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不会自动呈现它的本来面目--关于“十强赛内幕”的内幕分析

　　背景：2002年2月27日(周三)，国内最具影响力的体育足球媒体之一的广州《足球》报刊载了独家报道——《神秘的19天》。此时此刻，距离2001年10月7日中国队十强赛完成史无前例的出线已有了173天，而距离2002年6月4日中国队世界杯揭幕战打响仅剩下97天……

　　1.

　　历史，无处不在。

　　昨天是今天的历史，今天是明天的历史；我是你的历史，反之亦然。

　　以史为鉴。历史是一面镜子，一段真实的历史是一面真实的镜子，一面真实的镜子不是一面“空镜子”，其镜中的成像也必是真实的。

　　关于历史的成像规律，有一句结论是：历史不会自动呈现它的本来面目。

　　“不会自动呈现”的表达是相当准确的，它的潜在含义是：一段历史若想真实地呈现出来，不加修饰地裸露在公众面前，需要以两种方式(单一或合一)作为必由之路——其一，是有人主动地去挖掘；其二，是有知情者主动说明。

　　当然，我的另外一种理解还在于：历史不仅“不会自动呈现”，而且也是“不会随时呈现”的。从某种角度上讲，前者的定性同时注定了后者的特性——一段历史究竟在什么样的一个时间被呈现出来，也许是一种自然而然，也许是一种意味深远。

　　2.

　　《神秘的19天》所披露的是十强赛前中国队的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编者语)，文章的作者是我的同行——刘晓新。

　　自从十强赛后素有“李大眼”之称的李承鹏辞别《足球》返回四川老家潜心打造《21世纪体育报》之后，刘晓新在《足球》报“第一写手”的地位便已无人可撼了。将刘晓新归类于一位“内幕型记者”并不为过，多年以来，他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足协官员、俱乐部老总、中方教练、国脚等”文字表达句式撰写的足坛内幕的分析报道，一直是《足球》报的主打产品。所以，当我首先在《足球》上读到“中国队秘史”这样的标题时，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文章的捉刀者断然只有刘晓新——即便不是真名而列出任何一个多么古怪陌生的笔名，也是如此。

　　刘晓新撰写这样一篇“内幕”是不奇怪的；《足球》报上刊发这样一篇“内幕”也是不奇怪的——新闻竞争的持续，市场的压力以及对己昔日“龙头老大”霸主地位的向往，都足以坚定《足球》隆重推出的信心。

　　当然，“奇怪”的事情还是有的。随便举个例子，比如，时间。

　　3.

　　在当期《足球》头版《独家报露：十强赛秘史》标题下的“广告导语”中写道：南勇为什么要米卢带着辞职报告来足协？现在可以说了……

　　“现在可以说了”，这句话似乎在暗示读者：以前(或很久以前)我们就知道了，只是当时没有(或没法)说而已。

　　在作者的前言中也有类似的表述，比如“……从内心讲，没有在总结十强赛的高峰期写这篇文章，除了不愿意凑热闹，恐怕也是对自己颇“异端”的声音能否得到认可缺乏信心……”

　　我觉得上述的心态是一种比较真实的心态，但我坚持以为这种真实的心态似乎又该不属于像《足球》这样一家媒体以及像晓新这样一位记者所该有的一种心态——我的意思是说，这应该是“历史中人”的一种特别的心态。

　　针对于中国队的历史来说：《神秘的19天》的出台是在一个多少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寨”一段时间——再提前100天，或者再拖后100天，或许都要显得更合时宜一些。

　　所以，网上有网友发出了这样的诘问：在这个时候，出这样的文章，是什么意思？

　　是的，这是一种正常的条件反射：我想这也并没有出乎《足球》老总与作者晓新事先的预料吧。

　　4.

　　像《神秘的十九天》这样一篇披露内幕性质的文章，其真实性如何，是人们首当其冲关注的焦点。

　　虽然我的判断与结论远非“权威”，但如果读者愿意听一下我的判断与结论的话，我想说的是：我可以用自己的脑袋担保，这是一篇极其真实的报道；我甚至认为这篇文字是迄今为止所有有关中国队冲击世界杯前前后后、大大小小各类记述中，最最最最……(略)真实的。

　　我之所以得出这样一种较为极端的结论，是基于以下几条根据——

　　(1)“请看中国队详尽会议纪要”。这是当期《足球》头版导语中的一句“广告词”。这是一句近乎同样史无前例的“广告词”，任何人都知道“会议纪要”四个字的含义；《足球》既然能喊出这样的话广而告之，其手上必定拥有着绝对真实的历史文字纪录；

　　(2)文采飞扬的刘晓新在其首篇近8000字的连载中，所使用的是一反常态的朴素文笔，而且，除少许几处类似“米卢也预感到南勇会有话说”这样主观合理想象之外，通篇文章全部是一种自描式写法。显然，在面对一板一眼的“会议纪要”的时候，作者写“史书”的史命感与严肃性让其有意或无意间放弃了对文字的讲求；

　　(3)如果只是“历史中人”的一种回忆讲述的话，纵然其拥有超出普通人的良好的记忆力，也不太可能将历史中人物之间的对话回忆得如文章里的那般详尽。比如，文章中南米针锋相对的那次交谈中，几行文字中竟然多次重复出现南勇的“要了解运动员”这样的说法，而且南勇一会说“运动员”，一会又称“球员”，这是只有在对讲话者口述实录中才可能体现出来的一种“前后重复”和“指代随意”，不可能是作者仅听转述而加工而成。

　　(4)当“历史中人”之一，米卢的翻译虞慧贤读到此文时，吃惊不已。他对笔者说：“我参加了足协和老米所有的会谈；但如果让我讲出来(会谈的内容)，我“即使”回去翻我当天记的日记，都根本说不了那么准，那么细……”

　　是真的，我说这篇“秘史”是真实的一段历史，如果说它可能有出入的话，那只能缘于当时会上做纪要的人在记录的过程中出现了“差错”。比如，周三《足球》上首篇连载倒数第4自然段中，南勇所说的“……我们之间应为队伍考虑，作出改变”，其中“作”字为一错别字，我想那是做纪要的人的一个“笔误”，并不是原文照登的作者“作”“做”不分。

　　5.

　　在论证了“秘史”的真实性之后，一个紧接着的问题便是：《足球》是如何拿到这些可谓是保密级的会议纪要的？

　　你可以想象《足球》报中有网络高手——潜入足协电脑的资料库，将文件轻易调出，但这只不过是一种想象而已。我以为，即使《足球》对此求之若渴，如果没有相关人的帮助，无疑于“隔山买牛”，“望梅止渴”。

　　那么，剩下的惟一可能就是，有人为媒体提供了这一“独家猛料”。

　　是谁？是谁为记者展开了那本厚厚而真实的的会议纪要”？

　　虞慧贤是一般人第一个在头脑中产生出来的怀疑对象”，在足协人士眼中，小虞是米卢的一部分——至少是他的“耳朵”和“嘴巴”。所以，任何足协人员与米卢的语言交流中，小虞是必然带着他自己的耳朵和嘴巴并且作为米卢的“耳朵”和“嘴巴”，身处其中的。

　　但我的感觉会不是这位“球迷出身的外语专业人才”。其一，倘若他这么做，显然太过明显了，基本上相当于自己往枪口上撞；其二，他不见得会拥有一份“会议纪要”，充其量只能有自己一篇篇日记——而“纪要”与“日记”之间，尚隔得很远。其三，我相对更多地了解他的秉性，我可以像担保刘晓新的史记是真实的一样，用脑袋担保虞慧贤不会铤而走险，为媒体“效犬马之劳”。

　　那么，是马克坚？朱和元？金志扬？还是董华？……

　　如果媒体透露的只是类似“李响式”的有关主力阵容，集训名单，战术打法的独家新闻的话，那么，其消息提供者可能会是上述“怀疑对象”中的任何一位；但要知道，“会议纪要”的重要性与影响力远非那些鸡零狗碎的“独家新闻”所能比拟的；一旦这样的披露违背了足协领导的意志，不论是马、朱，还是金、董这些足协圈中人士，除了“吃不了兜着走”之外，不会有什么别的更好的下场。

　　他们不敢。我的意思说，这些人不敢以一种“个人行为”的方式，私下向媒体呈上“会议纪要”的——哪怕有再大的“诱惑”，这“诱惑”与他们此举可能得到的“损失”也将成比例。

　　6.

　　我的下一个推断已显而易见了。我以为，“披露纪要”不是“个人行为”，准确地说应该是“不是普通职员的个人行为”，要么，它是足协统一的一种“职业行为”，要么，它是代表某(几)位足协要员意志的一次“行动”。

　　那么，为什么？到底足协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采取这样的一次行动？

　　我不得不承认：以下的分析判断更多地来自于我个人的“联想”与“思考”，因为，我没有也不太可能去拨通南勇抑或朱和元的电话，去探问其因；我甚至连《足球》老总谢奕老师以及同行刘晓新的电话也没有拨动，我只想用自己最纯粹的感觉去最客观地说出我的想法……

　　我觉得米卢与中国足球人之间的关系只有两种定义——坏的时候是“针锋相对”，好的时候是“貌合神离”；永远也没有达到一种水乳交融、坦荡面对、心灵互动、情同手足的境界。

　　是米卢，率领中国队历史性地实现了进军世界杯的梦想；同样，是米卢，在执教的两年中给中国足协出了无数的难题；是米卢，在习惯于发号施令的足协官员面前屡屡行为越轨，抗旨不遵；是米卢，在十强赛后成为了举国上下四百双手在眼前挥舞的“第一功臣”(也是惟一)；也是米卢，在前阶段一系列“疯狂的走穴与拍广告”中日进斗金……

　　在米卢无限风光的同时，中国足协正在因“黑哨”、“假球”风波接受着疾风骤雨般的抨击、指责，甚至有足协高官还被指控收受巨额贿赂；十强赛巨大成功的光环瞬间从足协人等的头上剥落，而只有在米卢一个人的身上熠熠闪烁，……这是现实——对米卢来说是一份“美好”；而对足协来说可谓是一份“悲凉”。

　　“功劳不是哪一个人的”——就连一向在米卢面前扮“红脸”的阎世铎，在十强赛后公众神化米卢的高潮中，也忍不住甩出了这样的话语。明眼人都看出来，阎掌门真正想表达的含义在于：功劳不是米卢一个人的，足协也有其中的一份。

　　但阎世铎只能说到到此为止。对于像体育总局这样的上级，足协找不到最好的表功方式，(黑哨风波也让足协向上表功失去了最佳时机)；同时，对于舆论公众，足协也找不出一种最自然而切实的方式去表明自己的功绩；但在失落的现实中，自恃有过功劳与业绩的足协又不甘心就此成为被人遗忘的角落。于是，有人想到了“会议纪要”；于是，一段历史就这样浮出了水面……

　　7.

　　如果说足协对中国队进军世界杯确有功劳的话，那么，这份功劳不可能体现在对球队技战术改造与比赛的临场指挥上，而只能体现在对球队的管理的层面上。对球队的管理，若以“擒贼先擒王”的古训作为原则，也只有体现在对米卢的管理上。《神秘的十九天》所披露的正是这样一段“管理米卢”的历史；中国足协在十强赛前夕，针对米卢身上的问题加以了“铁面无私”的改造与整顿；“秘史”中已经记载或将要展现的恰恰是足协敦促米卢改进工作态度，改进工作方法，甚至改掉“坏的生活习惯”等等一系列的史实，包括“强迫”米卢接受孙继海，在足协看来，正是自己在非常时期，义然决然地向一向我行我素的米卢挥舞了杀威棒，才使得米卢“迷途知返”，从而奠定了十强赛顺利出线的“伟业”——“这种功劳是“大大的”，也是现于无形的，更是该赢得历史的承认与认可的”，我猜想，足协的人是这样想的。

　　我曾经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秘史”只披露了十强赛前的区区19天？为什么最为关键的十强赛期间的“秘史”没有被一并披露呢？

　　答案其实不难理解。因为十强赛开战之后，中国队一路高歌猛进，有关具体比赛的胜利过程，假使有为数不少的“秘史”，这些“秘史”都在出线的背景之下，不可阻挡地全部归结于“米卢一个人的功劳”了——披露“秘史”的人，是不太可能在为自己树碑立传的同时，再给已经大红大紫的“对手”助上一臂之力的。

　　8.

　　一个人长时间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是很容易在孤独思考中想清一些问题的。在米卢因肺炎住院治疗的先后脚，南勇也因胃出血在病房中捱过。整个十强赛，南勇是以中国队内部“最高领导”的身份参与其中的。也许，他觉得是时候了，是该将一段“秘史”揭开的时候了。

　　我说过，作者在前言中表述的自己写此文章的心态，实际上应当是“披露历史的人”的心态——你能想象如果是足协早100天或晚100天披露这段“秘史”，又会是一番怎样的“热烈反响”吗？

　　从纯新闻报道的价值衡量，《神秘的十九天》无疑是一篇非常抢眼的文章，从对历史负责的角度上讲，该文无与伦比的真实性也注定其是一部佳作；当然，有人会认为《足球》被足协当“枪”使了一回；但新闻就是新闻，媒体就是媒体，君不见，与《足球》分庭抗礼的《体XX报》早已经被米卢当“炮”使了半年多了吗？

　　这段历史的呈现，真正有意思的还不仅仅是历史本身；与一场足球比赛有类似之处，不是说重要的在于“过程”吗？

　　一个很现实的疑问是：谁能保证90几天后，“神奇米卢”不会率中国队再在世界杯上创造一份更大的奇迹？谁能保证再创造这份更大的奇迹之后，舆论不会再次掀起一轮更波澜壮阔的“保米浪潮”呢？那么，已经对米卢感觉“受够了”的足协人，在面对呼吁与米卢续约的声浪中，又该呈现出如哽咽在喉、如坐针毡了。我敢说，对足协与国家队有关的所有人来说，那恐怕都会成为一场“噩梦”。

　　所以，我认为在现在披露这段“秘史”，有着其历史与现实的意义，更有着深远的未来意义。

　　9.

　　重申我的几个观点——

　　(1).《神秘的十九天》是一篇很好看的文章；

　　(2).披露“秘史”不是简单的“个人行为”；

　　(3).留心秘史披露后的足协相关人士的反应会说明许多的问题；

　　(4).足协与米卢之间的关系正在进一步疏远；

　　(5).“会议纪要”不是在很久以前，而是在近期(春节左右)交予有关媒体的；

　　(6).我个人只是将其作为一段真实的历史写照来看待；

　　(7).历史不会自动呈现出它的本来面目。(董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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