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一时师徒一世 击败布朗令波波维奇“精神分裂”

　　文 王猛/段旭

　　2005年6月24日 总冠军颁奖仪式

　　“主教练波波维奇！格雷格·波波维奇！”现场主持人叫了好几声，波波维奇才从人群中走出来。

　　话筒伸到嘴边，波波维奇说的第一句话是：“要不是拉里·布朗，我不可能站在这儿。他才是最好的！”

　　十几分钟前，终场哨声响起的时候，银色黑色的飞花铺天盖地从天空上袭了过来。

　　马刺的替补席上全都炸开了，所有人都飞奔着冲进球场。

　　可是波波维奇没有，他的表情异常冷静，站着整理了一下衣领。把身子转向了活塞的替补席，他的恩师拉里·布朗就站在那儿，这个65岁的老者品尝着那一刻的滋味。那一刻，他是一个异族人，被排斥在这一团祥和之外。

　　活塞的每个人都垂头丧气地走出了球场，漫天的飞屑，每一次轻轻的触碰都是在他们心上狠狠的一个大嘴巴。只有拉里·布朗，他没有走，以为他实在走不出去。所有人都走过来，向他说感谢，向他说祝福的话。从鲍文到邓肯，他们都毕恭毕敬地来到拉里·布朗身边。可他们这些只是后辈对长辈的尊重，是给对手的尊重，远比波波维奇的感情简单得多。

　　波波维奇也快步走了过去，先是握住了拉里·布朗的手，紧接着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鲍文也走了过来，波波维奇把拉里·布朗先让给了他，等鲍文向布朗感谢完之后，波波维奇第二次抱住了自己的恩师。布朗拍了拍波波维奇的肩头，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想说什么，可他也知道，现在的主角应该是谁。

　　于是，他跟波波维奇再次握手，两个人分开了。

　　2005年总决赛

　　这是两位老朋友之间的战争。拉里·布朗结婚时，波波维奇还是他的伴郎。布朗的儿女们都亲昵地称呼波波维奇为“波普”，他们很期待活塞队与马刺队的比赛，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可以见到他们的“波普”。

　　拉里·布朗和波波维奇关系很好，但他们是两种不同的人。布朗总是被人视为篮球痴，但他也会把很多时间花在陪自己的妻子谢莉、9岁的儿子L.J.和6岁的女儿麦迪逊身上。家人随拉里·布朗在费城呆了六七年，他们并不适应底特律的生活，这也正是拉里·布朗考虑在赛季结束后离开活塞队的原因。波波维奇比布朗更会享受生活，他的休息时间常用来看书，尤其喜欢读有关国际政治和世界局势的书。

　　波波维奇说：“你要打败某人，同时还希望他也表现得很好，这会让人得精神分裂症的。”

　　两位主教练握了不知多少次手——仅仅在这个系列赛里。每次比赛开始前，波波维奇都要彬彬有礼地走到布朗身边，跟他握次手。波波维奇说：“这个系列对我来说很重要，跟拉里比赛的时候，我会有些紧张。如果有哪些我没有做好，我会觉得愧对他对我的教导。”

　　就像走到拉里·布朗之前，波波维奇要好好地整理一下衣服一样，波波维奇很清楚，连作为主教练应该身着什么样子的装束都是布朗教给自己的。

　　马刺队球员穆罕默德和鲍文两人在拉里·布朗手下打过球，现在波波维奇又是他们的教练，谈到两位教练的执教风格，穆罕默德说：“没有太多不同。只有好好防守，你才能上场打球，这是最大的相似点。他们俩都是比赛的导师，他们都会告诉你他们想要你成为怎样的球员，绝对不会对你说‘这样做’而不向你解释。我喜欢他们的执教方式。”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20世纪70年代，波波维奇以球员的身份从空军学院毕业时，曾到当时ABA的丹佛掘金队试训，而当时任掘金队主教练的拉里·布朗裁掉了他。“我从来不认为他会挑选球员，”波波维奇开玩笑说。

　　到80年代中期，波波维奇先在美国大学三级联盟的一个学校执教，后来的1986-87赛季，波波维奇用一整年的时间来提高自己的执教水平，其中三个月是在北卡罗莱纳大学度过的——也就是在迪恩·史密斯手下。迪恩·史密斯是北卡的篮球泰斗，是所有北卡毕业的球员最尊敬的人，而北卡毕业的球员包括乔丹，也包括拉里·布朗。

　　1986-87赛季后半段，波波维奇到了堪萨斯大学，开始自愿给拉里·布朗当助手。后面一年，布朗邀请波波维奇执教的那所三级联盟学校跟堪萨斯比赛，波波维奇的球队输得很惨，但上半场他们并没有落后多少，这已经足以给布朗留下深刻印象。马刺队现在的总经理R.C.布弗德当年正是布朗的助手，他说：“那个时候你就可以看到他(布朗)对波普的尊重。”

　　1988年7月，拉里·布朗离开堪萨斯大学到马刺队当教练，便邀请了波波维奇给他当助手，那个时候布朗是马刺队的主教练——换句话说，波波维奇在马刺队扎根，其实是拉里·布朗把他带进去的。只不过，拉里·布朗是个游侠，而波波维奇只在1992年去勇士队呆了短暂的两年，最后又回到圣安东尼奥成了这里的大师。

　　在马刺队，布朗对波波维奇的信任与日俱增。如果布朗要裁掉谁，出面裁人的总是波波维奇。前马刺队后卫、现小牛主教练艾弗里·约翰逊说：“你可以称他(波波维奇)为坏消息的传达者。”

　　2005年总决赛期间

　　场景一：总决赛开始前

　　总决赛开始之前，波波维奇在圣安东尼奥尽了地主之谊。虽然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可波波维奇知道如何在斗法的时候，尊重自己的老师。

　　过去两个夏天，拉里·布朗和波波维奇的关系更加密切了，因为他俩分别是美国男篮“梦六队”的主教练和助理教练。他们带着球队去了波多黎各，去了德国，去了土耳其，去了塞黑，最后去了希腊的雅典。在雅典，布朗和波波维奇曾在最好的餐厅共进晚餐，喝非常棒的酒。波波维奇是品酒专家，他会不时地告诉布朗喝的是什么，红酒或是白酒。

　　波波维奇说：“(总决赛前)这一次晚餐，和篮球一点关系都没有，仅仅是我在表达对拉里的敬意。也是我们经常做的一件事。他是我的老师，我经常从他那儿得到建议。可惜的是，这一次没办法再这么做了，布朗不会告诉我如何击败活塞的。”

　　场景二：第六场比赛前

　　布朗走进马刺更衣室，这是很少发生的事。比赛前，更衣室本是对方的禁地，可是布朗在那里受到了欢迎。十多年前，布朗是马刺的主教练，球队很多工作人员都是他的老朋友，波波维奇带自己的老师回到这里，当布朗跟自己的老朋友聊天时，波波维奇就安静地站在他身边，让人一下子想起了十多年前，波波维奇还是一脸的幼稚，同样安静地站在布朗身边，那时候，他是布朗的助理教练，静静地记下拉里·布朗的每一句话。

　　甚至，两个人场边吼叫的样子都很相似，更不用说防守至上的篮球哲学了，在波波维奇的身上有布朗的影子。

　　总决赛期间，布朗与波波维奇两人斗智不断。布朗用他手下最好的外线防守球员普林斯去盯吉诺比利，而波波维奇也在大多数时间用自己队中的防守专家鲍文主防活塞的头号得分手汉密尔顿。两人甚至能知道对方会采用何种策略。

　　马刺助理教练卡莱西莫说：“我们暂停时，总能知道对方会怎么做，因为在你们打了100场比赛之后，不可能再有太多新东西，你只能把自己擅长的事情做好，胜利归结为你执行得有多好，而不是出奇制胜。你可以猜到对手所想的，但最终还是由球员决定胜负。”

　　场景三：第七场前一天

　　波波维奇在家里再次请自己的恩师吃饭，总决赛打了7场，这是两个人第二次坐在同一张饭桌上了。

　　这个晚上，两个人还享用了不少葡萄酒，波波维奇说这个晚上很特别，“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是这样，那个晚上非常特殊。我们也谈到了篮球，可是非常非常少，更不会和今天的比赛有关。你知道，这让人觉得有些别扭，因为这是我们曾经每天都在谈论的话题。不过还好，我们还是可以找到不少东西聊的，不用去说为什么我们会生活在地球上等等这类的话题。”

　　这不是一次煮酒论英雄，是波波维奇诚挚的感谢之心。不仅仅是这个晚上特别，这个系列对他来说本身就是特殊的，能和自己的老师较量一次，是很多人的心愿。

　　2005年6月24日 赛后新闻发布会

　　波波维奇显然喝了不少香槟，他的衣服全湿了。他抱了抱刚刚从台上走下来的帕克，指着披在帕克身上的法国国旗，大声地吵着说：“嗨，小伙子，你披这干嘛？这可是在美国啊！”

　　接着他又开始跟工作人员开玩笑了。他有些渴了，嗓子有点哑，于是他要了一杯水，可是工作人员实在难以在一团混乱的更衣室里找出杯水，于是给他拿来了一瓶运动饮料，波波维奇咧着嘴说：“这是水吗？这可是红色的。我没晕吧？我可记得水是透明的啊！”

　　可当开始说他的恩师的时候，波波维奇脸上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了，他打断了第一个提出问题的记者，说：“不好意思，在你们提问之前，请让我先说些话。”

　　拉里·布朗是他第一个感谢的人。“首先，我想先祝贺活塞队，祝贺他们的球员、教练以及工作人员度过了如此伟大的一年。我最想感谢的就是教练拉里·布朗了，我想说的是，如果没有他的话，今天我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

　　这是波波维奇发自肺腑的一句话，从总决赛开始到结束，他对布朗说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感谢。这也是比赛终场时他在布朗耳朵边说的话。布朗说：“他走过来，跟我说谢谢。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是他的胜利，我告诉他，我多么的骄傲，为他，为他的球队感到骄傲。”

　　1999年，波波维奇率领马刺队拿下第一个总冠军。1999-2000赛季揭幕战，马刺队在赛前接受总冠军戒指的颁奖，而那场比赛马刺的对手正是拉里·布朗当时所在的76人队。波波维奇一拿到戒指，就穿过球场去与布朗分享那份快乐。

　　“他就是那样的，”布朗说。

　　2005年6月24日 马刺夺冠

　　波波维奇赢了，他使出了一个之前六场比赛都没有用的招数。把帕克这个点上的缺陷掩盖的完美无缺。鲍文站到了比卢普斯面前，把活塞的组织者冻结了。巴里用身高压制住了汉密尔顿的跳投。青出于蓝，拉里·布朗被这个变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的活塞抵抗到了第三节，被邓肯掀起的高潮彻底击败了。

　　第四节的时候，拉里·布朗不再站起身来冲着裁判或者自己的球员大叫了，他在等着自己命运的到来，前进总是残酷无情的。

　　拉里·布朗拒绝回答所有有关下个赛季的问题，他说自己也不确定下个赛季会发生什么，也许根本都没有下个赛季了。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想起了1988年，自己的一位朋友跟自己说的一句话，他把这句话告诉了所有的记者：“生活实在难以把握，惟一可以抓住的是现在。”

　　老人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弟子，在他的弟子的簇拥之下，庆祝着冠军的狂喜。这种乐趣他享受过，记忆里有，年轻人比他更需要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