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阎世铎为米卢接风洗尘

　　[连载廿八]●董路

　　编者按：《体坛周报》重树“倒米”大旗，该报名记马德兴以“国旗事件”炮轰米卢；而十强赛中米卢的红颜知己却易帜加盟这个“反面媒体”，说到底，米卢不过是新闻大战中为击败对手而需拥有的一件锐利武器罢了。

　　[接上期]对于米卢来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似乎总是比“行百里者半九十”要更接近于一种实际。

　　十强赛，中国队凭借一个好的开始，带来了一个最好的结果，亚洲杯呢？小组赛首场大难不死战平韩国队，同样让中国队走上了一条正轨。

　　“国旗事件”

　　“爱国主义”多少年来始终是一件锐利的武器。如果你站在“爱国者”的立场上，用“爱国主义”去攻击那些有悖于“爱国主义”的人和事，你多半会赢得最广泛的支持并且借以立足于不败之地。

　　自从《体坛周报》针对一些“生活琐事”向米卢发动首次大面积攻击但没收到特别明显的效果之后，我就预感到他们在耐心等待着适合的机会，再次扯起“倒米”的大旗。

　　这并不是我以“幕后诸葛亮”的姿态做着“先知先觉”的卖弄。其实，那是一种必然的趋势。每一次大赛，都是足球媒体残酷厮杀，你死我活的战场，在主要竞争对手《足球》报依靠李响死死抱住米卢这条粗腿，占据了国家队新闻发布的桥头堡的时候，《体坛》只能以挑战米卢为己任了。坦白地讲，那是媒体大战中，处于相对劣势的一方，在战略上的惟一选择。

　　换一种角度来看待，亚洲杯新闻《体坛》以“国旗事件”炮轰米卢，与十强赛前夕以重金从《足球》报挖走李响，这看似两种截然不同、一明一暗的手段，从本质上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其目的都在于用最有力的方式最大限度地打击竞争对手的势力。

　　《米卢，请尊重中国》———这是亚洲杯中国队首场比赛刚刚战罢，《体坛》在头版头条的巨幅标题。文章以米卢无故不出席中国队赛前升旗仪式的新闻事实为依据，并且以米卢此前执教美国、墨西哥等队时均出席赛前升旗仪式的历史背景作为佐证，对米卢这种“不尊重中国”的行为给予了公开。一时间，米卢处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从纯新闻的角度衡量，《体坛》的这篇文章做得很漂亮！也引起了很强烈的反响——互联网上，网友马上分为两派开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消息也迅速地反馈至黎巴嫩前线，一只球分别踢到了米卢和足协官员的面前，他们在等待着双方给出各自的解释说明。“我觉得这种问题没有必要作什么解释。”在黎巴嫩，米卢对着CCTV《足球之夜》的记者伸过来的话筒说道，“我非常尊重中国，在中国我生活得很不错，很幸福。当然，我有自己的个人习惯，就像你们每个人也都有着自己的习惯一样……如果人们能够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我对中国足球正做着什么这样的问题上，我会感到更高兴……”

　　可以想象中国足协官员一定和米卢就出席升旗仪式一事与米卢进行了沟通，同样可以想象的是，米卢对足协官员的解释与上述对媒体的解释一定是如出一辙。所以，中国队代表团团长南勇随后所表达的观点与米卢的说服可谓是遥相呼应——“中国足协只能依据双方工作合同中的有关条款对米卢先生的行为进行管理与约束……”显然，世界上任何一份教练工作合同中都不可能明确写下“在每场比赛前必须按时出席升国旗、奏国歌”这样的文字。

　　我觉得探讨米卢为什么不参加升旗仪式不如琢磨米卢不参加升旗仪式时又在休息室独自做些什么来得实际而有趣。

　　我在国家队中的一位国脚朋友后来帮我揭开了这个“谜底”———在中国队一场国际比赛之前，这位当场比赛打替补的哥们由于肚子突感不适，在赛前滞留在中国队休息室里的洗手间解决问题，因此没能到场参加升旗仪式，正因如此，他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看”到了米卢在休息室那几分钟独守空房过程中的一举一动。

　　“也没啥，老米先是在那闭着眼睛、嘴里嘟嘟嚷嚷地像是在祷告。”过后，这位国脚向我说道，“然后，他把平时拴着的那个手包放到面前，拉开拉链，开始把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拿，全拿出来之后，又开始一件一件放回去；隔了一会儿，再一件一件拿出来，然后，又一件一件放回去，表情特严肃……”

　　好啦，我想大家都差不多明白了。升旗仪式那短短的三五分钟时间，对于米卢来讲是属于其自己的一点时间；空空如也的休息室不时也成为了宝贵的属于其自己的一点空间；然后，在自己的时间与空间里，米卢做着自己的事情———祷告、拿放东西。这两件事情先不论其必要性与重要性如何，至少都是米卢不可能当着球队其他人的面，或者在场内众目睽睽之下去完成的。

　　我一直觉得如果一个人在某一方面具有木秀于林的特殊专长的话，那么，他在很多方面也同样会表现出一些有别于常人的“怪癖”。

　　这种“怪癖”的另一种比较文雅一点的说法就是两个字———“习惯”。

　　精神的胜利足球的本质还应是足球本身。任何足球以外的

　　“足球新闻”只能是插曲，不可能是主旋律。“国旗事件”随着比赛的继续进行，很快便被人们淡忘了，人们更关心的还是中国队在本届亚洲杯赛上究竟可以走多远的问题。

　　米卢在教学方面的造诣如何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对教学的感觉非常好——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十年前或者二十年前他所教球队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以一个什么样的比分取得了一场什么样的胜利；而就在中国队刚踢完与韩国队第一场小组赛后，米卢便公布了他的一个预测：中国队积两分便可能小组出线。

　　亚洲杯中国队在分组抽签中的手气不如后面的十强赛。当时韩、中、科所在的这个小组被称作是“死亡之组”。不过，如果你想到参赛队只有4支在小组赛后被淘汰，换句话说三个小组中的两个小组第三都可以进8强，所谓“死亡之组”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当然谁能赢得小组第一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显得尤为重要。因为，那将使得该队在1／4决赛避开其他两个组像日本、伊朗、沙特这样的夺冠呼声最高的几支球队。

　　中国队首战逼平韩国队之后，第二场又胜了世界杯外围赛的小组头号劲敌印尼队。印尼队在首战也逼平了科威特队，而科威特队在第二场比赛中又战胜了韩国队！总而言之，韩、科、印三队之间鹬蚌相争，让中国队坐收渔翁之利———小组赛最后一场中科之战，中国队只要踢平科威科，便可以凭借净胜球多两个的优势压倒同积5分的韩队以小组头名的身份进军8强。

　　从某种角度上讲，亚洲杯中科之战是一场典型的显示浓重“米氏指挥风格”的比赛。浪漫的米卢在对待比赛(正式的不痛不痒的热身赛之类)时的态度总是那么的现实。———以最稳妥的战术打法，去争取赢得一个最理想的结果，根本不会考虑更多的有关过程中的积不积极，潇不潇洒与好不好看。

　　这是米卢闯荡江湖数十年形成的一种“职业本能”———一如一名“职业杀手”，惟一的目的就在于完成对猎物的致命一击，而别无它求。

　　如果用中国人传统的算“球”标准去衡量，那场中科之战无疑是一场乏味的比赛———中国队将防守反击进行到底，保平的感觉比争胜要更为强烈，不思进取的场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上届亚洲杯上，戚务生执教的中国队同样在小组赛最后一战对日本队那场曾被许多球迷视为“奇耻大辱”的比赛。

　　在中国足球传统理念里面，一是要输得悲壮，输一个也是输，输N个也是输；赢，一定要赢得过瘾，能赢两个绝不赢一个；能赢N个绝不赢N-1个……说到底，中国足球以前数次栽在弱队脚下，从教练到球员在比赛前想的都不是能不能赢下对手，而是想着万一赢球不够多可怎么办？结果呢，非但没赢还没保住，只落得了“孔夫子搬家”的下场。

　　米卢比戚务生幸运。他让中国队踢得很难看的比赛却获得了一个人们都可以接爱的结果———中国队0比0战平科威特，如愿以偿地占据了小组头名。

　　“我们的队员踢了一场很聪明的比赛”。中科一战结束之后，米卢用欣慰的口吻发表了自己的评论。

　　从那以后，米卢也有几次在一场比赛之后用“聪明”来夸赞国脚们的表现。渐渐地，我发现了一条规律：凡是赛后被米卢冠以“聪明”的比赛，中国队踢得都与“漂亮”相去甚远，场面均是显得保守甚至被动，但无一例外的是最终都有着一个于自己来说最理想的结果。

　　永远不要相信米卢的“过程比结果更重要”的言论是由衷的———在米卢的足球字典里，只有对胜利的渴望与追求。

　　那是一场很大很大的雨，那也是一场及时雨。在雨中，来自干旱沙漠的卡塔尔人个个成了折了一条腿的骆驼，中国队干净利索地以3比1战胜了卡塔尔队，昂首挺进了亚洲杯的四强。

　　雨水，总是能够起到一种渲染气势的奇妙作用。以往，中国足球的许多次失败都在雨夜里重生，雨水是中国球迷的眼泪在飞；而那一场中卡1／4决赛，当漫天雨中，中国国脚们肩并肩、手挽手地高唱国歌的时候；当米卢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雨里指挥比赛的时候，人们开始为“米家军”将士的精神怦然心动。

　　打进四强，让中国足协松了一口气，让中国球迷舒了一回心。半决赛中国队2比3惨败日本队，那是一场中国队可以接受的“悲壮式的失败”。至于与韩国队的三四名决赛中中国队0比1的失败，仍然是一场“悲壮式的失败”———由于病，红黄牌停赛，中国队甚至勉强才踢足了一个首阵容。

　　如果单以成绩来论，“米家军”亚洲杯上的第4名远远称不上是什么“突破”；如果单以战绩论，“米家军”亚洲杯上6战2胜2平2负也远称不上是什么“出色”，但中国队在多场比赛所表现的一股久违的斗志与拼劲，着实令“许多人感叹不已”。

　　坦白地讲，亚洲杯是米卢与中国队的“精神”胜利。不论是什么样的胜利都是以奔走相告———因为，人们那个时候太需要用一份胜利去在米卢与中国队身上建立起一份新的信心了。这样的胜利之后，无论是阎世铎，还是球迷都找到了一点理由说服自己：米卢还行！国家队还有希望！

　　热烈的迎接也许在从黎巴嫩返回北京的飞机上，米卢还在为

　　亚洲杯最后两场连败在日本队和韩国队脚下耿耿于怀；还在为自己带队的成绩是否能让中国人满意而忐忑不安，但当航班平稳地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米卢

　　一眼看到红光满面的阎世铎正带领手捧鲜花的足协工作人员在此恭候的时候——他着实为此吃了一惊！

　　米卢仅仅迟疑了一眨眼的功夫，便迅速进入了角色。足协主席和神奇教练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说着类似“同志们，辛苦啦！”和“为人民服务！”这样的对白。

　　那天晚上，有美丽的月光。我和好友黄健翔一同驱车赶往机场，也去采访中国队的归来。当然，全国各地二十几家媒体的同行也从四面八方赶来，机场大厅内一时间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阎世铎和足协工作人员是进入机场内“零距离”迎接，我们一拨记者只能在接机口外等候。面带疲惫笑容的国脚们一个个地走了出来，又一个个地被记者们分头缠住。米卢大体上是最后一个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着一身代表团统一的藏蓝色西服，看上去精神百倍的样子。“祝贺您！”我走上前去对米卢说道。然后将此次同来的黄健翔介绍给米卢。米卢当然认出了他此前在电视上经常目睹的黄健翔。“你的解说很棒！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米卢和黄健翔开着玩笑。

　　“怎么样？一切都好吗？”米卢转向我，笑着问道。

　　我点头，傻笑。突然，米卢走近我，在我耳边小声说道：“那个马(德兴)居然说我为什么不参加升旗仪式！简直莫名其妙！”

　　虽然，米卢仍然没有轻易忘记“国旗事件”。在米卢的头脑中，马德兴因那次昆明飞行集训间在新闻发布会上的一场舌战已经成为一个“反面人物”；马德兴所效力的《体坛周报》也因此成为了一个“反面媒体”，加上李响有足够条件与机会向米卢介绍自己当时服务的《足球》报和《体坛周报》的特殊的竞争对手的关系，所以，你尽可想象出米卢对《体坛周报》的印象是什么。

　　至今，我仍然没有拜读李响的《与米卢的心灵对话》这本书，我也不知道书中李响是否或者怎样记述十强赛前自己在由《足球》转会《体坛》过程中，米卢究竟作出了怎样的反应。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点”。

　　好吧，让我将我听到的米卢的反应描述一番吧———

　　当李响向米卢征求自己要从《足球》转到《体坛》一事的意见时，米卢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和大惑不解。他一时无法接受自己最亲近的一位记者(或曰红颜知已)居然要加盟一家一度将自己“搞来搞去”的“反面媒体”。

　　后来，米卢平静接受了这一现实。“我不明白LiLy为什么要去《体坛周报》？”米卢身边的朋友曾经向米卢表达了同样的困惑。

　　“如果你知道对方出了多少钱的话，你就会明白了，”这是米卢的回答。

　　那天晚上，“米家军”从飞机场被接至足协的大宝饭店，在一楼宴会厅，足协官员为米卢和国脚们接风洗尘。

　　阎世铎把米卢安排坐在自己的右边。席间，举杯相撞，感谢、鼓励的话语句句温暖人心。有人为证；餐桌上，阎世铎和米卢亲密无间地笑逐颜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几天之后，米卢便度假去了。亚洲杯的成功，阎世铎的褒奖，此前“保米”与“倒米”之间的争论休战了。

　　想来，那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安静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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