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与2002年新旧之交，中国足坛爆发了一次史无先例的大地震。这场源自浙江杭州的反黑地震震动全国，至今余波未平，各方关注。这起发生在中国体育界的重大事件到现在还曲直难分，是非难断。当我们--一家处于事件发生地的体育专业媒体为读者梳理已知的，提供鲜为人知的独家内幕之前，我们不妨把视线投向大地震发生前更远的时空。因为对此次足坛大地震，七个月前曾经有一个预言家作过十分准确的预言。

　　2001年5月22日，也就是去年足球甲B联赛在杭州黄龙体育中心发生的“5·19”事件的第三天，被称为中国足坛掌门人的中国足协专职副主席阎世铎在全国足球联赛工作会议上说：“我感觉今年中国足球要出事，而且要出大事，大家要做好出大事的准备。”他表示，今年联赛第一阶段的形势不错，但第二阶段的密度更大，形势不容乐观，出事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通过第一阶段联赛来看，出大事的苗头和潜在的因素大大存在，而且还在不断升温。”不过，阎世铎没有解释所谓的大事指的是什么？

　　阎掌门的陡然之言在国内引起了关注，但他没有对之做更多的解释，又让人感到玄机无限。仅仅时隔半年之后，阎世铎的预言得到了应验。9月29日、10月6日、甲B联赛最后两轮爆发了大规模的赤裸裸假球事件。不少比赛大比分“放水”，有的场次进球数高达十多个，有的场次队员集体罢赛以抗议裁判执法不公……联赛秩序大乱，假球“黑哨”频发。事件发生后，中国足协对涉嫌打假球的俱乐部进行了严厉的处罚，面对重罚，俱乐部表示不服，纷纷上诉喊冤，并责问足协：“为什么只打假不扫黑？”媒体和社会舆论也一片哗然，纷纷指出，足坛乱象背后更深层次在是黑哨问题、腐败问题。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足坛“反黑风暴”呼之欲出！12月11日，吉利足球俱乐部在羊城广州打响第一炮。他们发表致球迷公开信，宣布退出足坛；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揭黑；向法院递诉状，状告中国足协。12月14日，吉利在广州炮轰足协后的第三天，绿城足球俱乐部与吉利联手在杭州大曝足坛黑幕，新华社、中央电视台、浙江电视体育健康频道等全国50多家媒体争相报道，从而引发了中国足坛的一场大地震。12月15日，浙江省体育局局长陈培德在杭州黄龙体育中心怒斥黑哨，以一个政府官员在身份站出来向足坛腐败宣战。2001年年末，中国足坛正如阎世铎所预言在那样，一片大乱，出了大事，“反黑风潮”风起云涌！

　　1、风起羊城

　　吉利致球迷公开信

　　2001年12月11日上午11：00，我们频道《体育新闻》栏目的制片人收到从广州发来的传真。传真来自广州吉利足球俱乐部，一份是广州吉利集团在当天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正式退出足坛的新闻通稿，一份是长达九页的致全国球迷的公开信。

　　吉利集团作为浙江的一家企业，2001年在广州投资搞足球。作为浙江省的一家体育专业媒体，在这一年中对于甲B赛事，我们关注的重点除了绿城便是吉利。这一年，浙江人告别了足球沙漠，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甲级球队，第一次有了浙江企业投资的甲级足球俱乐部。从地域和感情上来说，我们把绿城和吉利都看成是自己的球队。2001年，绿城和吉利这两家初涉足坛的浙江企业经历了风霜雪雨。整个赛季下来，吉利与我们从相识到相熟。今天，在吉利要退出足坛之际，李书福给我们发来传真，其含意十分明确，希望通过我们向浙江的媒体和球迷作个告别。在这长达九页的致全国球迷公开信中，我们读出了李书福对中国足球现状从希望到失望，从眷恋到无奈的情绪，读出了李书福对甲B联赛丑恶不断、腐败丛生现象的愤慨，这封公开信可以说是这场足坛大地震的第一篇文字宣言。

　　广州吉利俱乐部致全国球迷公开信(全文)：(详文见新浪报道)

　　李书福、桂生悦公开揭黑

　　风起羊城

　　就在李书福给我们发来传真的当天，12月11日，吉利集团在广州举行新闻发布会。吉利集团董事长李书福、原广州吉利足球俱乐部总经理桂生悦、常务副总鲍仲良及吉利集团常年法律顾问楼韬与来自全国的媒体记者面对面。在吉利新闻发布会上，李书福和桂生悦公开揭黑，炮轰足协。这场足坛扫黑风暴由此拉开了序幕。

　　李书福、桂生悦广州揭黑实录：

　　关于中国足球

　　说到中国足协“罪责”，平时口才极好的李书福有时激动得话都无法说完整。“吉利集团是带着‘迷惘和希望’进入中国足球的，在我眼中，原来以为足球只不过是个踢来踢去的球这么简单，但介入不久就让我大吃一惊，为一场球∏万、?0万地行贿，可是从来没有一个搞足球的官员、裁判员给抓起来。”“我是搞经济的，有时我们也需要请主管官员吃顿饭，或者送点小礼品。但是，这些官员非常谨慎，吃饭都很小心，礼品多了就不敢收。但足球界就不同了，送钱不怕多，越多越好，一大包钱都敢收，少了不要。”“整个足坛似乎与中国经济的市场化进程格格不入，场内的游戏规则基本上是被场外的黑幕交易所左右。中国足协为所欲为，没有规矩。”“我们觉得中国足协本身的工作也是有许多失误的地方，尤其在处罚的时候他们对自己的一些失误连自我批评的勇气都没有，有一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感觉。举一个例子，联赛后期，足协召集各俱乐部总经理开会，足协一位副主席公开向我们表态，联赛后几轮请外籍裁判；但我们在后期的一场关键比赛中，事先足协已经表示将由外籍裁判执法，但当我们到了之后，发现当地媒体已经将这场比赛的裁判员登出来了，是国内的。当时我们还不相信，去问足协有关官员，比赛前一天这位官员还向我们表示，他们不知道裁判员是谁。但结果正如当地媒体事先预料的那样。更奇怪的是，这名裁判员本赛季执法了该队场比赛，是今年绝无仅有的。足协这不是公开欺骗我们吗？但他们从来没有向我们解释这件事。”“这次中国足球冲出去了，但与我国经济取得的成就相比，这算个屁！与经济界相比，足球体制没有根本改变，足协官员没有从根本上去解决发展中的问题。足球也完全没有纳入法制的轨道，司法界对足球的了解非常肤浅。多少球迷在呼唤，但就是没有人来管理。这样下去的后果非常严重！”

　　关于裁判员

　　由于吉利俱乐部一直对执法吉利与上海中远队比赛的裁判员执法有看法，李书福对裁判员意见相当大。“接触足球不久，有人告诉我要跟裁判搞好关系。我开始以为只要一起喝喝酒，或者给个几千元也就行了。但是他们的口张得很大，几万、几十万的要。全中国，这么多人关心裁判，关心足协官员，这正常吗？”“对于裁判来说，还要证据吗？只要看看裁判的收入与他们的住房、用车是否相符就足以说明问题了。法律上有一条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在其它领域，不是有很多官员都因为这个原因给抓起来了吗？但足球界呢？”(桂生悦插话“谈到黑哨有没有证据这个问题，我举一个例子：与上海中远的比赛结束之后，我上京找中国足协投诉本场比赛的一位助理裁判。联赛部一位官员亲口告诉我，在中国有两个裁判肯定是不可能收受贿赂的。这话的言下之意还不是很明确的吗？肯定这两个裁判不会收受贿赂，那不就是说明其他裁判有问题吗？中国足协的一些官员对裁判的情况是了如指掌的，但他们从来不去抓。”

　　关于吉利俱乐部

　　“为了取得好成绩，吉利也曾经送过钱给别人，是通过中间人送的，他有没有给裁判我不能肯定，但我们肯定有过这笔开支。也有俱乐部向我们行贿，让我们放掉某场比赛，但我们没有答应。”对于吉利俱乐部自身是否也曾经涉及过假球黑哨，李书福没有说得太仔细，但他表示如果需要，他愿意到法庭上陈述。他同时向记者透露了某场比赛前对手向外籍球员图穆“行贿”的经过。“在联赛后期，我们赴某地与某某队打比赛，图穆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表示愿出示万元要求图穆在比赛中不要进球，图穆表示，我们队赢了比赛奖金也可以发这么多，结果这位打电话的人表示，他再向某某请示能给多少钱，后来又向图穆表示可以给他表万元，只要他在比赛中不要进球。对方给图穆打电话时，我就在旁边。”在新闻发布会上，李书福和桂生悦都明确表态，他们欢迎中国足协就他们的发言进行回击，最好就将他们和吉利集团告上法庭，因为他们手头上都有中国足球“黑假”的具体证据，他们甚至不惧怕以他们的亲身经历当中国足球的“污点证人”。“如果有司法介入，我们愿意站出来作证。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净化中国足球风气，中国足球如果再这样搞下去是非常危险的。”李书福答记者问。

　　记者：你说黑哨有没有根据？李书福：有，在甲B的工作会议上足协的一位官员当着所有的甲B老总表态：因为今年的比赛涉及到冲阂所以甲最后几轮请用外籍裁判而事实上没有请外籍裁判。(编者注：事实上足协在最后一轮请了两名中国足协以外的裁判，一个是执法江苏舜与成都五牛的韩国裁判金永洙，另一个是执法浙江绿城与长春亚泰比赛的中国香港裁判。显然在这个问题上吉利揪住的是，足协没有在后三轮的关键场次中都用外来裁判),这使我们感觉到足协的这位官员欺骗了我们所有甲B俱乐部总经理。

　　记者：那只能说是欺骗,不能说是腐败。

　　李书福：这种欺骗背后到底隐藏了些什么东西,我们说它是腐败。

　　记者：但你有没有证据?

　　李书福：但我就说它是腐败。

　　记者：你认为中国有黑哨吗?

　　李书福：有。

　　记者：但是现在没有抓到啊?

　　李书福：但是这是大量存在的,这是事实。

　　记者：你们有没有给裁判贿赂过?

　　李书福：我们没有直接送钱给裁判,是通过中间人,至于中间人有没有把钱给裁判我们就不清楚了。

　　记者：如果要你当污点证人你愿不愿意?

　　李书福：我愿意。

　　记者：有没有人出钱让吉利输球?

　　李书福：有。

　　记者：如果你有根据的话,你将是中国足球的第一人,将是中国足球走向光明的第一人。

　　李书福：就是要设立足球法庭,足球警察,要靠司法介入。你说裁判开的车、住的房和他们赚来的是不是成比例,如果不成比例那么他们就算是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如果我说错了,我愿意接受法庭的处罚。

　　记者：如果中国足协有空,这场官司就打定了。李书福：如果要打官司,我还要求法庭现场直播,如果不应战,说明他们心虚,如果应战就讲道理,事实就是事实。中国足球有很多内幕别人都不知道的,你们媒体应该有责任做到让司法机关都知道,这样才能把中国足球引入光明。我在涉及足球之前还不知道中国足球有多黑,进来以后才知道一场比赛可以收5千、5万、10万多的黑钱。我讲的话是负责任的,我这个人就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憋在心里很难受。

　　吉利状告中国足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宣布退出中国足坛，在广州炮轰足协的吉利集团12月13日又一次向足协发难。这天上午，广州天河区人民法院受理了广州吉利汽车足球俱乐部状告中国足协侵害其名誉权的诉讼，并收取了7110元诉讼费。吉利结束了中国足坛不当被告的历史。当天，这一消息在第一时间，由吉利集团总部总裁办公室副主任赵旭打电话告诉了我们频道的体育新闻栏目组。吉利汽车足球俱乐部状告中国足协的案由是侵害名誉权纠纷，其诉讼请求为3项：1、请求判令被告停止侵害，并在中央电视台或全国性媒体上向原告公开赔礼道歉，消除影响，恢复名誉；2、请求判令被告赔偿原告经济损失30万；3、请求判令被告承担本案诉讼费用。

　　原告方“吉利俱乐部”在起诉状中称，2001年10月16日，中国足球协会(以下简称被告)向中央电视台等有关媒体提供了内容严重失实的《关于对广州吉利队违规违纪的处罚决定》的新闻材料，由中央电视台在体育新闻中对全国进行了全文播发。10月17日，《广州日报》、《羊城晚报》、《南方都市报》、《足球》报等广州媒体均对上述内容失实的新闻材料进行了刊登。同时，全国各地的电视台、报纸、广播、网络等媒体对此内容进行了大量的转发。被告在处罚决定中所反映的内容迅速传遍全国。由于被告在决定中所反映的内容严重失实，造成了原告的名誉受到了严重侵害。

　　起诉状称，作为新闻材料的提供者，被告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被告故意捏造事实，并借助媒体的影响力进行广泛的传播，其主观过错是十分明显的。起诉状表示：被告在该新闻材料中，对2001年9月29日全国足球甲B <sports.sina.com.cn/chinab/>联赛21轮对原告广州吉利汽车足球俱乐部以及所属球员、教练、工作人员在该场比赛中的行为作出严重失实的描述，制造出“广州吉利队因对上海中远汇丽队在比赛补时阶段的进球对裁判员的判罚表示不满”、“在社会上造成极坏的影响”等严重失实的情节，从而达到损害原告名誉及任意对原告进行处罚的目的。“吉利俱乐部”在起诉状中称：被告中国足协向新闻单位提供的新闻材料严重失实。其中，被告在材料中称：“1号守门员田野带头对裁判员进行指责”，原告认为，此情节纯属捏造；被告在材料中又称：“在部分运动员围攻指责裁判员的混乱时机，28号外籍运动员图穆企图将一张大面值人民币塞进助理裁判员的口袋里，以此方式来侮辱助理裁判员”，原告认为，此节内容纯属被告故意编造以损害原告及所属球员的名誉；被告在材料中还称：“主教练周穗安以及俱乐部总经理桂生悦对裁判员进行指责，延误比赛时间，经裁判员和比赛监督的多次劝告仍置之不理”，原告认为，事实上并无此事。起诉状还认为，被告所称“周穗安又在赛后新闻发布会上发表与比赛相关的不负责任的评论”也属“故意加罪”。

　　起诉状表示：由于被告在该新闻材料中严重的失实描述，并故意将该材料提供给媒体，造成原告在全国球迷乃至全国人民面前，形象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原告方的全体球员、教练以及工作人员精神受到了严重伤害。同时，原告作为一个足球俱乐部、一个经济实体，在经济上同样受到了严重的损失。

　　起诉状认为：由于被告将失实的新闻材料主动向新闻媒体提供，致使新闻报道主要内容严重失实，被告应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规定，法人的名誉权依法不受侵害。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若干问题的意见》以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名誉权案件有关司法解释的规定，被告上述行为已构成对原告的名誉权侵害。被告除应对原告停止侵害、消除影响、恢复名誉、在全国性媒体上公开赔礼道歉外，还应承担对原告经济损失的赔偿责任。

　　原告在起诉状中请求受理此案的法院查明事实，依法支持原告的诉讼请求，以保护原告的名誉权不受非法侵害。吉利集团的常年法律顾问、浙江星韬律师事务所主任楼韬在接受了媒体记者的采访时表示，对广州天河区法院依法受理此案，此举是中国司法实践的一大突破，也是对一度出现的“如果‘吉利’告中国足协，法院不会受理”的说法的否定。楼韬认为，在法制建设日趋健全的中国，任何行业都必须遵守法律，任何行为都必须置于法律的监督之下。楼韬表示，“吉利”打这场官司的目的，是为了证实中国的企业法人的合法权利都受到法律保护，而不受任何人、任何团体的侵害。任何行业都没有超越宪法和法律的特权。同时，这场诉讼可能会涉及中国足坛的许多内幕，“吉利”方希望通过本次诉讼，使中国的司法介入中国足坛，让中国足坛从此置于中国法律的监督之下，而不是用“行规”来取代法律。

　　吉利集团在广州退出足坛，公开揭黑，状告足协的一系列行动，如一场大地震来临前的微震。李书福的浙江老乡，去年甲B联赛中的难兄难弟宋卫平，虽然远在千里之外的杭州，却受到了巨大的震动，宋卫平感到引发一次足坛大地震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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