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赵震土伦报道 如果你恰好在6月上旬的傍晚走过土伦小镇的街头，你一定会被一群身着红色运动服的年轻人所吸引。他们如此的年轻，与这个以老年人为主的小镇很不相称，他们的快乐也显而易见，过路的法国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嘴里复杂的中文，但经常会被他们开朗的笑声所感染，发出会心的微笑。一些喜欢足球的当地人知道，那是一支来自中国的青年球队，他们正在这里参加一年一度的土伦杯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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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真的快乐在临出发之前，队里为了让大家好好休息，明确规定不许带笔记本电脑，个别有笔记本电脑的球员都把电脑放在了北京。但这并不会影响到队员们的快乐，对于他们大部分人来说，手提电脑还仅仅是一种奢侈品，还没有养成国字号球员的电脑依赖症。

　　没有电脑的另外一个好处是，每天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很多，很少出现在国家队或者国奥队当中那种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情况。

　　109房间是国青队的一个据点，这间屋子的主人是冯潇霆。因为他没有参加香河的集训，临出国前他的准备也比较充分，自带了大量的小食品。在入住的第一天，冯潇霆就在自己房间的衣柜上贴上了10来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土伦中国食品超市”、“欢迎人民币现付”、“高价雇佣打手”……但几天之后，纸条上的内容就变成了“欠债不还欠一罚十”，“某某某拿东西不给钱”……几乎所有的中青队球员都以到冯潇霆的房间里成功偷吃为乐。

　　关震几乎是队里精力最为旺盛的球员，即使在大家一起闲坐聊天时，他也要不时地做几个高抬腿来发泄一些精力。过剩的精力让他也成为了队里最能恶作剧的人，用东北话讲就是这个人比较能够“聊闲”。大家在一起坐着的时候，关震总是找一些说话较少的人作弄———不是把蒿俊闵的袜子脱下来了，就是把苑维玮的鞋给藏到一边，等到大家群起而攻之的时候，他又马上服软，每一次他的求饶声都会换来一阵哄笑。

　　国青队里的另外一个开心果则是来自沈阳的张可。他继承了东北人一惯的搞笑细胞，国青队里一些经典的外号都是出自他的创意，并且迅速在国青队里流传，据说就连教练组都受了他的影响，叫队员时直接叫他给起的外号。张可的另一个绝活是学啥像啥，在《马大帅》播出之后，国青队里一个保留节目就是让张可“挠几下”，一边看着张可学着彪哥的“鹰爪挠”，一边还要有人配合“什么挠啊？”“鹰爪挠”。

　　与国家队和国奥队一样，打扑克也是国青队里一项相当流行的活动。但有一点是不同的，他们的扑克打得很干净。每一次输了的人都要接受体罚，就是被赢的人在胳膊上一顿“暴打”，经常看见有队员在车上展示“伤痕”，控诉赢的人“不人道”。打人的和被打的此时都会显得很快乐。

　　国青下榻的酒店里养了一条大狗，没事的时候逗弄这条大狗成为了国青队员的主要娱乐。更为神奇的是，在到达土伦后的第四天，一帮国青队员在街上捡了一条大黄狗，整个下午一群人又是为狗喂食，又是给狗洗澡，还给狗起了个中国名字“大黄”。直到晚上睡觉时大家还恋恋不舍，陈涛甚至问我：“我能把这条狗托运回国内去不？”第二天这条狗不见了，随后的几天里大家还总是说起那条大黄怎么样了？

　　钱的困惑

　　19岁的青年队员最缺的是什么？答案是钱。

　　传闻之中，国内中超顶级球员的年薪早已经超过了7位数，但对于这批中青队员来说，那样的数字还只是梦想。陈涛与冯潇霆这两位中超的绝对主力球员应该是目前队里收入最高的，但他们的年收入也不过20万元左右，即使是在中甲的球队当中，这样的收入也只是一个一般的水平。除去他们两人之外，几名在中甲球队的球员因为能够在球队的比赛里报上名、打上比赛，相对比其他还在中超预备队和青年队里打球的球员要好一点，但一年也只有十几万块钱。

　　中国足协在这两年一直讲限薪，不过各家俱乐部大牌球员的薪水并没有被限制住，真正受到了限薪令制约的是这些刚从青年队上来的年轻球员。在这支国青队里，收入最少的球员让人很意外，竟然是山东鲁能队的几名球员。这批鲁能队的球员里，有不少已经在一队打上了主力，有的已经在一队打了三年球，但是他们的月薪只有1000元人民币，这还是因为他们进了一队，一名没有进入一队的球员甚至只有600元的月薪。就连入选了国家队的周海滨，每个月的月薪也只有2000元。这个数额甚至只是其他中超主力队员的一顿饭钱。

　　不仅仅是薪水不一样，就连比赛的奖金，这些年轻球员也与老队员不一样。一名国青队员对我讲，去年他在队里打的比赛不少，可比赛赢球时他拿的钱甚至没有替补席上没有上场的老队员多，理由只有一个———他比较年轻。

　　因为没钱，国青的孩子们要面临很多困惑。万程在打进漂亮的一球之后，一直盘算着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报报喜，但当他听说了昂贵的话费之后，马上犹豫起来：“那可是我半个月的工资啊！”最后电话总算是打了，可他几乎是掐着时间与家里人通话，那样子像在场上冲刺。

　　在冲进半决赛之后，队里领着大家出去玩了一圈。之前换钱时，最多的人也只换了600欧元，队里发的40欧元补助对于成年队球员来说几乎相当于一壶醋钱，但这些年轻球员都相当重视。代钦华的补助刚到手就丢了，让他难受了半天。一天玩下来，大家几乎没有买什么东西，没去对地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手头没钱。

　　在目前的球队里，最好的背包是陈涛的，牌子是埃斯布瑞。一些世界名牌也经常挂在这些年轻孩子们的嘴上，但也是仅此而已。电脑、数码相机、摄像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奢侈品，而房子和车子还没有进入他们的考虑范围。

　　前途之忧对于这支球队的大部分球员来说，钱的缺乏只是暂时的，领队冯剑明曾经形象地对我说：“现在对于这批小队员来说，就是黎明前的黑暗，目前在经济上是最困难的，但可能一年或者是两年之后，他们就会尝到挣大钱的滋味。”

　　但可能更大的忧虑就在这里，一旦这批球员挣到大钱之后，他们面临着人生的巨大改变，对于他们还相对稚嫩的人生观来说，怎么样应付这样的改变是一个问题。鲁能队的一个年轻球员目前一年只能挣12000元，但可能两三年之后，他面临的就是百倍于这个数字的金钱，当一个人一下经历数百倍的收入剧变之后，他是否还能够知道如何选择正确的道路？

　　这支球队的领队冯剑明曾经当过球员、教练，也当过记者、编辑，还曾经专门编过青少年的足球教程。和记者聊天时他不无担忧地说：“对于目前的青少年球员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进行引导，对他们由青年球员向成年球员转变时进行正确的指导，告诉他们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

　　德国人克劳琛也几乎有着同样的观点，在谈话里，他多次强调像国青这样年龄组的球队一定要配备心理医生，因为这个阶段球员的心理变化最大，一定要有专业人士给他们以正确的指导。

　　我们的俱乐部在这方面的工作也需要改进，鲁能俱乐部给年轻球员制定低薪的初衷是为了保护年轻球员，防止他们挣钱过多把握不好自己。但似乎有比低薪更好的办法。埃弗顿俱乐部在16岁的鲁尼打上主力之后，主动与他续签了合同，但规定钱只能交给鲁尼的父母。而平时在队里有一名老队员充当鲁尼的“保姆”角色，每天贴身指导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但我们的俱乐部呢？方式是不是有些简单粗暴，我们是不是应该更注重与这些年轻球员进行情感上的交流与培养？

　　一个不用怀疑的事情是，未来几年里，这支青年队的大部分球员都会在俱乐部打上主力，他们也会拿上或高或低的“年薪”。在不出两年的时间里，像“埃斯布瑞”这样的牌子将会在队里被大家遗忘，取而代之的是“洁尼亚”、“路易威登”。

　　金钱并不是这种褪变的“原罪”，犯下原罪的是那些有机会却没有告诉这批孩子们应该如何对待金钱的人们。

　　就在我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楼下的大堂里依然传来国青队员们快乐的笑声。但愿这次的土伦杯不会成为这批年轻人一生里最后的快乐时光。

　　与这支中青队在一起，你才会知道获得快乐有多么的简单。在这支队伍里笑声几乎是最不缺乏的一类东西，他们的快乐发自内心，他们的笑声很纯粹。尽管他们没有钱，大多数球员的月薪仍然在千元左右。不过，一个不用怀疑的事实是，未来的几年里，这支青年队里的大部分球员都会在俱乐部打上主力，他们也会拿上或高或低的“年薪”。在大量的金钱介入后，这批孩子们的纯真将不断褪色。上届国奥队由“超白金”到“拜金”演变的老路很可能还将被这届孩子们重演。他们可能不再为金钱发愁，但他们也肯定不会再拥有像今天这样无忧而简单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