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裸奔”的太阳队，纳什的地位仍然无可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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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VP、冠军、鲨鱼……撕碎所有质疑、压力和枷锁，只为快乐而奔跑。

　　文/张博

　　如果说身为球队总经理的史蒂夫-科尔还做过什么英明的事，那其中无疑包括：从不触碰或妄图颠覆13号的领袖地位。即使在太阳队最混乱不堪，管理层被舆论肆意轰炸的时期，他仍会在发给其他球队经理的邮件里工工整整的注明：“本队所有球员均接受交易报价，除了史蒂夫-纳什。”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说，科尔别无选择——他知道老板萨沃，以及所有菲尼克斯球迷对纳什的挚爱。在上赛季交易截止日前，萨沃对他的笨蛋总经理差不多彻底失去信任了，越俎代庖亲自联络各队谈判，两人对各种交易提案仅存的共识也不过是：留下纳什。

　　无论如何，正是这唯一英明的抉择，让史蒂夫-科尔的经理人生涯绝处逢生。

　　因为纳什，格兰特-希尔无视纽约的高薪和波士顿的指环诱惑，留下来打快乐篮球；斯塔德迈尔把转会纷争暂且抛到九霄云外，为下一份肥约奋不顾身；钱宁-弗莱宁愿倒贴美元，都要跑来换个数据飞涨的赛季。史蒂夫-科尔也适时展现出自己相较于伊塞亚-托马斯的可贵之处：后者永远不承认自己干过蠢事，而前者甘于自嘲，他坚决抛弃了波特、鲨鱼这种完全反纳什风格的建队元素，甚至策动过用鲨鱼换回马里昂这种抽自己嘴巴的交易谈判。

　　新赛季，做客迈阿密那晚，太阳在纳什引领下疯狂逆转掀翻热火，拿下开局四连胜。赛后所有人兴奋异常，深夜彼此拥着钻进出租，杀去宵夜。球队似乎很久没这么痛快的赢过球了，更重要的是，大家似乎很久没这么享受过比赛本身的乐趣，皮球被如此无私的分享。看到球队奇迹般的复苏，队员们一溜烟跑去庆功，史蒂夫-科尔也叫上了阿尔文-金特利踱出旅馆，共进晚餐。

　　是的，科尔必须请他的教练搓一顿。这个德安东尼带着教练班底集体跳槽纽约时唯一拒绝邀请，留在菲尼克斯的助理教练谙熟队里的一切。他和史蒂夫-纳什在同一个夏天来到太阳，经历了球队兴衰起伏的全过程，并在特里-波特把一切搞砸之后临危受命，用18胜13负为上季收官。而新赛季开始之前，99%的媒体和球迷都不看好太阳，因为大家都知道管理层给球队配置了什么。在省钱万岁驱使下，科尔几乎是逼着金特利指挥球队“裸奔”——鲨鱼换回的仅仅是薪金空间，薄如蝉翼的板凳深度未获补强，内线防守硬度和侧翼突破能力仍旧聊胜于无。这是一支几乎只能靠不停跑动、挡拆、传切和远射与对手斡旋的球队。然而金特利重演了德安东尼当年的神奇，把一套畸形阵容的优势推向极致。

　　在某些方面，金特利比德安东尼做得更好。

　　还在小时候，金特利曾跟表哥大卫-汤普森打赌谁将来能在NBA混得更久。而70年代，汤普森在高中篮球界不可一世，受追捧度堪比同龄的勒布朗，1975年以状元身份投身职业联赛，前六季场均25.4分，繁华尽享。笨鸟金特利却连一场NBA都没打过，少年赌约输得一塌糊涂。可当汤普森染毒陨落，如流星划过联盟若干年后，他那个打球巨烂的表弟却在场边指挥若定。确切的说，金特利已经在这个联盟里混了22年——全部是穿着西装而非战袍。这让金特利比海归德安东尼更深知美国篮坛的游戏规则。正是汤普森在效力丹佛时向主帅拉里-布朗引荐了他的表弟。作为贴身跟班，金特利随布朗跑去拿了NCAA冠军，又折回NBA入主马刺。师父对弟子的评价是：无论在哪儿，他都会逼球员上场拼命、全力防守。

　　防守的确是金特利和德安东尼执教哲学的分野之一，因为这个大家被骂得濒临崩溃，小斯时不时就要神经兮兮的提醒记者：“别再写我没防守，我xx的已经很努力去干了。”一个37岁的外线被逼成队内篮板王-格兰特-希尔会告诉你金特利都叫他干些什么，“他让我死死盯着篮板，他总是强调球一出手，3、4、5号位只需要瞬间做出一个选择：扑抢前场篮板，或者撒腿回防。”这就是金特利的务实风格，他烦透了那些飚射之后仍将手臂高擎半个世纪作杀手状的白痴。

　　金特利还破除了德安东尼的7人法则。如今除5名先发之外，杜德利、巴博萨、德拉季奇、阿蒙森都拥有稳定的轮换时间，洛佩兹、克拉克和柯林斯也被赋予了特定角色(绝对比曾经的伯克、斯金纳们重要得多)，多达11-12人的轮换体系在德安东尼时代是不可想象的。金特利鼓励更多的人分担攻守，以尽量弥补球队年龄老化、板凳不足的弱点，所谓没有阵容深度，创造阵容深度也要上。

　　也许是对拉里-布朗的师承，金特利强调场上角色分明，五个位置各司其职。巴博萨被定义为彻底的二号位球员，德拉季奇专职纳什替补，像德安东尼对迪奥、巴博萨、马里昂，老尼尔森对杰克逊、埃利斯在跑轰体系中多角色串用的打法不见踪影。纳什的轮换时间也不再像从前那么机械——无论球队领先15分还是落后15分都要准时换人，让13号在两节交替时段躺上十分钟的事情不再发生了，纳什在第一节打得往往更长，第三四节的出场时间则很不规则，完全因战况而定。以往并不擅“末攻”的太阳队，本季因此而打出了十分高效的第四节，教练会把状态(尤其是防守)最好而不一定是先发的五名球员留到最后。在多场比赛中，我们会看到杜德利替代希尔、理查德森或弗莱，在最后一节打很长时间。金特利非常偏爱杜德利这种跑位清晰、投篮理性的侧翼，德拉季奇这种老老实实的传统控卫，阿蒙森这种呲牙咧嘴的防守疯狗，而不再像德安东尼那么迷恋巴博萨的电光火石，浪投被明令禁止。

　　但太阳队并不抵触远投，事实上他们更依赖于此了。因为纳什和他的教练都非常清楚这套阵容的生命线在哪儿。他们必须利用大量坚决的投篮弥补阵地进攻中的诸多软肋。弗莱无疑是新体系下的明显受益者，作为史上最飘中锋，他每场有将近6次远投，60%的进攻来自三分线外——如今的拉希德，以及曾经的安东尼-沃克、王治郅是多么希望能为这么一支球队效力啊。然而弗莱却博得了与上述诸位截然相反的口碑，47%的远投命中率，三场比赛都曾射中6个三分的神奇纪录，让他成为纳什真正信赖的传球选择之一。当里弗斯大声哀求天尊少扔几个远投时，菲尼克斯的板凳上却养成了一个嬉闹的恶习：每当弗莱外线触球，队友们就在场边狂催快投，齐声提示离6记三分还差几个。“我都快让丫们逼疯了。”单看表情，你几乎不能确认如今的钱宁跟波特兰那个郁郁寡欢的家伙是同一个人。杰森-理查德森的投篮同样因体系而更加高效，山寨23号的命中率竟蹿到了真正的MJ级别——52.4%。其实当金特利在暑假宣布球队未来的战术方针时，这个在拉里-布朗和鲨鱼身边憋屈许久的枪手，就立马拉训练师泡馆，开始了投篮特训。杜德利虽然数据相对低调，但他的战术地位事实上已经远远超过巴博萨，是太阳队最有效率的替补，投篮选择的理智令人惊讶，脑残浪投近乎于零。事实上如今这支球队允许所有人投篮，但前提是space和尽量的open shoot。

　　如果说德安东尼、老尼尔森跑轰的核心是速度，用速度和时差拖垮对手；金特利体系的灵魂则是空间，用空间创造机会。截止12月前，太阳队所有投三分的轮换球员里准头最烂的是德拉季奇，命中率39.4%。纳什44.3%的三分准星只能列希尔、弗莱、理查德森、杜德利之后，队内第五！全队44.5%的三分命中率与火箭队的总命中率持平——休斯顿人不必因此羞愧，这比联盟里10支球队的总命中率更高。尽管每个太阳蜜都清楚自13号归来之后，我们差不多每年都是NBA最准的球队，但变态到玩2K名人堂默认值或者玩CS枪枪爆头的准度，毕竟有些过分。

　　还是请史蒂夫-纳什本人为我们道破天机：“很多人都说以前的太阳又回来了，我们又开始跑轰了。但其实现在你看到的，不再是当年那支seven seconds or less部队了，我们不再靠快攻吃饭，而是打了更多的半场，只是在阵地战中更多利用了球的高速传导制造空当。”

　　拔掉油漆区的鲨鱼不仅仅为纳什和小斯的中路配合扫清障碍，替代者弗莱由鲨鱼的极端低位迈向极端高位，以及侧翼球员在三分弧圈各角度的分散站位，意味着当纳什进行挡拆突破时，球队阵型已在最大限度上拉开空间。只要任意局部的进攻吸引防守轮转或包夹，空当就会出现。经典的纳斯挡拆在很多时候不必扮演轰击篮筐的武器终端，而仅仅是一个陷阱，球会迅速分向其他方向。“我们的空间感棒极了，每个人都很舒服，都清楚该投该传，都在一个节奏上。”斯塔德迈尔微笑着解释，而保罗-皮尔斯在主场沦陷(被太阳灌进13个三分)后却只能无奈的抱怨：“他们场上永远摆着4个三分手，我们该怎么去防？钱宁-弗莱……我们根本没法收缩防线！这种中锋打法实在是太xx的不靠谱了。”

　　显然，赛季开始前队员们并没想到教练能带来这么多不靠谱的惊喜，金特利也从未高调张扬对旧版跑轰的革新升级。他非常清楚自己首先是一项辉煌遗产的继承者，并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在为史蒂夫-纳什效力。因此在确定继任主帅后的夏天，他首先向纳什保证“我们会像从前一样，用你最喜欢的方式打球”，然后帮助纳什做好后者亟需的准备——聚拢人心，重塑凝聚力。

　　事实上由于史蒂夫-科尔两年来兢兢业业的瞎折腾，纳什已经有些心灰意懒，身为队长越来越少在更衣室发言。一边是日渐少言寡语的纳什，一边是不吹牛B会死的鲨鱼，一边是埋头刷数据闹转会的小斯，上赛季大部分时间，菲尼克斯更衣室里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氛。按杰森-理查德森忆苦思甜的说法，自己是在蹑手蹑脚的打球，恐怕触犯哪位大仙，“去年被半途换到这儿我根本没弄清球队想让我干吗，我不知道自己的角色。本以为大家一起来打run and gun，后来发现不是。”

　　以既是旁观者也是当事人的身份，金特利早看透了这些，他必须把史蒂夫-纳什需要的每一杆枪寻回来。于是他找到斯塔德迈尔：“新赛季我要任命你做这支球队的队长，我知道这是你职业生涯的第一次，但是时候了，去展现你作为一个领袖的价值。”他找到格兰特-希尔：“不必多说，你知道，这世界上的每个教练都渴望执教你这样的球员。”他找到每一个角色球员：“我希望你们都明白，在我的战术板上，替补和先发一样重要。”然后，他就可以一边悄悄把自己不同于德安东尼的个人风格注入比赛，一边看着纳什接管更衣室了。11月19日输给没有克里斯？保罗的黄蜂队后，13号重新站在更衣室，向每个人训话。“他真的又感觉到这是他的球队了，他应该尽情说出他的想法，”金特利事后回忆说，“我不会去插话添乱，我知道他虽然说得很少，但大家言听计从。”于是我们看到太阳怒射的光芒，随后四战场均净胜对手22.3分，创下14胜3负的队史最佳开局。

　　现在的太阳队比上赛季好上多少？“20倍，30倍，”理查德森嬉笑着说，“或者你随便填上个数儿吧。”

　　金特利也开始冲记者们哧哧坏笑了，“我特别喜欢看到你们写出那些说史蒂夫已经老了不行了之类的文章，然后看着他在场上如何作出回应。事实上我觉得他现在打得比拿MVP时更好。他的脚步可能稍慢了一点点，但他不停奔跑，像斯诺克选手一样精准计算着队友跑位和传球的角度，他几乎可以预判场上的一切。作为教练，我不愿用纳什去交换当今联盟里的任何一名后卫。”的确，35岁的纳什老而弥坚，个人进攻技巧依旧犀利、纯熟，场均助攻则是出道以来的新高，至少帮队友们把平均身价刷高了150万美元。但不愿用纳什去换任何后卫？！当然可以迅速戳穿金特里的谎言——比如说当科比-布莱恩特被摆在交易天平的另一端，背叛纳什还有得选择吗？

　　然而，假如抛开一切市场因素，可以预见的事实是：如果纳什替代科比出现在洛杉矶，湖人不会因此而变成弱队甚至中游球队，他们依然会很强；而一旦科比到了菲尼克斯，没人能保证情况会比81分赛季的湖人更好——请不要将这个话题误读或升级为球星PK的口水游戏，在各自位置上，他们都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球员，只是赛场角色及个人特质决定了他们价值上的迥异。近乎完美的个人攻守，高压下对禁区的破坏力，让科比有能力将一支强队带上顶点。但化腐朽为神奇，对一套残阵的盘活，让一支平庸球队蹿升的驾驭力，纳什则显然更强。就此而言，几年来那些对纳什MVP絮絮叨叨的质疑，那些以冠军标准判定MVP资格的论调毫无价值，就像你绝不能因此判定杰里-斯隆和里弗斯谁更伟大。至少对现在这支为奢侈税急欲裸奔，却又意外变身黑马的太阳队来说，13号无可取代。

　　当年德安东尼与纳什谁成就了谁的问题，纠结于整个太阳七秒时代，直至分道扬镳的2008-09赛季，神棍比尔-西蒙斯突然跳出来神神叨叨的吆喝：看呐，纳什得分在下降！助攻变成个位数！刚好回落到小牛时期的水平！但现在看来，那显然不是德安东尼与老尼尔森跑轰体系的差距，而是科尔与一个正常球队经理、波特与一个正常NBA教练智商的差距。

　　月度最佳教练金特利让他的球队以西区头名迈入12月，纳什则强调太阳不再是一支真正的跑轰球队了。可尴尬的是：三年前他们决绝的run and gun时，很多人相信他们有可能拿到冠军；现在更强调半场更强调防守，却没人把太阳看成西区的真正威胁，一切只是表演赛。

　　事实证明外界的轻视是对的，惨败开始了，菲尼克斯不可能只靠投篮手感和轮转防守一马平川。问题显而易见：如今这支太阳队，5个先发4个一对一防守不及格，完全没有争冠级别的内线统治力。无论金特利如何扩大轮换物尽其用，小斯、弗莱、洛佩兹、柯林斯、克拉克都只能在攻守两端顾此失彼。这样的内线配置，也许在2007那种各豪门禁区实力普遍存在一定缺陷的年份尚存逃生可能，可如今湖人、凯尔特人、魔术、骑士内线，都比当年的马刺、活塞更加丰腴，太阳没法搞定这些超级内线——希尔被逼成篮板王，也尴尬的反衬了球队在禁区卡位和篮板球保护上何等孱弱。太阳侧翼，同样没有一个能在投篮手感欠佳时强突篮下扭转颓势的球员。而以上这些，都是真正强队的必备元素。

　　本赛季，从被魔术、湖人、骑士完爆到被佩贾、加里内利射杀，太阳输掉的全部比赛都受虐于对手剽悍的内线统治或三分火力。其中魔术与太阳一样强调拉开空间施展外围投射，但根本区别在于内线棋子——霍华德和斯塔德迈尔是如此互为反义词——以及板凳深度。为了更进一步，狄维斯(魔术老板)在夏天近乎疯狂的招兵买马，巴斯喊出“卫冕高于奢侈税”，库班、阿伦一如既往的挥金如土，克利夫兰向陛下作最诚挚的献媚，波士顿恨不得联盟再出台一次伯德条款，连马刺都大刀阔斧的开始败钱了……罗伯特-萨沃？他早已放弃了夺冠，未做任何与强敌相关的针对性补强，他原本只想着紧捂钱包，最大愿望是捞几场季后赛票房。

　　因此所有太阳蜜们，抛开那些得寸进尺的幻想，让奥布莱恩杯见鬼吧。这就是裸奔的宿命，你只能信奉：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就像恋爱总比领证更值得经历。

　　“我并不是那种不拿冠军就感觉一切徒劳的人，那需要很多因素，包括运气。”史蒂夫-纳什总是淡淡的说，“去享受比赛本身的乐趣吧。”

　　(张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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