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2月6日 星期二 北京：小雪昆明：晴又见米卢

　　飞机从首都机场起飞的时候，北京的天空开始飘洒着薄薄的雪花。立春过后，仍然雪从天降，多少有点怪怪的。

　　飞机在昆明机场降落的时候，春城的天空阳光明媚，甚至有些刺眼。应当说，有太阳的日子总会让人的心情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实际上，我本是可以从北京直飞曼谷去采访“泰王杯”赛的，但最终还是决定先赶到昆明与国家队汇合，然后一起启程。毕竟有一段时间没有随国家队采访了——就像一部很久没有上路的车，在再一次启动之前需要先“预热”一样。

　　新世纪的钟声仿佛昨夜刚刚敲响，但一不留神，中国队已经四战连败了；尤其近一阶段围绕着米卢、国家队有了那么多的纷乱说法，这支曾经很熟悉的球队在我的心里陡然已经有了“陌生感”了。这让我很是忐忑。

　　午后在酒店入住，小憩个把小时，下午3点半出门，打车直奔红塔基地。来昆明之前我已经打探好了——国家队下午将要与红塔二队进行一场教学比赛。

　　滇池路上，昆明“的哥”把桑塔纳开得足有赛车那么快，道路两旁的行人与树木都在飞速地向后倒去。

　　“您的车有刹车吧？”我冷不丁问了一句。

　　“什么？”的哥依旧拼命踩着油门，左右打轮，转头反问。

　　“没什么。”我笑了笑，“开吧。”

　　我突然觉得中国足球有的时候就如同一辆从山顶上急速驶下的车子，而所有车上的人都很想控制住车速，却又都不知刹车在哪——车只能越来越快、不可阻挡地坠入深渊，然后，在百废待兴的一片狼籍中，再开始新一轮的重建家园。

　　还好，我身边的“的哥”在目的地的前门没有忘了及时地踩了一脚刹车。

　　二百来位昆明当地的球迷以及数十位来自大江南北的记者云集在训练场周围，他们都来早了，彼此交头接耳或翘首以盼，等待着国家队大轿车的出现——像祝福的人们满怀美好心愿兴奋而焦急地守在婚礼现场，等候着乘载一对“新人”的花车到来一样。

　　是的，无论中国队是四连败还是四十连败，她永远都拥有着如此众多的守望者。我在拥挤的人群中想起一句话(大意)：我是那么的痛恨你而又不得不重新将你在怀中抱紧……

　　4点半，当红塔二队的小伙子们已经成群结队地在场上开始热身活动的时候，国家队一拨人马终于浮出水面。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张玉宁！”“李伟峰！”等稚嫩而充满渴望的女孩子的呼唤声不时响起……

　　我随着大队的球迷、记者登上了看台。实际上，去年“米家军”在昆明的集训我差不多都来采访了，也看过好几场国足与红塔二队的教学赛。但好像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让这场再普通不过的教学赛早一点开始。我真的很想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连败之后，又频出枝节的“米家军”究意是一个怎样的状况。

　　客观地讲，国家队的现状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这倒并不是因为在后来的教学赛中国家队以6∶1战胜了拼劲十足的红塔二队，而是场上场下，教练与队员、队员与队员之间的那些友善的交流。比如，准备活动开始前，米卢与申思在场上玩起了类似“摔跤”的游戏；比如，因伤只能权充巡边员的孙继海不时大声提醒着场上的队友注意自己的位置，别越位以及哪位队员踢出了一脚好球，场下替补席上所响起的那阵阵的叫好声……

　　当然，国家队也有着令人担忧的事情——球员伤病。昨天，王亮因脚踝严重扭伤已经离开了队伍，而今天的教学赛，李铁、李伟峰、孙继海3名主力均因伤病缺席。不过，米卢急召入队的胡云峰已经报道，参加了教学赛下半场的比赛且独中三元；另一名火速增援的战将李尧也在傍晚时分加盟，这多少缓解了队伍兵源的匮乏。

　　又一次见到了米卢。昆明和熙的夕阳下，老米微笑着走来。

　　“你去泰国吗？”老米问我。

　　“是，明天跟队一起走。”我回答。

　　“噢——真是一个坏消息。”老米一脸“认真”地耸了耸肩。

　　老米在钻进他那辆“专车”之前，大声地叫我，然后又小声地说：“晚上8点钟……”

　　我在除夕之夜曾经拨打老米的手机，作为“中国主人”中的普通一员想给独在异乡的他拜个年，但他的手机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当时以为也许是中国队西征意大利、伊朗，刚刚三连败，老米不想被外界追逐(国内知道米卢手机号码的记者不在少数)。后来，我才听说，老米不是不开机，而是手机丢了，而且具体是丢在了中国、意大利还是伊朗，连他自己也一时想不起来了。不过，丢手机对于老米来说一点不能算成是“意外事件”。我曾经开玩笑地对翻译小虞说过：丢三落四的老米惟一永远不会丢失的东西也许只有一件——他的记忆！

　　当老米、小虞、我在晚上8点一刻坐下来准备吃点什么的时候，昆明的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下来。

　　“嗨，告诉我，为什么北京来的球员踢球都不爱动脑子？”老米显然又在开玩笑，想“挤兑”和我一样来自北京的人，“我不知道北京来的记者写文章是不是也是如此？”他冲小虞狡黠地眨着眼睛。

　　“对不起，博拉先生。”我强作镇静地开始了“反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现在也住在北京，我们都来自北京……”

　　晚餐很简单，也许是球队在下午的教学赛中表现不错，老米的胃口也不错。多半盘的炒米饭就着鱼香茄子不一会儿就“消失”了。我几乎没有问老米一句与中国队有关的事情，当然，我们聊得最多的还是足球——上周的意甲、英超；杨晨的红牌以及卡佩罗赢球后的欣喜若狂……

　　一个小时之后，夜幕下我们分手。“嗨！到了泰国，我要和你较量一盘台球！”老米一惊一乍地对我说，我刚想点头表示接受挑战，他老人家后面紧跟着说出的一句话却让我啼笑皆非——

　　“——如果到时候我还能认出你的话……”

　　2月7日星期三昆明：晴曼谷：阴热浪翻滚

　　虽然午后就要启程飞赴曼谷，中国队上午还是照常进行了训练。训练的内容是7人制小场地分组比赛。

　　米卢身披一件彩色背心，权充“自由人”，20名国脚则分成三拨，轮番捉对厮杀。比赛进行得相当激烈，邵佳一曾有一次狠狠地将米卢撞翻在地，而老米又上演了“耍赖”的一幕——在对方将球抢断开始反击进攻之时，他竟然大声中止比赛。理由是：这个球没气，得换一个重新开始。结果，心有不服的张玉宁大为不满，当众与老米“搬杠”。在场的记者不少，但愿别再因此出个什么“张玉宁与米卢发生争吵”的“新闻”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前些日子米卢饱受质疑之后，今天出版的某足球专业报纸的头版头条又将质疑对象直指了邻队李晓光——认为其对国家队目前“松散的管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并且文章还将当年李司职国奥队领队时所出现的同样问题重新“挖”了出来。

　　下午2点，当我们几位随队记者赶到昆明机场，正好遇到了为球队出发打前站的李晓光。李晓光手捧那份抨击自己的报纸，极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但言语表达尽显坦然、失落、无奈、愤怒的交织矛盾心情——一会儿说“这样的文章对我的工作是一种鞭策”，一会儿说“如果有更合适的(领队)人选我可以让位”，一会儿又说“等到必要的时候我会站出来讨说法，也可以动用法律武器”等等。唉——我真不知道堂堂的中国国家队中究竟蕴藏着多少问题？又有谁是“正面人物”呢？我预感，这样一种不安宁、不安定的混乱局面，将在一段时间内延续下去。也许，“泰王杯”中国队若得胜而归，一切会恢复平静？

　　球迷的心永远是那么的赤诚。七八名昆明当地中学生模样的小女孩，早早地便在机场大厅集结，等待着自己心中偶像们的出现。

　　见到米卢，女孩子们送上了一束黄玫瑰，见到张玉宁、李铁、徐阳，女孩子们又一一送上了内容不同的小卡片，而当中国队全体准备出关时，女孩子们又齐声高喊着“中国队，加油！”的口号，目光中满是期待的神情……

　　3点半钟，我们的航班从昆明起飞，向南。头等舱里的老米，带上花镜，一丝不苟地看着英文报纸，经济舱里的国脚们则各有各的选择——邵佳一看着一本叫《逃离人生的困境》的书；李小鹏、舒畅倒头便睡，祁宏悠闲地听着CD机；徐阳则和记者聊起了昨天的教学赛；昨天傍晚刚刚赶来昆明的辽宁小将李尧一个人望着铉窗外面想着心事……

　　说句实在话，此时此刻，如果这些20来岁的年轻人脱去身上那印有“China”字样的运动服，真的就跟普通的旅客没什么两样——你会认为他们是学生，或者公司职员，或者旅游者……

　　当然，这只不过是一种假设而已。

　　两个小时后，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曼谷国际机场。尽管事先已经知道曼谷的天气很热，但是刚一走出机舱门，一股强大湿润的热浪扑面而来，我甚至感觉到周身的毛孔立刻全部张开，“滋滋滋”地往外冒汗。

　　“太热了！”“怎么这么热！”队员们挨个儿皱起了眉头。心急的曲波马上脱下了套服，只穿着贴身的一件短袖T。

　　两天前，我还在冰天雪地的北京；如今，已置身气温足有三十度的曼谷。那种“从一个世界跳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实在鲜明。

　　“天气很糟糕。”走向机场大厅的路上，手里依然捧着那束黄玫瑰的老米对我说。中国队此次“泰王杯”前两场比赛都被安排在下午4点钟，也许，米卢对这种闷热潮湿的天气可能对球队产生的不利影响感到了几分担忧。

　　当然，老米总是要表现出一种乐观精神的。他马上避开了有关天气的话题，面带神秘地问我：“告诉我，世界上最著名的足球场有哪些？”

　　我尽我所知，陆续报出了老特拉福德、温布利、圣西罗、阿姆斯特丹等球场的名字，老米点头称是之后，才道出了他真正想表达的东西——“我在这些世界上最著名的体育场要么踢过球，要么带队打过比赛，这就像一名歌剧演员，在世界上最著名的歌剧舞台上都演出过一样……”老米没往下说，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他为此而感到了一份深深的自豪！

　　我只是在想，半年之后，米卢将不得不在一个世界上根本数不上数的球场——沈阳五里河体育场率领中国队冲击世界杯。我不知道，他那时的演出会不会完美，会不会以完美的演出让“五里河”成为所有中国球迷心目中“世界上最著名的球场”。

　　包括泰国国家电视台、曼谷电视台在内的多家媒体记者在机场出口处将中国队一行包围。要知道，每年一度的“泰王杯”可是泰国国内最具影响力的赛事之一。

　　车子开出了机场，向城市中心驶去。

　　曼谷是一座很著名的旅游城市与佛教圣地，也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地方。傍晚的街头多少有一些嘈杂，不过，也许是这里的人们从外表上看与中国人差别不大，加上相似的道路、建筑，感觉上跟身处广东某些城市差不太多。

　　城中心有些堵车，当我们抵达下榻的“Radisson”酒店时，已是近晚6时(北京时间晚7时)。酒店很豪华，是四星级，客人大都是欧美人和日本人。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地接待了我们，我们也按规矩给搬行李、开房间的“泰哥”、“泰妹”们发着小费。

　　晚饭之前，李晓光郑重地向国脚们明确了“离开酒店必须请假”的纪律。晚饭之后，中国队旋即召开了“党员扩大会”。在党小组长迟尚斌的主持下，全体党员和部分老队员一同研究了在泰期间的各项工作安排。显然，在队伍处于低谷之时，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理应是鼓舞斗志的一件有力武器。

　　除了东道主泰国队，中国队是最先抵达赛地的球队，另外两支参赛队——瑞典队、卡塔尔队都预计在明天到达。米卢决定明天上午10点便开始备战训练的第一课，这像是笨鸟先飞。

　　入夜，曼谷天空上的薄云后面，依稀可见一轮弯弯的月亮——今天是农历正月十五，是中国传统的元宵佳节。我想，队员们都会给远方的家人打电话吧。

　　热浪被屋里的空调拒之门外，但只要走出去，人就要坠入热浪之中；就好比中国足球不论现在怎样淡化与回避，不远的将来，我们都躲不过那艰难而残酷的冲击……

　　勇敢一点——中国足球！

　　勇敢一点——我们！

　　2月8日星期四 曼谷 晴午夜街头

　　酒店提供的早餐实在是太丰盛了，食物种类几乎可以用“应有尽有”四个字来形容。当然，国脚们不可能“甩开腮帮子”，因为上午还要训练。

　　也许是因为曼谷和北京仅有一个小时时差的原因，当9点多队员们在酒店的大堂集结准备出发时，每个人看上去都是精神饱满的样子。

　　在一辆“警摩”的开道之下，国脚乘坐的大轿车轰然上路，后面是我们几位随队采访的中国记者分乘的两辆“的士”。

　　搞不清泰国人为什么要大过特过一个源自西方的节日“万圣节”，但是我们就在今天赶上了。由于泰国的劳动人民全国放假，所以马路上的车流着实不少，好在有警察协助，中国队只用了10多分钟就到达了训练场地。我们下车后定睛一看，发现这里只不过是一所国立中学的体育场。

　　天气虽然不像午后那样炎热，但湿度仍然很大。

　　在国脚换装完毕进入场地准备训练的时候，米卢有了一个“新发现”——宿茂臻的脚上穿着一双红白相间的球袜，而其他所有队员都按照要求统一穿着纯白色的球袜。米卢把守门员教练徐弢叫到身边，通过翻译耳语了一番，然后徐弢便走向了宿茂臻……

　　宿茂臻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歉疚的笑容，米卢就是这样，他时常用一双敏锐的眼睛发现着国脚身上任何一点“与众不同”的蛛丝马迹，在他看来，一支球队在任何时候，任何环节上都应当做到高度的统一。

　　半个小时的准备活动之后，米卢宣布进行半场分组对抗赛，队员们立刻来了精神——白队认真围在一起，高喊“绿队必败”，绿队则自顾自地喊“绿队必胜！”一副真刀真枪的样子。

　　由于场地狭小，人又多，加上草皮质量不太好，所以分组比赛激烈有余，精彩不足。米卢的用意是为了练习队员在密度对抗情况下技术动作运用的合理性，但实事求是地讲，场上双方队员传接球的失误“此起彼伏”。

　　令我感到有些吃惊地是，米卢除了大声提示队员之外，不再像以往指导训练时一样频频叫停，对队员的失误加以纠正。显然，米卢正在一点一点接受着队员合理的那些意见与建议。

　　半个小时的分队比赛最终以“绿队”李明、“白队”曲波的各一粒进球战成了平局，双方似乎都对1∶1的比分不甚服气，到场边喝水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争论着哪一方机会更多，更应该取胜。闷热的天气下，一通拼杀之后，队员们个个憋得满脸通红。看起来，天气在比赛时很可能会成为中国队正常发挥的一个难题——当然，对中国队的对手来说，那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由于《足球之夜》节目只有小王一个人先期到达了曼谷，所以，训练结束后，我手举话筒，客串了一回采访者。

　　“对不起，他不是CCTV的记者，我不能接受采访。”米卢指着我对小王开玩笑地说道。

　　随后，老米又“顽皮”地从我手里把墨镜抢走，戴上之后，面对摄像机的镜头。那副样子把一旁守候的泰国警察都逗笑了。

　　当然，他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我的提问，“卡塔尔队虽然亚洲杯输给了中国队，但仍是一支有实力的球队；泰国队是东道主，主场作战经常有超水平发挥；瑞典队是北欧球队，有身高、有力量、冲击力很强……”老米逐一分析着未来“泰王杯”上的三个对手。

　　问及对曼谷天气的感觉，老米“瞪着眼睛说瞎话”：“很好，我非常喜欢这里的阳光……”

　　下午，米卢带队员先去看了看比赛场地，然后又在市内游览了一番，享受着生活。

　　晚饭过后，在领队李晓光的组织下，中国队内部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谈心运动”。20名队员按老中青三代分成了三个小组，围绕着如何支持米卢的执教，如何营造队内团结气氛，如何使球队早日走出低谷等话题，队员们你说我说他说，据说气氛相当不错。

　　卡塔尔队、瑞典队也在今天午后陆续抵达了曼谷。至此，4支参赛队已经悉数到位。

　　写完一堆稿子，饥肠辘辘的我独自走出酒店去找地方吃饭。暮色中的曼谷，因为商家纷纷放假关门，显得很是清净。我走出大约有一公里，才发现了一家开门的餐馆。老板一见面就叽里咕噜地冲我说起了日语。我用英语回答他：“对不起，我是中国人。”

　　也许是有了一种“被看低”的感觉，吃完饭，我把50泰铢塞到老板手上，权作小费。这个标准显然有些高了，以至于老板见后格外吃惊。我只想在异国他乡证明一点：日本人有钱，中国人也不软！虽然，刚走出餐馆，我就有点“后悔”了。

　　午夜街头，我漫步其中。街道两边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野狗”——有的低头觅食，有的倒地酣睡。偶尔有汽车轰鸣着飞驰而过，那些狗竟然不受任何的干扰，该干嘛干嘛，仿佛这个人类聚集的城市里的生活与之毫不相关似的。

　　坦白地讲，我有点同情那些浪迹街头的野狗了。我甚至对它们顽强与坚强的生命力与性格肃然起敬了……

　　我的耳边响起了电影《芙蓉镇》中“姜文”对“刘晓庆”发自肺腑的一句嘶吼——“活下去！像狗一样地活下去！”

　　我想，中国足球再怎么艰难，也应当“活下去”——像曼谷午夜街头那些狗一样，从容而又不失坚定地活下去！

　　平生第一次，我努力地寻思着我眼前的那些狗们的头脑中在想些什么，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和心情……

　　2月9日 星期五 曼谷 晴见多云大赛临近

　　胆子再大的人，有时也难免“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还记得不久前“文明杯”赛上中国队在角球中被伊朗队员干净利索地两度头攻破网，导致0∶4惨败的一幕吗？至少米卢没有忘记，甚至可以说是心有余悸。在今天上午中国队赛前的最后一堂训练课上，国脚们几乎从头到尾都在练一个科目——角球的攻防。

　　米卢先是让李明、申思不断地从左右两侧开出角球，安排宿茂臻、李伟峰、舒畅等主力队员按照不同的跑动线路门前争顶头球攻门，而后又让邵佳一开角球，由主力后卫和前卫练习解围。不想，邵佳一开出的第二个角球便由替补一方的前卫徐阳一头撞进了主力一方的球门里，这下子老米有些“急”了，他不停地大声向主力们讲解着，最后索性自己做起了示范。如果在明天对卡塔尔的比赛中，中国队再发现角球失分的话，我真担心米卢老人家在场边瞬间“晕倒”。

　　从今天的分组训练来看，明天出战卡塔尔队的主力阵容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江津重新出任“国门”，吴承瑛、李伟峰、舒畅陈刚司职后卫，申思、祁宏、李铁、李明担纲中场重任，而前锋线仍由宿茂臻、曲波这“一老一少”、“一高一快”搭档。

　　训练结束，满头大汗的国脚钻进了大轿车，为了防止队员着凉，米卢让司机关掉了空调，结果，在窗外耀眼阳光的照射下，几分钟的工夫，大轿车里边成了一个又闷又热又湿的桑拿室。宋黎辉、江津一脸愁容，大声建议司机把空调稍微打开一点。但是，没有米卢的指示，司机又怎能妄加行动呢？

　　见江津大口呼吸着空气，一旁的徐阳惊呼：“你能不能把空气给我们留点儿？非得让我们全吸二氧化碳啊？”

　　还是李明有主意，虽然也是热得不得了，但他却体现出了一种乐观主义精神。他戴上CD机的耳塞，自言自语道：“我唱歌了啊，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半个车厢里飘荡起了李明忘情的歌声。身为老队员，李明听的CD也是一张“老碟”——《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再回首》以及《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这些老歌听起来还真倍感亲切。

　　半小时之后，大轿车终于回到了酒店。从车上下来，原本炎热的天气竟然让国脚们无一不大称“好凉快！”“好爽！”。

　　电梯里遇到两名瑞典队队员，我问两人“知不知道有关中国队的情况？”其中一个瑞典小伙子面露歉意地回答：“对不起，我们一点也不了解中国队，除了知道博拉·米卢蒂诺维奇。”

　　下午两点，组委会准备召开赛前新闻发布会。我们到了会场，才发现采访本届“泰王杯”的各国记者还真不少！

　　米卢带着李明出现在会场外。能同主教练一起出席新闻发布会的队员都是球队中的“一号”，看来，李明在米卢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非同寻常”了。

　　在这种人多的场合里，米卢自然表现出了一份活跃——他一会同泰国队主教练怀特“勾肩搭背”，一会又同泰国队头号球星宋那旺亲切耳语，再不就是和瑞典记者微笑交谈……但，这毕竟不是在中国，几十位泰国记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怀特和宋那旺的身上，不一会，米卢的身边便“门可罗雀”了。而被“冷落”米卢也只好一个人“缩”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认真琢磨起瑞典队的名单来了。

　　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主持人让米卢第一个发言。他在发言中首次强调了参赛对于锻炼队伍的重要意义，也对东道主的接待工作大加赞赏，当然，“狡猾”的米卢也没忘了夸奖一番对手。

　　“泰国队、瑞典队、卡塔尔队都是实力很强的球队……”他说。不过，我能够保证的是，这绝对不是老米内心的真实想法。

　　一下午，大多数国脚们都美美地睡了一大觉，与许多中国教练不同的是：在比赛前一天，米卢从来不安排球队在比赛时间的训练，换句话说，一般情况下，比赛前一天，老米都只是上午训练。

　　三年多前的“十强赛”，卡塔尔队在金洲以3∶2战胜了中国队，彻底把中国队挡在了世界杯的大门之外，而当时卡塔尔的主教练正是哈吉！他是在“十强赛”期间，卡塔尔前主教练下课之后临时接过教鞭的。在他上岗之后，卡队浸染在十强赛的3场比赛中取得了3战3胜的惊人战绩，从那时到如今，哈吉一直稳稳地坐在卡塔尔队主教练的宝座上，看起来哈吉也不是“善主儿”。也许，明天他还想着报亚洲杯四分之一决赛1∶3败在老米脚下的“一箭之仇”呢！

　　晚饭之前，中国队的20名队员分成“进攻组”和“防守组”，先后由米卢给上战术课。老米又一次播放了中美之战的一些片段，“提醒”着队员在攻防环节上应当注意改进的地方。

　　许多曼谷人都知道“泰王杯”就要开赛了。“明天我也会在体育场看球！”一位酒店服务生神秘地对我说道。

　　此时此刻，我想国内的球迷也在等待着中国队的又一次亮相，但愿明天中国队能迎来一场久违的胜利。

　　对了，中国队上一场赢球就是在亚洲杯上3∶1力克卡塔尔，难道这真的预示着什么吗？2月10日 星期六 曼谷 阴雨稀里糊涂

　　说真的，我事先想到过中国队在对卡塔尔队的比赛中不会踢得很漂亮，但却没想到中国队踢得竟是如此难看。

　　一觉醒来已时近中午。拉开窗帘，发现曼谷的天空居然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要知道，这时正值泰国的旱季，按理说是不应当下什么雨的。

　　阴雨之中，我的心情为之一震！我马上回忆起了几个月前的亚洲杯上，中国队恰恰是在一场大雨中以3∶1轻取了卡塔尔队。从无雨的沙漠中走来的卡塔尔人想必无法适应水球，我甚至想，米卢果真是好运常相伴——连老天都愿意在关键时刻助其一臂之力。

　　与此同时，在酒店的一间会议室里，米卢也正在给队员们播放着亚洲杯中卡之战的录相片断。他详细地总结着那场比赛中，中国队李明、祁宏、杨晨的三粒进球。一来是为了鼓舞队员的斗志，增强自信心；二来是为了借取以往成功的经验。当录相播到大李明依靠边路进攻射入卡塔尔队球门的画面时，米卢面对面前默不作声的队员们不解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鼓掌？”

　　于是，在随后录相中江津英勇扑救成功、祁宏远射破门、杨晨单跨闯关的画面出现时，会议室里接连响起了国脚们热烈的掌声……老米是多么希望这些精彩的场面能够在今天对卡塔尔一战中，来一次“昨日重现”啊！

　　“记住，你们要学会比赛。”米卢在最后向国脚们强调说，“‘泰王杯’是单循环赛制，累积积分前两名的球队进入决赛，所以，今天的比赛能赢就赢，赢不了最好也不输球，平局我们也能够得到一分……”

　　“老米是不是也输怕了？”准备会之后，几位国脚私下里小声议论着……

　　下午两点一刻，中国队乘坐大轿车奔赴赛场。我们几位记者也准备打的士前往。小雨中，我们在酒店外的路边打车，然而不知什么原因，七八分钟过去了，一辆空驶的的士也没见到。

　　正在这时，令人感动的一幕出现了——酒店大堂一位女工作人员带着一位男行李员跑了出来，行李员手里很吃力地举着一把直径有两米的太阳伞。跑到我们面前，女孩一边四下张望为我们叫车，男孩则为我们撑伞挡雨——我们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顾客是上帝”了。

　　我们到了体育场，在体育场附近的泰国足协领到了采访证。不知不觉，雨停了，但场地上仍有一些积水，大家开始议论起这样的场地对中国队、卡塔队哪一方更有利的话题来。

　　因为首场比赛没有东道主参加，所以，比赛即将开始了，现场观众只有三四千人。但主席台对面看台上一群身穿统一制服的人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他们高举着鲜艳的五星红旗，打出了“中国队加油”的标语。原来，那些都是在曼谷工作的中国人。

　　米卢穿着一件浅色细格衬衫、白色的西裤以及一双旅游鞋。看上去并不怎么协调，平时的微笑此时已经被一脸的严肃所取代——多场连败之后，压力已经悄悄地在他的头顶上堆积起来了。

　　中国队开场5分钟便进球了！宿茂臻自己恐怕也记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进球了，他兴奋地跑向米卢，米卢也从教练席上起身走向场边。或许是不想让自己欣喜的情绪流露出来，老米在提醒着宿茂臻不要跑出场地以免被裁判追罚黄牌，于是，在边线附近，宿茂臻伸出的一只手与米卢的一只手就这样擦“手”而过，没能相击。

　　中国队如此轻易地便领先一球，我想当时不论在现场还是电视机前的中国人都松了一口气。然而，接下来的比赛都让我们成为了提心吊胆、摇头叹息的“煎熬”。

　　卡塔尔队大概有五六次得分的机会，而中国队的攻防几近一盘散沙——失误成为中国队队员在场上出现最多的场面。米卢不断地在场边高声叫喊着，但似乎也无济于事。

　　看台上为中国队加油助威的声音渐渐小了；教练席上米卢的喊声也渐渐少了，只是中国队队员在场上的失误仍然以极高的频率出现着。

　　卡塔尔队下半场利用中国队后防线上的配合失误攻入了扳平的一球，江津又因此而受伤下场，中国队再一次给人们以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还好，卡塔尔人临门一脚的技术并不到家，而张玉宁的出场让中国队的进攻有了起色，双方都有过几次破门的机会，但都没能把握住。泰国主裁判终于吹响了全场比赛结束的哨声——中国队稀里糊涂地终止了连战连败，但却让我们的心情根本无法轻松起来。

　　米卢极力地掩饰着自己失落的心情，但新闻发布会上，他还是说了几句真心话——“卡塔尔队的机会比我们多，从这点上说，1∶1平的结果我比较满意”、“……我们的队员在比赛中一些时候做得不好”、“卡塔尔队是一支很有水平的球队”……米卢说话的声音很小，一双原本明眸善睐的眼睛也少了些许的光茫……

　　新闻发布会后，国脚们又按要求继续观看了瑞典对泰国的比赛。米卢没有出现在国脚队伍当中，而是一个人走上高高的看台，夹杂在四周的曼谷球迷当中。

　　他又拿出那只小型摄像机，戴上老花镜，拍摄着比赛的画面。从场地里远远地望去，米卢的身影不很清晰，只有他摄像机红色的工作指示灯在清晰地闪动着……

　　说真的，米卢的心目中也许也正盼望着有一只指示灯的出现——指示中国队，指示他自己……(董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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