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未来回看，杜威的人生曲线在2004年3月20日这一天打下了第一个结。参加十强赛、参加世界杯、末代甲A冠军队长，23岁的杜威在此之前的人生曲线是一路上扬的，但在3月20日这一天，他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重大的挫折。这一晚中国国奥队在打平马来西亚之后基本堵死了自己通向雅典的道路，杜威的奥运之梦破碎了。

　　记者赵震武汉报道

　　迷茫

　　亚运会中国八强赛负于日本之后，一个普遍的传言是杜威在赛后哭了。但杜威在听到这个说法时，反应是：“哭？亚运会失利怎么会哭，如果想让我哭，除非是我们打不进奥运会吧！”

　　但这一夜杜威没有流下眼泪，这一夜他的双眼属于黑夜，直到凌晨2点半钟，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对于男人来说，眼泪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迷茫。

　　去年打叙利亚发挥不理想时，杜威曾经惩罚性地自我封闭，不接手机不看短信，甚至没有给父母打一个电话。

　　客场输给韩国时，杜威捂着脸上的青肿为队友的失误大动肝火。对那个失球他记得比电视录像还要清楚。

　　现在打平了马来西亚，杜威却在电话里对我说：“他们进球的那一刹那我很平静，我现在自己也想不起来当时在想什么，好像是什么都没想，脑子一片空白。我们1比0领先之后我不知道怎么了，全队突然打得很差。”

　　电话里杜威的声音一直很低沉，几次我都听不清他的说话，一度我开始怀疑是手机信号的问题，但过了一会儿，我听出来那是因为他情绪低落。说起这场比赛他几次都说：“唉，这场比赛……”隔了好久杜威才说：“这场比赛打得太窝囊了，客场打韩国，虽然失利了，可对手毕竟是韩国队啊，但这一次主场平了马来西亚，别说球迷，就是我们自己也接受不了啊。” 在电话里杜威和我说得最多的一段话是这样的：“我们的付出与努力不成比例啊，我们练得不是不苦啊，从准备奥运会到现在我们吃了多少苦啊！可最后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呢？我想不通啊！”对于杜威的疑问我无语回答，我知道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这个疑问都会伴随着他的生活，未来的日子里，提起这次奥运会预选赛之时，除了叹息之外就是这个他解不开的疑问。

　　20日整整一晚，杜威的精神状态都很低迷。他的父母专程赶到武汉看这场比赛，比赛结束之后两位老人又专程驱车前往国奥队的驻地看望杜威。在时间不长的见面里，两位老人一直在安慰杜威，可杜威几乎没记住父母讲的什么话，只知道父母一直在劝自己多向前看，别太难过。当天晚上从酒店回来之后，杜威的爸爸在晚饭桌上喝了不少酒，上一代人把下一代人的郁闷喝到了肚里。第二天杜威一听就关心地问：“我爸喝了多少，没有事吧！”

　　预感

　　后方的编辑告诉我，马来西亚队进球之后，杜威出现在电视上的特写是咬牙切齿的，好像很生气。我把这个印象告诉给杜威时，他想了好久，却还是说：“没有，那个球我并不是特别生气，真正让我生气的是之前他们在禁区之内连续两脚打门时，第一脚被安琦扑出来了，第二脚我从后面铲了一下。”

　　还没到信命年龄的杜威在回忆完这个球后，一本正经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个球之后我的感觉就很不好。有时候在足球场上你就有一种这样的预感，你一直在围攻对方却打不进球的时候，很可能会被他们打反击。”

　　然后就有了后面的马来西亚人的进球。身为后防核心的杜威对那个进球倒现在记得还很清楚：“他们在中场拿球时，我想直接上去抢下来，结果被他们打了一个二过一，对方一个180度的转身就把我过了，然后就直接分边了，那边已经是一对一的局面了。现在想一想，如果当时我往后退就好了。”

　　同样让杜威记忆深刻的是这场比赛的几个角球，他只争到了一个点，还是为队友摆渡。即使是在上一场打韩国时，杜威在角球时也有两个黄金机会，但这一次……国奥队打进的惟一进球是角球，但进球的却是徐亮。“可能是下雨的原因吧，球太沉了，老二发不起来，弧度总是有点低。而且他们对我们的角球防守得确实很好，每次第一点都很注意争抢，我基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机会。”

　　压力

　　亚运会上，中国一球落后日本之后，终场前杜威主动跑到前锋线打起前锋来。20日的晚上在马来西亚打进一球之后，在看台上的我一直期望杜威能重现这一幕，也许能给中国队带来奇迹的变化。但直到终场哨吹响时，杜威都老老实实地呆在了后卫线上，甚至……连一脚着急的长传都没有。

　　当我把自己的疑问提给杜威时，他迟迟疑疑地说：“这事我只能听教练安排呗，当时教练没说让我上去啊。”“打日本的那次教练让你上去了吗？”我反问。杜威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当时还是怕丢球啊，如果我们在主场输给了马来西亚，那就更不知道要怎样了。”

　　“你觉得平和输对你们出线来说有什么区别吗？”这个问题杜威没有回答。

　　在最需要舍出去的时候，杜威已经舍不出去了。三天前韩国人在德黑兰的胜利对杜威和他的队友们来说是一场灾难，一场心理上的灾难。他说：“我们第一场输给韩国时，心理上的影响就不小啊，虽然大家都说没什么，可怎么可能没影响呢？这种比赛就是这样，如果开头打好了，后面的比赛就好打。而韩国队赢球对我们也有一定的影响，他们赢了伊朗对我们来说是个压力，这场球我们觉得1比0赢都交待不过去，因为我们是奔着出线打的，要多积累净胜球啊，谁知道越打越急。”

　　疑问

　　我们通话的时候，杜威几乎是不停气地向我提出各种各样的疑问，这些疑问都是他想不通的，在他看来这些疑问构成了中国队最后的输球。

　　“我们前段时间一直是在好天气下练的，我们的地面配合本来练得不错，但就在这两天武汉突然就天天下雨，说起来真是奇怪啊。”杜威说。

　　“裁判也够气人的，我真想不通，这是我们的主场，怎么最后裁判吹得竟然比我们在韩国打客场都不如。上半场结束前的那个点球没有吹，要不然2比0领先我们就好打多了。下半场他们在禁区里面手球还是没有吹，真想不通在我们自己的主场怎么会遇到这样的裁判啊！”杜威不停地抱怨。

　　不过最让杜威想不通的还是全队的状态，“从下半场一开始我就感觉不好啊，大家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好像是心劲提不起来的样子。从下半场一开始打得就不顺，上半场打得很火的边路进攻也打不出来了，真是奇怪啊！我们平时练得那么好，为什么一到比赛里就发挥不出来呢？我真想不通啊！”

　　未来

　　就像杨一民说的那样，“生活还得继续”。从21日的下午开始，杜威和他的队友们再次得回到现实的生活当中。这一天下午4点，他们进行了正常的训练。而接下来的53天里，他们还要重复着训练、比赛、训练、比赛与此次没什么不同的生活。惟一的不同是，此前生活里有的希望已经破灭。

　　再次与杜威接通电话时，他的声音已经明显比前一天轻快了好多，电话里也有着很大的音乐声。虽然还是对前一天的比赛想不通，但他已经在说：“我想了，比赛已经结束，一切就让它过去吧。挫折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想从一个男孩变为男人，必然要经过一些挫折的。其实我以前个人的挫折也不少，像世界杯赛前自己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也很痛苦啊！”杜威说：“接下来的两个月肯定非常困难。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我们都得尽全部努力，不能让自己再有遗憾了。”

　　比赛结束之后，杜威和沈祥福一直没有进行单独交流，他说：“其实想一想，沈指比我们更难过、更伤心啊。毕竟这是他付出了四年心血的球队，这几天刚刚打完比赛，他的心也很乱，过几天我会和几个队友去安慰一下沈指的，都是我们不争气，球打成了这个样子，对不起他。”

　　不过对于未来，杜威还是有着自己的担心：“这回我们成绩打成这样，可能各方都会对我们不太有利，包括媒体啊、球迷什么的，以前我们成绩好，环境比较宽松，现在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环境了。对全队的未来来说，不可能没有影响啊！”

　　要挂电话前，杜威突然说了一句：“想一想，以后再没机会打进奥运会了！”然后又是一声长叹。就在这一刻我听清了他的房间里放的歌曲正是陈奕迅的《十年》。但这一次留给杜威的创伤，绝不止十年，3月20日这一晚的失利也许将会伴随他一生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