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假如有机会执教曼联

　　●董路[连载廿六]

　　编者按：你知道米卢心里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烦恼吗？他虽不愧为“世界杯教练”、冷门教练”、“出线教练”，但他不是“冠军教练”！因而他也特别钦佩“冠军教练”弗格森，渴望有朝一日像弗格森一样执教曼联，并且宁可自掏腰包！

　　[接上期]米卢只身在欧洲巡视范志毅、杨晨、谢晖3名球员的同时，中国甲A联赛的赛场上也不断地传出重大新闻———先是桑特拉奇终于从山东鲁能走下神坛，黯然下课；后是彼德洛维奇大闹球场，追打裁判，被中国足协绳之以法。总之，加上先期已经走人的乔利奇和奥斯托杰奇，整个2000年赛季，曾经风光无限的南斯拉夫教头已陡然陷入无穷无尽的水深火热之中。

　　当然，那不太关米卢的事……

　　向往“上流社会”

　　美国在世界政治与经济上算是“上流社会”，但在世界足球面前，显然不是。墨西哥、哥斯达黎加、尼日利亚包括中国也都只是国际足球领域里的“第三”至“第五”世界。所以，坦白地讲，作为这些国家球队的主教练，米卢似乎离“上流社会”还有着一段距离。

　　说到底，米卢是一个“追梦的人”。当年他很早便离开塞尔维亚那片祖国土地，先到瑞士，再去墨西哥，然后周游世界，是为了追寻自己的梦想。米卢说过，自己是一个“足球疯子”，他的梦想自然也与足球有关。我想，米卢真正向往的是国际足球的“上流社会”吧。

　　如果您要以为我的文字在贬讽着如今至高无上的博拉先生，那么，我想您误会了我的意思。“只要有梦就会有明天”，这一点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像我们身边的许多人，他们辞别祖国，远离亲人，飘荡世界，也许先去了波利维亚或者马耳他，但他们内心真正向往的目的地可能是美国或者意大利，这难道不是一种“追梦”吗？

　　关于米卢，有许多疑问。比如，我曾经奇怪过为什么米卢不习惯说自己的母语———塞尔维亚语而偏偏对西班牙语情有独钟(如果中国球员能听懂西班牙语倒另当别论)？直到后来我知道在国际足坛，西班牙语是第一官方语之后，我想，心存向往的米卢是不可能操着塞尔维亚语出现在他的足球事业中的。

　　有人称米卢是一位“国际人”，“国际人”本该是说英语的；我以为将米卢称之为“国际足球人”似乎更准确一些，“国际足球人”当然首先要能熟练地说一口西班牙语———那是一种随意识的追求体现，或者说是一种自我定位。至少，在中国执教，米卢究竟是说塞尔维亚语，还是西班牙语甚至是爪哇语本都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区别的；而且，不管怎么说，20多岁才离开南斯拉夫的米卢，即使能讲一百种语言，说母语按理应该是最流利、最容易、最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思维的吧。

　　这没什么，这很正常。比如，以米卢与生俱来所拥有的语言天赋，经过近两年时间的耳濡目染，他似乎应当可以讲一些相对完整的中文，但至今其中文水平仅限于能说出类似“谢谢”、“没问题”、“慢慢来”以及“李铁”、“佳一”这样的单词。

　　对于一些有天赋的人来说，做事情不会有能与不能之分，只有愿意和不愿意之别。

　　我知道我说得有一些多了，但我仍想更完整地表达出我的意思。我坚持以为：米卢自己一生最大的梦想远远尚未实现；因为这样的梦想也是无法在墨西哥、哥斯达黎加、美国、尼日利亚、中国这样的国度里得以圆梦的。

　　实际上，在过去的十几年间，米卢曾经有过两次接近实现梦想的机会———一次是执教意大利的乌迪内队，另一次是执教阿根廷的球队。但，很遗憾，米卢没有能够坚持下来———两次都成为了匆匆的过客。

　　米卢当然没有放弃自己向“上流社会”的冲击。这一点上，其执着的精神一如中国足球几十年对世界杯的求之若渴。虽然，米卢在中国执教好比是工作在远离繁华“大都市”的“遥远的村寨”，但，他不会错过出席任何一个热闹且上档次的“城市Party”——如果条件允许的话。

　　所以，世界杯的抽签仪式他去了；欧洲杯决赛他去了；美洲杯决赛他去了，甚至世青赛他也去了……那都是国际足球的“大Party”，是国际足球的“上流社会”的群龙聚首———博拉穿上本不习惯穿着的西装，带着习惯性的微笑穿梭其中，感受并享受那一种梦境……

　　这就是为什么米卢那次看完谢晖的比赛，第二天便马不停蹄地坐早班飞机从法兰克福飞往瑞士的原因———因为，由欧足联举办的欧洲杯教练研讨会将在日内瓦召开，不请自到的米卢有足够的面子进入会场，与勒梅尔、佐夫等一拨“贵族”教头并肩而坐，亲切交流。当然，通过这样的介入，米卢也是为了把握国际足球最新发展的脉搏，大体上是一种一举两得。一个测试坦白地讲，我与米卢之间的接触远远称不

　　上是“零距离”，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如果说要出米卢的书，李响要比我更有资格(确切说是更有条件)。

　　从一开始，当我有机会与米卢交流的时候，没有任何外人给我压力，让我非得从米卢的口中挖掘出集训名单或者主力阵容那样的独家猛料——我甚至觉得如果我表现出那样的功利色彩，米卢根本不会接爱我在其身边的存在。但我对米卢这个人还是非常感兴趣的，实事求是地说，我一直试图在琢磨他——琢磨他的性格、思维以及内心真实的想法(所以，连载在新浪网同步刊发时，有网友痛骂我“居心险恶”、“狼子野心”)。我之所以这样去做，我只是觉得不论集训名单、主力阵容都是一些不断变化的事物；而一个人特殊的性格、思维、想法却可能是永恒的东西。如果一定要用心探求的话，我以为针对“永恒”比“变化”应该更有意思一些吧。

　　我不否认，论经验与智商，我在米卢面前渺小得近乎可以忽略不讲；如果真的针锋相对的话，我压根成为不了他的对手。我只能选择一些适宜的场合，在米卢充分放松的情况下，用一些绵软的方式，对他实施表面上不含有攻击性的“偷袭”——这或许是一种卑鄙，或许米卢足以看穿只是不愿揭穿而已，但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我很想了解真实一点的博拉。

　　2000年8月“米家军”在昆明的那次集训，米卢在经历了“中韩风暴”之后，感受到国脚们在训练比赛中缺乏真正的锋线杀手，心中难免涌起几分失望情绪，甚至发出了“改造中国球员真的太难了”的感慨。

　　集训结束那天，准确说是集训最后一堂训练课曲终人散之后，米卢叫李响和我上了他的专车，带我们离开训练场。

　　车上，一脸汗水的米卢尽显疲惫，放松地把身体瘫在座位里。

　　“曼联又赢了。”我若无其事地提起了米卢最欣赏的世界球队。

　　“这太正常了。”米卢摊开双手，“他们踢的是真正的足球。”

　　“Mr.博拉，做一种假设：在薪水相同的情况下，如果让您在中国队和曼联队之间选择，您会去执教哪支球队？”

　　提问之前，我想过米卢的回答会是“曼联”，但他的回答还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如果真有机会执教曼联，我不要一分钱，自己掏腰包去都愿意！”米卢不假思索地说道。

　　“不要薪水？为什么？”

　　“在老特拉福德球场(曼联队主场)指挥曼联这样一支伟大的球队”，米卢微微眨起双眼，像是在向往着一个仙境，“那里的气氛，那里的草坪，还有人们的欢呼跳跃，挥动的手臂……一切都充满着神奇和刺激……”

　　“只是这些在吸引您吗？”

　　“当然不是啦，因为在那里执教，难度很大，也更富有挑战性，你会随时面临着许多不一样的压力问题，但我喜欢那种感觉。”

　　我决定把话题引伸下去。于是接着表达了自己的一个观点。

　　“我觉得即使您执教曼联并获得了欧洲冠军杯也称不上是什么‘奇迹’”，我说，“而您若能把中国队带进世界杯，那可是一个很大的奇迹’了！”

　　“NO！”米卢不以为然：“我不认为把中国队带进世界杯就是什么天大的奇迹——只要把球队组织好，再加上一点运气，中国队就能打进世界杯！”

　　几分钟之前还在为中国队现状“烦恼”的米卢，此时，又对中国队显示出了很强的一份“信心”了。

　　现在回想起这段发生在一年多以前的对话，再对比中国队十强赛的过程和结果，你不得不佩服米卢真的是很有远见的。

　　有意思的还在于，米卢为了执教曼联可以“自掏腰包”；而为了继续执教中国队也甘愿“不提(高)身价。”

　　钱，当然是重要的；但对米卢来说，“感觉”似乎同样重要。

　　我认为：米卢帮助中国足球实现了一个最大的梦想；但对其本人来说，他执教生涯中的“最高理想”却依然在追求的过程中……

　　米卢说过，在世界足坛上，他最钦佩的教练有三名——弗格森、卡佩罗和比拉尔多。如果你了解上述三人，就会知道他们都是“冠军教练”。

　　坦白地讲，米卢尚无法归结为“冠军教练”之列——他无愧于“世界杯教练”、“冷门教练”或者“出线教练”……但他不是“冠军教练”。

　　这或许是米卢心底一个挥之不去的“苦恼”吧。

　　所以，十强赛后我写过这样一段文字：冲杯成功，对中国足球来说是填补了一个空白；而对米卢而言，只不过是填充了一段时间。

　　迎接亚洲杯梦想是梦想，现实是现实。

　　10天之后，当米卢在欧洲“上流社会”游历了一番，重返于中国这一“遥远的边寨”的时候，他将要面对的还将是一些艰难的课题———比如，近在眼前的亚洲杯。

　　那个周五，我打电话给米卢“求见”。得了重感冒刚刚有所好转的米卢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们先在昆仑饭店打了几局桌球，然后坐了下来。米卢不时地要用手帕擦着鼻涕，说起话来也显得有些翁声翁气，但兴致丝毫不减。

　　虽然米卢一直对外称“亚洲杯并不是重要的，打进世界杯才是我们最后的目标”，但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不可能真正把他的话听进去。

　　那么，米卢呢？他真的觉得亚洲杯“并不重要”吗？

　　当然不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假如中国队在亚洲杯上碌碌无为，虽然还将继续向世界杯发起冲击，但率领球队的人也不可能再叫“博拉·米卢蒂诺维奇”了。

　　或许那次交谈只能选择以韩国队开始了———因为亚洲杯韩国队不仅与中国队同分在一个小组，而且双方首场比赛便将对阵厮杀。那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对手和一场重要的比赛。

　　“韩国(国奥)队挺可惜的，战胜了摩洛哥，甚至还战胜了智利队，结果却还是没能小组出线。”我用叙述韩国队在奥运会(当时正在举行)上的悲惨结局引开话题。

　　米卢当然也密切关注了韩国队在奥运会足球场上的表现。“韩国队赢了摩洛哥并不算什么，本来非洲足球水平与亚洲相比就优势不大。”米卢有些不以为然，“至于赢了智利队，那更多的原因在于智利队前两场已经两战两胜出线了，最后一场对韩国萨莫拉诺等好几个主力都没上场……不过，韩国队的失败对我们在亚洲杯上战胜他们可是个‘好消息’”。

　　说罢，米卢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

　　“参加亚洲杯的韩国球是国家队，实力应当要比在悉尼这支国奥队强一些吧？”我试探地问道。

　　“NO，并不见得强多少”。米卢接着说，“这一年多时间里，韩国足协把主要精力放在国奥队备战奥运会上，其国家队基本上没打什么国际比赛，配合方面本身就存在一些问题……”

　　说来也巧，就在和米卢交谈的过程中，我接到了一位同事的电话，被告之，由于未能完成率队在奥运会上打进八强的指标，韩国国家队兼国奥队的主教练许丁茂已向韩国足协提出辞职；而且韩国媒体风传当时正执教中国甲A沈阳海狮的内波姆尼亚奇极可能成为继任者。

　　“教练(许丁茂)辞职了吗？”米卢听到我的转述后立刻有了反应，“那对中国队岂不又是一个‘好消息’啦？”

　　玩笑过后，米卢又回归了一脸认真。“俄国人(温波)要接手韩国队？他以前是不是曾经在韩国执教过？”

　　“是的，带韩国富川SK队有3年的时间，而且战绩还不错”，我尽自己所知回答道。

　　“噢……”米卢陷入一段短暂的沉思。然后，又开口说道：“重要的不是谁来执教韩国队，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不断提高球队的自身水平。”

　　在任何情况下，米卢都不会轻易表达出自己心里某种程度上的担心、焦虑，更不用说紧张与惶恐了。——虽然，那短暂的沉默足以让我感觉到他对“知己知彼”(指中韩足球)的“俄国人”可能执教韩国队而给中国队带来一份更大的威胁产生了一定的担忧，但嘴上，米卢仍然不可能说出什么来。

　　同样的一种情形后来还曾发生过。在十强赛分组抽签之前，中国足协一直在为避开中国队屡战屡败的伊朗队而努力(当时尚以为沙特、伊朗两强将为两个小组的种子队)，米卢开始也认同足协的这一设想。但其间米卢又改了主意，执意要求足协首先考虑避开沙特队，而宁可选择中国队与伊朗队的狭路相逢。这曾经令中国足球队包括中方教练组人士大惑不解。

　　米卢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理由。我想，那与从中国甲A下课的桑特拉奇是沙特队主教练不无关系吧———桑尼太了解中国足球了，也可以说太了解米卢了，米卢恐怕认定那是对自己或者说对中国队都是一件多少有些“可怕”的事情。

　　有人将米卢执教的风格比喻作“游击战术”。对于“游击队”而言，最重要的在于：自己的行踪与实力不为对手所知。

　　在这一点上：米卢不会是无所谓的。

　　几天之后，被米卢钦点的18名国脚便在北京集中了。与此同时，甲A进入了歇战期，国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移到米卢和他的“米家军”身上。

　　对于即将迎来的亚洲杯而言，幸运的是李霄鹏，生不逢时的是张玉宁；紧张的是米卢；而不露声色的是阎世铎。

　　阎世铎开始做一种思考：假如亚洲杯上中国队战绩不佳，一旦米卢难以为继，那么，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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