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界杯前沿感触
当小范来到西归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大海”。“深蓝的大海就在我面前,早上起床,透过落地窗看它,风水真好。”他坚持认为,到一个新地方做事情,风水很重要,“世界杯就像一个约会很久终于见面的女朋友,我很珍惜她,又害怕见她,脑子里居然是空空的感觉。”小范食指指着太阳穴,蹦出一句妙语。
李承鹏:你们从澳门出发时无意中选了个“黄道吉日”:农历四月十五,宜出行!像你这样相信命运的人,会不会觉得是个好兆头。 范志毅:真是黄道吉日吗?我没查过,挺好。很多东西都是命中注定的,算也没用,该来的迟早要来,这是我的哲学。
李承鹏:来到世界杯,感觉与以前来韩国有什么不同? 范志毅:队里给我的房间太爽了!面朝大海,落地的大窗子,有一张很宽大的床,我是老队员,可以一个人住。早上起来看大海的感觉真棒,要不是就要打比赛,我真觉得是来旅游的。而且训练营在海边,这就叫“世界杯”,不是亚洲杯,也不是中国足协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
李承鹏:世界杯对中国队来说除米卢外都是处女作,不知道你这样容易感慨的人是否会产生使命感? 范志毅:你是不是在指压力?荣誉?我很放松,这种感觉与以前想象中的世界杯完全不同。事情就是这样,当它来了却与你想象的、设计的是两回事。我像对待约会很久终于见面的女朋友一样珍惜它,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女朋友”面前脑子却是空空的,空得就像面前的大海,对了,这就是那句歌词的境界——空如大海。
李承鹏:李明会在6月2日到韩国。
范志毅(惊喜地):是吗?他现在不得了,都“战地观察员”了,我得打电话问他,是不是联合国一级的。这次中国队的遗憾就是少来了一个人,他可以从窗子里看海的……
在韩国,在世界杯前沿阵地和小范谈论米卢,是一件敏感而有趣的事情,米卢就在不远处经过,小范脸上的笑有一丝诡异:“他是个人精……”
(二)世界杯前沿点评
李承鹏:五天之后,中国队就要开始一场荣耀或失意的战斗,这里有一个棘手的问题,如果你愿意回答就回答——米卢如果兵败世界杯,中国队会“倒米”吗?范志毅(审慎地观察发问者的眼神):不会的,有一点我可以确认,米卢自十强赛出线后,已完成了他的任务,他的使命已经成功了,为什么要反他?你拿不出理由来的。其他人并没有带中国队出线。
李承鹏:我们对中国足球的历史都有一些掌握了,从经验来说,不会找一个主角承担责任吗?范志毅(笑):不会的,米卢不是一般人,他对局面的把握、事态的发展绝对有控制力,他聪明,是个人精,怎么说呢?他会让自己没有责任的。
李承鹏:难道球迷、舆论也不会吗? 范志毅:我说这句话你信不信?世界杯开打后,即使中国队场场输球,他也会场场都得一个“虽败犹荣”的称号。按他现在这种要求,输球了场面上也不会太难看,不会被打山崩的。
李承鹏:为什么? 范志毅:他的战术要求就是和强队拼、磨、缠,他不会被新闻界轻易扳倒的,他太知道怎么应付复杂的局面。
李承鹏:有四个教练对你影响很深,徐根宝、韦纳布尔斯、霍顿、米卢,比较一下他们的特点。 范志毅:米卢很固执,这个老头不愿干、不承认的事情任你怎么说都说服不了他,一万个人说服他都不行的,但他强制你干一件事情时不会伤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是不会让你觉得接受这件事情是屈辱的;根宝呢,这方面会让你觉得是冲着人去的,是很伤面子的,虽然他说的很多也是对的;韦纳布尔斯是大牌教练,与米卢一样,不仅可以改变一支球队,而且可以改变一个国家的足球风格;霍顿是个好人,有能力的好人,他没那种命罢了。
李承鹏:米卢淘汰李明的事情让全队冒出一些微妙的想法,你认为他这样对待李明对吗?我换个方式问你,如果你是米卢,会怎样做呢? 范志毅:我回答第二个问题。如果我是米卢,我绝对不会这么做,人是感情动物,怕伤害的。那天也真是巧了,就在联洋花园里一条小路边上通知李明的,灯光又很暗,你说李明怎么想?开句玩笑,要不是李明,换其他人肯定闹出神经病的。既然不要他了,早点说吧,早半个月也好,别让人家忙乎那么久,最后说“你死了”。
李承鹏:你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范志毅:我不会在阴暗角落里说这种事的,要说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那种地方说,感觉做了亏心事。我得找个会议室,或者到球员的房间里通知他,拍着肩膀告诉他:某某,因为什么,所以什么。我告诉你球员的心理——做球员做到这个份上,最怕伤的。
李承鹏:“5.19”那晚,我打电话给你时,话筒里正好传出你大叫“李明、李明”的声音,你是在追赶他吗? 范志毅:对呀,我当时碰到李明,发现他脸色不对劲了,他说:我明天就走了。我明白了原因,就在花园的路上追他,那种时候我能不追吗?
李承鹏:你不怕因此而得罪米卢吗?外界说他可是很记仇的。
范志毅(用手机敲着桌面):我不怕倒霉,以前又不是没倒过霉!我想过后果,大不了不让我踢了,我反正该得的都得到了。不过上天有眼,每次我倒霉的时候总是能逢凶化吉,以前在上海踢球时就有人整我,总想看范志毅笑话,就连我要求多加500元工资都说我这人有问题——他们都是小市民,我最讨厌小市民了。
李承鹏(笑):像你这样的老队员,修炼得有些“无法无天”了。 范志毅:人要活得真,上天才会照顾你。
李承鹏:你和米卢也有过不愉快,有一次我见你们俩闹得还挺激烈……能说一个故事吗? 范志毅:是啊,比如在黎巴嫩时他训练我们防角球,要求后卫们区域防守,我对他说“这样不行,肯定会漏人的”,他不听,结果对方唏里哗啦进好多球,我就急了,说:“要么盯人,要么盯人加区域防守,全世界哪里有后卫防角球时只盯区域不盯人的,这不成了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吗?”然后我俩就争起来。后来中国队在十强赛时,后卫防角球都采用了“区域+盯人”的战术了。
李承鹏:你既不是炮轰米卢的郝董,又不是米卢的亲信,怎样评价这种关系?
范(沉吟):我不过是在踢球、完成最后的任务罢了,世界杯之后米卢就走了,还有两个月吧,人与人就是这样,要修炼的……
李承鹏:这次集训,队内还是有一些对米卢的不利评价…… 范志毅:比赛还没打,就没有结果,一切让比赛来说话吧。
(三)世界杯前沿猜想
关于世界杯的前沿对话,我们设计了很多“如果”,这是一个世界杯的猜想:口水、乌龙、门柱,范志毅的回答很果敢,第一,我们不能丢人,第二,你敢太过分,我可以咬你一口。
李承鹏:之前你已设想过无数遍的世界杯了,真正踏上前沿阵地,感觉迫切吗? 范志毅:现在是5月29日,我在算着时间,离世界杯开幕还有两天,离中国队第一场比赛还有六天,说真的,我不像年轻队员,他们可能心里还有些害怕,我就盼着比赛早点来,早点打,是死是活早点现身。
李承鹏:你一直在说一句话“世界杯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我们把“可能性”谈得细一点儿。比如,你认为世界杯上中国队会不会因严重犯规遭到点球、红牌? 范志毅:点球、红牌都有可能的,这时候应该理智地面对现实,这是世界杯,点球不可更改的,要是我们都围上去,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我不会围堵裁判的,因为这会被人耻笑。
李承鹏:会不会出现口水大战呢? 范志毅:有可能,我们不会先发难,如果他敢先吐,我们就以牙还牙,以口水还口水,大家都应该守规矩,如果太过份,我就要问:我可以咬你吗?
李承鹏:关键时刻,会不会因紧张出现乌龙球呢? 范志毅:会的,不仅其他人,我也有可能出现乌龙球,我心里对输一两个球早有准备,不怕丢人的。但时间不会重来,比赛不会重新开始,乌龙、就让它乌龙吧。
李承鹏:一个问题是,中国队是第一次参加世界杯,这种嫩队很容易遭到歧视,对这种糟糕的局面你有准备吗? 范志毅:我们不是意大利,不是德国,裁判对你苛刻是很正常的。不过这是世界杯,想他们也不会太过分,你想想看,好几万球迷都来自中国,这就是我们的主场。
李承鹏:中国队会做得怎么样? 范志毅:我对你说,我现在真的不想提什么“十六强”,我已做好了连输三场的准备,但也做好了“虽败犹荣”的准备,还是那句话,我可以咬你一口的。
李承鹏:预测一下中国队与本小组最强对手巴西队的场面。 范志毅:我反复想过,中国打巴西可能是我们比赛中最难看的一场比赛,最惨烈的一场比赛,要是出事也就发生在对巴西的这场比赛里。我要提醒队里年轻球员的是,巴西队不是其他队,我们可能还不会怕德国队、英国队,但巴西队技术太好了,动作太灵活了。你扑他扑不上去,铲他又会吃牌,而且他们的小技术、小动作很到位,对于中国队来讲,光拼身体、拼狠劲是要吃亏的。
李承鹏:请你评点一下巴西队几个主要球员。 范志毅:罗纳尔多会吸引后防很大精力,但里瓦尔多是巴西最棒的球员,但中国的球员最怕德尼尔森这类选手,步频快、变化多,很能骗人。我说了,多注意这些巴西人的左脚,他晃你不要跟着动,把位站好,看他最后那一下多半都从左脚出球。我觉得,就算范志毅再牛,也不可能就说把罗纳尔多、里瓦尔多扛住了,这场比赛中国队可能会祭出五后卫,关键在于后卫与后之间的协调,别一窝蜂瞎抢。
李承鹏:在英国与万乔普打过照面吗? 范志毅:没有,但这小子的风格与阿森纳的卡努有些像,腿长,动作怪,关节就像与常人不一样,总能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动作。
李承鹏:你怎么去盯防哈坎.苏克? 范志毅:没别的办法,他头球好就只能和他拼头球了,虽然他身高1.90米,但我和伟峰弹跳都不错。
李承鹏:你在国家队里并不是那种对世界杯充满美好幻想的人,经常说一些大实话,比如半年前就讥讽那些提出“进十六强”的人是脑子发热…… 范志毅:我们进十六强的难度太大了。世界杯上,中国队最好的结果就是打平哥斯达黎加,能打赢它,就是奇迹了。这一茬球员,没有经过那种压力的——我说了,世界杯会成为影响队里有些球员一生的事情,他们真有可能扛不住的。如果输了,也会影响他的一生的,看怎么修炼了……
李承鹏:有没有一些经验在开赛前对队友说? 范志毅:把一些比赛要点像放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地在脑子里过。也许我们的比赛场面是低级的,但先把事情想到最恶劣,对事情有好处。怕什么,反正都是输家,越怕丢人越丢人。
李承鹏:我们设想遭到点球,遭到红牌,遭到乌龙,也设想到了大比分输给巴西的场面,你会在这些不幸的事情降临后回到房间里痛哭吗?
范志毅(坚决地):绝对不会,我范志毅这次参加的比赛和以往都不同——这可是世界杯呀。能参加世界杯是我修来的福,我是幸运儿。所以输了不会哭,33岁的范志毅对自己有了交待了,我的球员生涯以参加了世界杯结束。还是那句话,面对大海,我会笑着回家。
(四)后世界杯话题
范志毅对世界杯后的事情还没有想好,当教练是个方向性设想,他说:“如果我能当上国家队主教练,就要向米卢学习,不过我要享受一段时间生活。”
李承鹏:关于世界杯已经聊了很多了,世界杯后呢?你将开始另一种生活,它并不是你熟悉的? 范志毅:我33岁了,该做的已经做了,换一种生活,让自己按生活应该有的样子去过,是一个选择。我肯定不会去经商,以前被别人骗去150万元,骗子还是极要好的朋友,最后他在泰国被抓住了,问要他死还是活,我一想,150万都折腾完了,要他死也没用,放他一条活路吧。你想想,我能把150万巨额赞助款通过朋友的卡汇来,结果被人骗走,证明我是缺乏经商常识的。
李承鹏:做了9年多职业球员,积蓄应该足以支撑花销了吧! 范志毅:我没什么存款,朋友们都知道的,我的钱都买房子去了,买一套又卖一套,钱是身外之物,关键是挣了钱要花掉,否则享受不了生活。
李承鹏:你认为自己能当上中国队主教练吗? 范志毅:这是一个方向,看今后路怎么走吧!
李承鹏:当教练后,会不会踢球员屁股?
范志毅(笑):不会吧,人在不同的位置上要干不同的事情,当球员可以踢人家屁股,当教练不行,队员要造反的,你放心,我会是一个好教练的。
李承鹏:如果当教练,向谁学习? 范志毅:米卢,学他的稳,他其实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毛躁,他很细心。
李承鹏:以后会达到做球员时的这种巅峰吗? 范志毅:也许不会,我做球员时已是最好的了,人不能太贪心,很多事情要靠老天帮忙的。我的任务就剩一个了,就是完成世界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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