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球：简约或唯美的艺术 静静等待下一个"魔术师"

　　文/张小博

　　相信很多人都还记得勒布朗·詹姆斯NBA处子秀中的那次精彩演出，当时詹姆斯运球快攻至前场，面对空无一人的对方禁区，本可轻松地上篮得分，却故意停滞片刻，然后将球传给身后插上的里基·戴维斯，成就了队友的一次风车灌篮。关于的人得分与传球配合，詹姆斯的著名理论是：“与自己投篮得分相比，我更喜欢传球，应为自己得分只能让观众欢呼 一次，而假如选择传球，我就能享受两次欢呼，一次为我的传球，一次为队友的得分。”

　　虽然为了多听到一次欢呼而选择传球是一句非常孩子气的笑谈，但詹姆斯所渴望的两种欢呼却恰恰暗合了人们对篮球比赛最刻骨铭心的两种感动——为得分手投篮入筐时所彰显出的个人意志而感动，以及为传球者神色中所蕴含的团队精神而感动。而篮球比赛之所以能从一个向竹筐里投掷皮球的帮闲游戏发展成一项如此狂热的集体运动，正是由于传球的存在。

　　出手投篮只是进攻中一个必要的结果，而千变万化的战术配合都大多是在传球间演绎的。是传球，把原本孤立的人与人连接在一起，使人们在比赛中体验到彼此互助的快感。

　　就风格而论，篮球场上的传球高手大致可分为简约、唯美两派。前者朴实无华，信奉简洁干脆的实用主；后者精灵变幻，崇尚绚丽多姿的唯美主义。遗憾的是，随着NBA后场职能模糊化的日益加剧，纯种控卫日渐稀少。如果是看传球的精妙，今年的季后赛，便越打越是荒凉，纳什、基德等传球者领导的球队都早早出局，总决赛上的佩顿，又哪里还是往昔的那个传球高手？到现在，传球大师俨然成了古玩，空给人们留个念想。下面即将追忆的，是四位传球大师的一些琐碎往事。朝花夕拾，往往令人恍然感悟——时至今日，这四人仍是NBA历史上无可替代的传球艺术家。

　　简约派的纪录

　　在NBA发展之初，简约派本是正宗，而提及该派的第一代传球大师则应追溯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叱咤60年代的奥斯卡·罗伯逊是简约派的宗师，90年代的斯托克顿乃集大成者，而当今，联盟中恐怕也只有基德配做该派的继任者。

　　在形容内线球员时，野兽派往往是技术粗糙的代名词，但在传球界，简约主义绝不等同于简单粗陋或者机械平庸。作为一个传球手，简约象征着内敛的态度和严谨的作风。而传球的美，也素来可分两种，一种是华丽繁复之美，一种是简捷精准之美。简约主义所推崇的，自是后者。传球若求简约之境，则要求传球者在最恰当的时间以最简捷的方式将球传至最需要的位置，这是一门不显山露水却足以惊世骇俗的功夫。

　　将奥斯卡·罗伯逊归为简约派传球宗师并不十分恰当(至少不够全面)，因为罗伯逊当年绝不是仅仅以一个传球手的姿态闪耀于NBA舞台，事实上他老人家是一个传球、得分、抢篮板球无所不尽其极的“魔鬼”。罗伯逊的传球有着浓烈的实用主义色彩，他最关注的问题，不是传球的姿态方式，而是传球的实用价值，而这正是简约主义的精髓所在。

　　几乎所有简约派的传球手，自幼都曾受到学院派的教化，但罗伯逊确是半路出家。上世纪40年代，在罗伯逊的童年在一个肮脏破败的黑人社区中度过，那里连一个篮球架都没有，至于篮球理论更是扯淡，当地的穷小子们没事儿只能打打最廉价的棒球。确切地说，罗伯逊的第一堂篮球训练课是这么开始的：一天调皮鬼在家闲得发慌，看见后院里摆着一个垃圾桶，便猫着腰四处搜寻地上的瓦砾或者破酒瓶，然后捡起来，不断投向几米之外的垃圾桶。再大一些的时候，罗伯逊开始混迹于街球场所，而真正改变罗伯逊一生的人是他的中学教练克卢，他也是第一个为罗伯逊的运动天赋深感震惊的人。在学校篮球队里，克卢指导罗伯逊进行了大量的基本功练习，纠正了他的种种不规范技术，并为其恶补了篮球理论。若干年后，正是全面扎实的基本功成就了罗伯逊在NBA的辉煌。

　　关于罗伯逊，后人津津乐道的大多都是那个场均砍下30.8分、12.5个篮板球和11.4次助攻的“三双赛季”。而事实上，对于罗伯逊这样的天才，仅用一个赛季就足以证明他是NBA空前绝后的全能王，他在自己的新秀赛季场均拿下30.5分、9.7次助攻和10.1个篮板球。人们往往忽视的是，罗伯逊在新秀赛季的季后赛里，就已经打出了场均三双的纪录。

　　作为一个身高1.96米的组织后卫，罗伯逊的高得分是一种不凡，高篮板球是一种锦上添花，而高助攻，则是一种颠覆性的革命。

　　无与伦比的传球感觉是罗伯逊足以藐视一切权威的资本。他在新秀赛季就全面击败了当时联盟中最负盛名的组织后卫鲍勃·库锡，不仅抢走了后者连续保持8年的常规赛助攻王称号，还在全明星赛上电光火石般地送出14次助攻，打破原本由库锡创造的全明星赛个人单场助攻纪录。与库锡华丽炫目的风格不同，罗伯逊的传球显得更为钢劲犀利，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干脆，他是一个在赛场上追求一切的狂人，而传球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罗伯逊一项项地“摧毁”了前辈库锡留在NBA赛场上的各种助攻纪录，以至于在1970~1971赛季库锡作为主教练将将其交易出门时，辛辛纳提的球迷们怨声载道，讥讽库锡是妒嫉得牙根痒痒，才把“冤家”赶跑。

　　罗伯逊1973年退役时，留下了9887次的NBA个人助攻纪录，而罗伯逊在NBA的赛场上送出第一次助攻时，这项纪录目前的保持者斯托克顿还没有出世。作为历代简约派传球大师中的最高成就者，斯托克顿是罗伯逊之后的又一个奇迹。两者之间的不同在于，罗伯逊是一个无所不能的战神，而斯托克顿则只是一个传球手，一个最坚毅、纯粹、无畏的传球手。

　　斯托克顿传球的绝佳手感并非过多源于天赋，而是19年职业生涯中经验和汗水的叠加。在斯托克顿职业生涯的巅峰时期，他的每一记传球都几乎到达了无可挑剔的地步，整个动作让人看不出半点儿的做作和多余。从斯托科顿手中传出的球，简约、精准到了极致，带有冰的质感。

　　用1504场比赛，完成15806次助攻，在后人眼里，是一个怎样的纪录？或许正如卡尔·马龙在斯托克顿退役时所发出的那句哀叹：“世事难料，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约翰·斯托克顿。”

　　唯美派的魔力

　　与简约主义的学院派倾向针锋相对，唯美派传球在文化上更多的根植于街头篮球，而曾一手缔造凯尔特人王朝的传奇后卫鲍勃·库锡无疑是该派的开山鼻祖。如果说简约派传球大师留给人们的往往是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助攻纪录，唯美派的经典演出烙在人们心间的则是一些无法用数字记录的美妙瞬间。由于唯美派传球在视觉上对人们的震慑，使NBA比赛的观赏性大大加强，以至该派追随者日趋增多，但严格地说，直至80年代的“魔术师”约翰逊，才完整地继承了库锡的衣钵。

　　在上世纪50年代，库锡史无前例地将各种妙不可言的背后传球、盲传和花式运球带到了NBA，使原本极度冷清的球市变得狂热，他也因此成为NBA历史上的第一个被神化的偶像。一位作家在谈到唯美派宗师鲍勃·库锡时，曾作出言简意赅的评述：“人们不会忘记是奈史密斯先生发明了篮球，人们也同样不会忘记是鲍勃·库锡把篮球运动提升到了艺术的高度。”

　　与罗伯逊中学时代从野球痞向学院教育的皈依不同，库锡少年时代的篮球生涯是一部彻头彻尾的离经叛道史。作为法国移民的后裔，十二三岁时的库锡看上去分外的白皙、瘦弱，内心却充满了色彩斑斓的奇思异想。库锡还是个非常淘气固执的孩子，上中学时，他就曾因不听教条的训诫而被校篮球队开除两次，正是这种极度崇尚自由的反叛天性构成了日后NBA唯美球风的精神特质。上中学时顽皮的库锡曾因爬树摔断右臂，结果打着绷带养伤的时候他就开始练习左手控球，直到把左手投、传、运球也练到炉火纯青，这也恰恰为他日后开创的华美球风提供了技术上的可能。

　　然而，在库锡打球的年代，街头作风十足的花式篮球尚属旁门左道，完全不登大雅之堂。直到上大学时，校队教练还因为看不惯库锡的绚丽球风而大大限制库锡的上场时间，并时常训诫库锡“打球就好好打，少耍那些莫名其妙的花枪。”然而同样让教练感到头疼的是，每次比赛时只要把库锡防在板凳上，观众席上“We want Cousy！We want Cousy！”的叫喊便会响彻球馆，而库锡一但上场，观众就欢呼雀跃得一塌糊涂。没办法，库锡充满想象力和运动激情的传球太酷了，他简直就是个“传”不惊人死不休的疯子。

　　1950年，库锡作为新秀加盟凯尔特人队时，也并不为教练所看好，球队老板布朗得知自己的球队在选秀大会上抽中库锡时，甚至气得差点吐血。但库锡用事实回击了人们对自己的藐视，在新秀赛季，库锡作为组织后卫场均贡献15.6分和4.9次助攻，率领凯尔特人队获得39胜30负的常规赛队史最佳战绩，次年，库锡将自己的数据提升到场均21.7分和6.7次助攻。要知道，在那个尚未采用进攻时限规则的年代，这样的数据已经迫近联盟之巅。更重要的是，库锡用唯美的个人秀和杰出的领导才华纠正了职业篮球发展的两大误区：1.库锡是第一个在美感与实用性之间找到切合点的球员，他打破了人们认为花式打法注定华而不实的偏见，作为凯尔特人王朝的教父，库锡用天马行空的传球激活全队，六连冠的辉煌足以证明炫美球风照样可以成就伟大；2.库锡到来后节节升高的票房让球队老板们意识到，观赏性才是职业体育的生存要素，激烈有余而精彩不足的比赛换不来球迷口袋里的钞票。

　　唯美传球者的出现，永远是件可与不可求的事。在库锡退役之后的很多年里，唯美派几近失传。如果没有1979年埃文·约翰逊的横空出世，唯美派简直就会如同武侠小说里失落的武功秘籍，成为江湖上永久的传说。

　　现在，“魔术师”这一词汇已经专属约翰逊所有，而事实上，在约翰逊刚刚成名时，人们更习惯称他为大号库锡，因为二十年前库锡独具的传球魔力在这个年轻人掌中复活了。至于后来，约翰逊之所以能够走出库锡的阴影，成为NBA历史上最富传奇色彩的传球者，则是因为他对比赛有着一种雄霸天下的统治力。“魔术师”进入NBA的第一个赛季，就率队杀入总决赛，并在总决赛的最后一场比赛中顶替因伤缺战的贾巴尔出任湖人中锋。在那场与76人队的经典战役中，绝翰逊无所不能，全场拿下42分、15个篮板球、7次助攻和3次抢断，成为历史上唯一个荣膺总决赛MVP的新秀球员。假如没有致命病毒的侵袭，作为球员的“魔术师”约翰逊，无疑是在终身成就上最有可能高于迈克尔·乔丹的人。

　　就像科学家们对爱因斯坦大脑构造的研究总是徒劳无功一样，“魔术师”约翰逊的传球也压根没有丝毫的可借鉴性，他的传球中所蕴含的非凡气质和想象力，完全是一种天赋，就像外星人身体里流淌的绿色血液。

　　“魔术师”职业生涯场均的11.2次助攻，固然是一项令人高山仰止的纪录，但终究有迹可寻；而他那美轮美奂的传球风姿，却只能留在人们的脑海，化作贝壳般闪亮的记忆，令人无限怀恋，却无法重现。

　　从库锡退役到约翰逊出现，人们足足等待了26年，而在约翰逊归隐后的十年间，传球的魔力还未在任何一个传球者的掌中真正复活。谁将是下一个篮球魔术师？我们只能静静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