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中国国家队的沈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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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奥在路上.这些人 这些事第一回

　　那时，沙尘暴还没有来到北京城，即使在夜晚还可以看见马路两边的槐树叶子青青亮亮。从阜外大街穿过阜佑大街一直到“阜外一小”，不是段很短的距离，从1964年到2003年也不是段很短的时间。但沈祥福还是能够想起来40年前有个“小屁孩”在黑夜里穿梭往返的点点滴滴，脚丫子打得新铺的柏油马路“劈劈啪啪”……少年时代白面馒头的行贿那天，这

帮大孩子死活不让我上场，急死我了，撒丫子就跑好几里地回家，拿几个白面馒头，我拿这白面馒头贿赂他们。

　　“那时候就是两头见黑，早上不亮就跑出门，提俩杂面馒头夹咸菜，一定到天乌漆麻黑才回家，我对阜外大街没有白天的记忆——为什么？我每天早上提前两小时跑到学校操场好踢球，晚上直到看不见球才想起回家。所以记忆中只有黑夜。急啊，生怕上不了场”。

　　沈祥福用这样的故事佐证他对足球的疯狂，“那天，罗准这帮大孩子死活不让我上场，急死我了，撒丫子就跑好几里地回家，拿几个白面馒头，那时候白面馒头希罕哪，不是每家人都随便吃的。我干吗？我拿这白面馒头贿赂他们，罗准你瞧，白面的大馒头啊，果然，我就上场了”，1964——1972年，这段时光，祥福很快乐。

　　如果说40年前祥福用“白面馒头”表达对足球的热爱，40年后，祥福用另一种白面馒头——“跑圈”表达同一情绪。

　　8月19日，沈祥福和胡兆军、张耀坤用一顿火锅打赌，“今儿这9000米，我能跟着跑完。”祥福属鸡，与这帮国奥一样，不过大了两轮。一个46岁的男人玩万米跑是疯狂的，虽然表情痛苦，但他竟然拖着个尾巴坚持下来了。一个主教练事无巨细到了这一步很容易遭人诟病，当晚，一个叫“点击祥福”的网友就在坛子上上贴：这斯分明就是一天生助教。

　　我把这个评语转告祥福，“除了有在大赛前激励队员的想法外，还因为我太爱足球了，没办法，我就是爱它”，他的坦白让人无法拒绝，哪怕爱的方式与众不同。

　　少年时代有胶圈的球鞋7块半！差不多是那当时一个家庭一个月的菜金。“但有胶圈的球鞋才是真正的球鞋！”半年后，母亲将一只纸盒子交给他……(关于“热爱”，我问过祥福一个很遥远的问题：“你能不能想你生活中没有足球的情景呢？或者说到了60、70岁时还对足球如此热爱而且固执吗？”他；愣了一下愣。这个问他对他而言猝不及防……“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没有足球是不可想象的……60岁，70岁岁时，哪怕我拄着拐杖也会去先农坛看球的”。一个固执而热爱的人不会细想，30年后，先农坛还有没有踢球的孩子。)

　　热爱并且固执着，因为热爱，所以固执；因为固执，所以热爱。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回事。像沈祥福这么一恶鬼争议纷纷、毁誉参半的人，你很难用某个公认的标准去衡量他，他像一个行为标准，社会阅历还像单纯而守旧的80年代中期的人，猝然来到

　　下个世纪初叶，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死性！一个死性得让你服了的人。”——引自沈祥福某位莫逆之交的评语。

　　一切只能从经过的事情寻找源头。

　　父亲走的时候，祥福才11岁。这个技术精湛的工长的离去让全家猝不及防地陷入窘境，“父亲每月能挣一百多块钱，是那时了不起的高收入，那之后只有母亲支撑整个家庭了，但我没挨过饿。”祥福不会详细讲述这段历史，但位于王府井西北角一家叫“利生体育用品商店”的老阿姨们都知道，那时有个黑黑瘦瘦的孩子天天跑来对着一双有胶圈的球鞋看，7块半！差不多是那个时代中国一个家庭一个月的菜金。“但有胶圈的球鞋才是真正的球鞋！”他固执地向母亲诉说着，直到半年后，母亲将一只纸盒子交给他，然后母子抱头痛哭。

　　这个关于球鞋的故事差不多是每个穷苦孩子成长为球星的模式传说，不同的是当穷孩子成长为球星后，大部分会与那双球鞋无关。沈祥福没有，从长相到性格他一直流传着一个建筑工人的元素，一双“七块半”胶圈球鞋的痕迹，一个单亲家庭孩子的孤独、固执与坚强。

　　——像个建筑工人，对技术活儿的精益求精到每条泥水缝，正如他父亲，他认为，这才是他的立身之本。(沈祥福长“缠腰龙”是1999年5、6月份的事情了，“缠腰龙”南方人叫“蛇缠腰”，医学上称“神经性带状疱疹”，可以让人痛苦万状、坐立不安，老人们说“长这玩意儿就要交霉运”，在空气中断断续续地闻到了下课的味道，在家里边熬了三个月的中药，祥福下课了，他很痛苦。)留洋时代和日本人打了三次架我的血又一次涌了上来，转身揪住那人的衣领，由于用力过大，我看见他的脸被勒得像块猪肝……

　　但再痛苦也不会比刚到日本时更痛苦，很多年后他回国看了《北京人在纽约》的片断才明白，这里面就有他的影子。那天他被接到富士通公司的职工宿舍时人凉了一半，日本人叫它“寮”，其实就是木板和铁皮搭的小笼子，7、8平方米的地方，除了榻榻米之外，还要堆些杂物，地板走上去吱吱嘎嘎的随时像要塌下去。到达日本的第一天晚上，沈祥福没睡着，他看见蟑螂从这头爬到那头，肆无忌惮地爬过他的身体、他的脸，“我恶心得想吐！”但他终究没有吐，并且在“寮”中坚守了三个月。

　　事情随着努力而慢慢变好，但这仅限于房子、车子和表面上的礼貌，在日本充斥压力的八年经历是形成沈祥福性格的重要因素，沈祥福的口述实录证实了这一推理。

　　第一次踢人很有快感——在日本生活的八年中，最让沈祥福无法接受的就是有些日本人说到中国人时，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鄙视，在他们看来，“中国人”是“愚昧无知、落后软弱”的同义词，沈祥福每次听到“丘木库井”(日语“中国人”的音译)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天是一场日本的乙级联赛，对方用一个很大的动作把我的球抢下来，我马上就地反抢，一个铲球将球从对方脚下铲了出去，正当我转身去追球时，听见那家伙在我身后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丘木库井’，这句话就像在我脸上打了一巴掌，我觉得血一个劲地往上撞，我放弃了追球的动作，转身走到那家伙面前——这张脸看上去好讨厌！我抬起脚就重重踢在他身上，这家伙毫无防备弯着腰直‘哎哟’，裁判跑过来就向我出示了红牌。在我和那家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别人都不会知道，但我俩知道。踢了这家伙，打破了我从小没有红黄牌的纪录，可我觉得这第一张红牌很值得，那一脚踢到他时，很有快感！”

　　朝日新闻的刺痛——“我刚当主教练没几天，有一次带着队员们在餐厅吃午饭，吃着吃着我觉得不对劲了，感觉队员们都在窃窃私语。抬头一看发现队员们都放下了筷子直瞧电视，“朝日新闻”正在播放一个新闻画面——日本海岸警卫队押着一群来自中国福建的偷渡者在海边走着，每个中国人的手臂上都被身子像拴蚂蚱一样系成一串，中国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低着头慢慢走着，后面是警卫队用日语不断的催促声。我隐隐听着餐厅里队员们也在说“中国人”……我是一队之帅，但这种画面让我心里很刺痛，我只能放下筷子悄悄走了，饭菜在胃里很难受。”

　　我真想掐断他的脖子——那天我和吕洪祥乘地铁从东京回川崎，上车时洪祥不小心碰了一个日本人，他马上用日语说了句“对不起”，在正常情况下，这样完全可以了结了，但那人听出洪祥不熟练的日语，断定我们是中国人，嘴里便不干不净的。他究竟说什么当时我们确实没有听懂，但从表情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洪祥性格挺怪的，看那人没完没了，也开始和他对骂起来。我急忙挤到他们中间劝说洪祥，可这时我听到那个人嘴巴里说出一句让我愤怒的话——中国人开路！这句话在日语里真正的含意是——中国人滚蛋”。我的血又一次涌了上来，转身揪住那人的衣领，由于用力过大，我看见他的脸被勒得像块猪肝，若不是车厢里人多，我真想掐断他的脖子。后来，两个警察把握和洪祥带到派出所了，态度极为无礼……幸好谷井教练和在场的一位日本大娘为我们说了公道话。(这样的故事完全可以搜罗到关于沈祥福性格中的重要线索，甚至可以搜罗到沈祥福带领的这支国奥队面对日本的搏命欲望，坚韧而固执，认真而敏感，“输谁也不能输日本”，似乎成了这支国奥队一条看不见的军规。)留洋时代你只能战胜对手当我第一天以主教练身份站在训练场边时，告诉自己一句话——站住罗，沈祥福你一定要站住，不能抖，不能被日本人笑话。

　　沈祥福不愿更为直接地让“抗战八年”对他地性格形成有多大比重，但他不是藏得住心事得人，这天晚上他一声叹息，“没有去过日本，你永远不知道生存的压力多大，你可以干得很优秀，但你很难当上课长、部长。前两三年，我在日本根本摸不到门路，这个国家对我来讲太复杂，太现代化了，直到和日本人打过架，参加过日本人的婚礼，也参加过他们的葬礼，知道了大部分日本骂人的俚语，才慢慢融合进去，日本人骨子里是看不起中国人的，除非你打到他。一个中国人当上富士通队的主教练是不容易的。所以，当我第一天以主教练身份站在训练场边时，告诉自己一句话——站住罗，沈祥福你一定要站住，不能抖，不能被日本人笑话”。

　　他突然很欣慰的一笑：“那一天，我站住了”。他又说：“你信不信，当年我见了生人就脸红，有领导也断言我成不了一个教练，最后……我成了”。性格决定命运，环境又决定性格。

　　从永远是黑夜的那条阜外大街，从王府井西北角那间小得可怜的“利生体育用品”，从密不透风、蟑螂横行的那间铁皮屋子“寮”。从沈祥福平生对人踢出的很快感的第一脚……环境决定了沈祥福的“热爱与固执”，也许由此决定今后的命运。

　　我文沈祥福：“如果中国国奥出线，你会不会在某一天天不亮就提俩馒头跑出门，天黑了才跑回家？”他说：“我从不预测以后的结果”。但他很高兴的笑了，眼睛盯着红塔基地外那条和阜外大街一样被夜色笼罩的马路，“好久没有跑过那天阜外大街了现在马路两边早不种槐树了”。

　　这天晚上，沈祥福很严肃地问了一个问题：“固执，如果一个人从一种做法中尝到甜头，并且坚持他，能叫固执吗？我天性如此，你不能用你的天性要求我的天性”。

　　不知什么原因，他突然说起一个故事：“13岁那年，因为家境不好，我差点顶替故去的父亲，去北京第5建筑公司当了学徒工，幸亏母亲和我抖违背当时常理，坚持了一件事——进8中踢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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