后我会继续盼望着下次能够入选。不要说得我很不在乎国家队似的，你以为是我不想去就不去啊，是我想去人家不要我，我有什么办法？

　　那现在是你最渴望入选国家队的时候吗？

　　可能别人不知道，总觉得我这个人好像对国家队没知觉似的，但实际上从我开始踢球的第一天起，我就渴望入选国家队。我特别喜欢在国家队大名单上看到自己名字的感觉，就算时常落选，也老想再进来，所以没有最想，只有常想。

　　如果这些感受不是你亲口说出来，真的很难感受你这么急切地渴望国家队。

　　没办法，我是个特别不会表达的人，言语和行动上都不够果断。有时候我明明是那么想的，但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还有就是我不够勇敢，我害怕自己付出所有的努力后换来的是失败和嘲笑，可有时候就是在犹豫当中失去了一些机会。看起来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我挺在乎的，谁不想别人说自己好？但是又有谁能做到让所有的人都说好？

　　你这种心理是不是让你自身的局限性特别的大，好像从来没看见你主动追求过什么？

　　我有追求啊！比如说我想四十岁的时候再退役，嘿嘿，如果没有体能测试的话，我想一辈子踢球，踢不动的时候去做记者，像你一样，可以整天飞来飞去，去不同的地方，认识不同的人，最好再有些奇遇。

　　可是你的目标需要你作出艰苦的努力，你踢球够刻苦吗？

　　我从来不认为刻苦是惟一能够把球踢好的方法。聪明人用脑子踢球，不是用傻力气。我很认真，因为我爱踢球，只有在球场上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能够控制整个世界，平时，我只能任凭世界摆布。

　　这是不是你给自己的懒散找的借口？

　　不是吧，这不都是我说的，当然也不是在书里看的，是电影台词。刚才那句话好像就是从哪个电影里听到的，原话不是这样，但我觉得经过改编之后很适合我，所以就记住了。

　　因为你的这个理由，你的国家队生涯充满遗憾？

　　也不光是我吧！你看看范尼和亨利是两个多好的前锋，荷兰和法国是两支多么强大的球队，可是早早地就没戏了。范尼在曼联、亨利在阿森纳都踢得那么牛，获得的荣誉也不少，但是在国家队里他们就不能像在职业联赛中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早早被淘汰，也遗憾啊！

　　这是为什么呢？原因我似乎明白但是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一点很重要，就是球员在职业联赛里再成功，也不能够代替他在国家队里的荣誉，联赛里失败一年还可以再来，可是国家队的大赛机会却不是总有的，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在我26岁的时候才第一次知道联赛冠军的滋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站在国家队的领奖台上，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最大的遗憾吧！

　　采访侧记：黑色幽默难掩红色伤口

　　落选应该是个伤感的话题，可是采访张玉宁的过程中却总被他逗得直笑，记者希望做一个严肃的专访，让他反省自己为什么总是在进国家队的问题上磕磕绊绊。张玉宁也很配合，但是他笑嘻嘻的态度总是让人不敢轻易相信他答案的准确度，在被记者反复逼问后他作了一个解释：这次没有进国家队心里已经不太好受了，他是一个遇到困难时愿意用笑来冲淡忧伤的人。“笑比哭好的道理我很小的时候就懂了，会笑证明我还有希望，这也算黑色幽默吧？”张玉宁在电话那边嘻嘻哈哈地自嘲。

　　这是一个古怪的人，所以为了彻底剖析这个人，记者给张玉宁做了一个心理测试，请他从红色、粉红、蓝色、棕色、黑色、黄色和绿色中分别选出他最喜欢的和最不喜欢的颜色。张玉宁选择了黄色作为最喜欢的颜色，他说过去皇族都是用黄色，黄色代表高贵。最不喜欢的颜色，他选择了红色，因为他曾经穿过一些红色的裤子和鞋子，都遭到了朋友的猛烈批评。

　　心理分析的结果是喜欢黄色的人具有强烈的好奇心和创造力，喜欢追求崇高的目标，从不出卖朋友，没有把握的事情从不去做，缺乏冒险精神。讨厌红色的人在感情上不喜欢跟人太亲近，有时候口不对心，明明心里是渴望激烈的爱情，但却总是选择逃避，因为这样优柔寡断的举动往往会丧失一些好的机遇。记者问张玉宁如何看待这些评语，张玉宁笑着说：“这种东西，听听也就算了，真的费神去想我才不会呢！”但他承认这里有一点说得很对———做事情不能够当机立断，放不下所谓的面子，失去之后才觉得痛。他现在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可以回归国家队打比赛了，甚至申花队也替他向国家队申请，但他自己却无从表达。“我总是觉得应该是自己被选进去，凭借自己的实力，而不是我哭着喊着要进去的，这个感觉不好。”这是张玉宁的思路。他的这个思路贯彻他的整个生活。因此他从来不知道应该怎么争取一些东西。这一点在米卢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很明显，因为传闻他跟米卢关系不好，为了扭转不利消息，在沈阳集训的时候，他破天荒地主动站在米卢的旁边听他开玩笑，让摄影记者们拍照，那是他惟一的一次作秀，他说那种感觉很不好，晚上做梦都梦到队友嘲笑自己肉麻。新一届国家队里他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但是他有时候又很死心眼，领导去香河视察的时候，想看看国脚们全力以赴训练的样子，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所有人都玩命儿似地投入，只有他，不会因为领导的到来故意作秀，因为准备活动没做就有所保留的表现，之后，他落选国家队的事情又被炒得沸沸扬扬。当记者和他聊起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已经耐着性子聊了40分钟的张玉宁终于坐不住了，他开始便聊电话边到队友的房间串门，一会儿跟队友抢游戏机弄得怪叫连天，我们的谈话不得不结束。

　　放下电话，回想着这个人的“黑色幽默”，回想着他的散漫和无畏，记者觉得很难将这个人简单界定，在他的生活中，似乎遗憾和伤感并不多见，但为什么，在他中超杯进球的夜晚，他会落寞地感叹：“战波也被叫走了，只剩下我了！”黑色幽默，永远掩不住的是红色的伤口。　

　　(本版采访/贾岩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