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冠军是靠球星的超人能力，就像上世纪的公牛和过去几年的湖人和马刺，于是我们知道了乔丹、科比、奥尼尔和邓肯；但有一种冠军绝对不依靠任何个人的强力发挥，就像新鲜出炉的NBA总冠军活塞，我们把这种冠军叫经营出来的总冠军。

　　经营出来的冠军只能让我们记住经营者，记住构造这个团队的乔·杜马斯和指挥这个团队的拉里·布朗。是的，不要俗套地说2004年NBA总决赛是整体篮球的胜利，实际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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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是经营者的胜利。

　　-记者高珈佳

　　那还是1999年，乔·杜马斯每次提起这件事时嘴角都会浮出笑意。

　　当时刚结束活塞球员生涯的杜马斯正在憧憬一个美好未来，他的语气中透着少有的冲动，“我得花上一整年的时间去欣赏其他重大体育赛事，我想看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足球世界杯、自行车环法比赛……那些我因为打球而无法看到的所有比赛。这听起来有些疯狂，对吗？”

　　疯狂？不，坐在场边、观察世界并不疯狂，这是每一个人的梦想。过去十几年，他从未有机会去注意篮球以外的体育，现在他得到了这个机会，所有人都在祝福杜马斯，略带嫉妒地希望他能尽情享受退役后的悠闲生活。

　　但梦想可能得无限期推迟了。几周后一次队内训练结束，活塞老板比尔·戴维森邀请杜马斯一起共进午餐，他当时实在没有想到这次午餐将改变自己退役后的全部计划。杜马斯依然穿着那件普通的短袖T恤，在午餐吃完后，一个新的计划在餐桌上形成了。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坐在奥本山宫殿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尽管空调开得很足，依然只穿着短袖T恤的杜马斯微笑着说，“我回家，告诉太太黛比，‘我跟戴维森先生度过了一个有趣的中午。’她说：‘是吗？你们聊了些什么？’我回答：‘我们谈论了某种可能性。’‘某种可能性？成为活塞主帅？’‘噢，上帝，当然不是。他希望我来经营球队。’‘那么，你怎么看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胜任这份工作。’”黛比只是点头，她告诉丈夫，他得多花点时间考虑，但她心里非常清楚，对杜马斯来说，这将是一份完美的工作，他一定会接受它。

　　那次午餐改变了杜马斯和活塞的未来。直到今天，底特律还在想，要是杜马斯没有出席那次午餐会议呢？要是他继续追寻自己的梦想，前往欣赏温布尔顿网球赛或巴黎-达喀尔汽车拉力赛呢？活塞还会有今天吗？本·华莱士、拉希德·华莱士、比沃普斯、汉密尔顿、普林斯——这些由杜马斯组装到一起的球员现在会在哪里呢？

　　2004年6月15日，华莱士们正在为击败强大的湖人，高举总冠军奖杯而狂呼高叫，在一个没有摄像机的角落里，杜马斯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根雪茄，他足足花了好几分钟才点燃被汗水和香槟浸湿的雪茄。吸了一大口，但立刻又吐了出去。对着记者扮了个鬼脸，“是的，每次抽雪茄我都没有吞进去，不过就算只在嘴巴里过一道，我也能清楚地知道，它的味道好极了。”

　　没错，即使是世界上最劣质的雪茄，此刻味道也无与伦比，因为这里有总冠军的味道。

　　当他决定接受活塞总经理这一职位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将面临的巨大挑战，他必须在自己和从前的队友之间挖一条鸿沟，他决定接受这个挑战，同时也决定，在更衣室里，在篮球场上，他将不会有任何朋友。

　　41岁的杜马斯成为了活塞的总经理，他帮助活塞重新登上了NBA的巅峰，他从容面对着从阿根廷到南非到俄罗斯的媒体，他坦然地处理着球队营运中的麻烦，直到在总决赛期间，一位记者问他，“你的坏孩子队友都去哪里了？”

　　伊塞亚·托马斯是尼克斯的总经理，兰比尔正在执教WNBA的底特律震动，里克·马洪和塞利都在为媒体工作，“大虫”罗德曼正在嘟囔着要复出……只有杜马斯，他依然把每一天都奉献给了活塞，虽然，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奇妙独特的过程。

　　“我已经习惯了向前看，”杜马斯坦然地说，现在他正坐在贝弗利山庄的一家豪华酒店，面对着一大盘美味早餐，在过去5年中，对他来说，早餐是一日三餐中最重要的，“我不会回头看，然后告诉自己：‘嘿，我希望自己没有干过这个，没有干过那个……’”一个证据是，杜马斯在退役后再也没有碰过篮球，没有运球，没有心血来潮地加入球员训练，甚至没有一次跳投，他对自己说，为什么要看着自己变得越来越差劲，为什么不向好的方面看呢？

　　在与戴维森共进午餐后，杜马斯来到了更衣室，他嗅到一种别样的味道，“我知道，要是我接下这份工作，最终我必须作出一些艰难的决定，而这一切都与这些天天与我呆在一起的战友们息息相关。亨特正呆在更衣室里——我上任的第一桩交易就是送走他——而他一直是我的好朋友，格兰特·希尔也呆在那里，还有斯塔克豪斯。这真的很难，不管是谁，你此前还在与他们朝夕相处，突然之间，你的决定就会影响他们的未来。你知道吗？NBA总经理很少出现在更衣室中，他们甚至与球员非常疏远。我知道，要是我决定裁掉或换走某位球员，他们一定会说些什么，我甚至能猜到他们的抱怨。”

　　这种对球员的深刻了解让杜马斯告诉戴维森，他需要一年的时间，他得主动在自己与前队友间挖出一条鸿沟，他还需要学习很多新东西，比如薪金帽、交易条款、奢侈税之类的。戴维森认为这是一个稳妥的主意，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杜马斯开始走进活塞高层，接接电话，与相关工作人员会面。“一年里，我一直坐在当时的活塞总经理里克·桑德身边。”杜马斯微笑着说，他当时的职务是“主管球员事务的副总裁”，但更准确的头衔是“未来总经理”。

　　任何一个电话，任何一次交谈，任何一个决定都非常困难，这不像他在上世纪90年代末期的坏孩子活塞，把球用什么方式交到“微笑刺客”托马斯手中，或者接到罗德曼抢下的篮板是选择跳投还是突破，这些相比经营都是最容易的选择。但现在他没有了后路，他也无权回头哪怕望上一眼。

　　杜马斯终于走马上任了，那是在2000年6月6日。4年后的同一天，活塞自1990年后重返总决赛。但当时的他还没有时间憧憬到4年后的今天，他的当务之急是解决麻烦的希尔以及活塞如何回到强队的行列。杜马斯采用了先签后换的方式将曾被誉为“乔丹接班人”的玻璃人送到了魔术——而在此之前，新任活塞总经理完成的第一桩正式交易是用亨特交换雄鹿的比利·欧文斯。

　　杜马斯决定在自己家中给亨特打电话。拨号时，他想起了球员们是如何憎恨总经理，他曾一千次想到，当前队友听说他一手决定了自己的命运时，他们会如何哀鸣。杜马斯决定无所隐瞒，他得坦率地告诉林德塞·亨特一切，而不是采用NBA总经理们擅长的“糖衣炮弹”。

　　“林德塞，你好，这里是乔。”他终于开腔。电话线那段是一阵谨慎的唯唯诺诺，“哦……有什么事吗？”“密尔沃基。”“密尔沃基？这就是我的下一站？”“是的，那将是你的下一站。”亨特停顿了一会，他的语气变了：“好吧，我会处理的。”杜马斯很感激亨特的识大体，亨特也知道，“我应该有所改变了。”几年后，杜马斯承认，亨特在那桩交易中表现出的成熟稳重是本赛季重新把他招回活塞的主要原因。

　　从换走亨特那天开始，杜马斯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他曾提过的那些球员——希尔、斯塔克豪斯——陆续离开了活塞，时间证明这是活塞队史上所做的最妥善交易。希尔再也无法找回以往的巅峰状态，但他为活塞换来了本·华莱士和阿特金斯。斯塔克豪斯一直在走下坡路，而他的替代者汉密尔顿是一颗前途无量的新星。

　　“你还记得自己所经历过的所有交易吗？”总决赛期间，有记者询问杜马斯。“哦，天哪，这么多人来人往，要是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一定能做到。”多么聪明且圆滑的答案，杜马斯办公桌右手第一个抽屉最上面就是他上任后全部球员交易的卷宗，他完全可以清晰地记得所有交易的全部过程。

　　“但我从来不会看那些文件。”看着记者脸上写满的难以置信，杜马斯再强调了一遍，“从来不看，当你决定做一个交易的时候，你无法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当时，你必须相信，你做了全世界最合算的一笔交易，你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球员，这里你不能有任何怀疑。而交易以后，无论它的发展离你的预想相距多远，你都不必窃喜或后悔，只能想着下一次。”

　　他真的从来没有窃喜或者后悔过吗？“就算有，我也不可能告诉你。重要的是，永远不要相信可以从过去的文件和历史中找到正确的方法。”直视着记者的眼睛，说这话时的杜马斯脸上毫无表情。

　　他给底特律带回了失落14年之久的篮球皇冠，他还在享受成功的欢愉，他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他依然没有完成他的全部计划：他还没有看到布拉迪如何带领爱国者抢得超级碗，大小威廉姆斯的发球如何势不可挡，舒马赫的红色飓风如何一骑绝尘。不过他还有大把时间去等待，就像等待奥布莱恩杯。

　　应该说杜马斯是NBA的异类总经理，他并没有遵循“挖来一位超级明星，然后再围绕他找来一些角色球员”的成功模式。噢，太多人告诉杜马斯应该怎么做，他们说在NBA，只有明星球员这一套才行得通——杜马斯的反应是笑着摇摇头，还没忘记说一声“谢谢”。充分利用自己的球员知识，杜马斯建立起一支防守之师，他看重球员们的个性，他的球队拥有稳定的结构，年轻球员与老球员、防守球员与进攻球员、外籍球员与美国本土球员合理搭配。

　　“我们的球队在每一个位置上都表现得无比饥渴，”杜马斯对这样的活塞非常满意，“因为他们总是听到质疑声，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不够优秀：本甚至没有参加选秀，比沃普斯像垃圾一样被这支球队扔到那支球队，拉希德被认为是个大麻烦，汉密尔顿不知道如何控制比赛节奏，普林斯一直为自己是在选秀第二轮中被挑中而耿耿于怀。在活塞，他们成为了一个整体，他们用出色表现给所有怀疑者扇了一个耳光。”

　　但胜利永远不会在波澜不惊中到来。在看到科比那记三分球神奇地帮助湖人在总决赛第二场将比赛拖入加时时，杜马斯的胃都扭在了一起。作为一位曾在洛杉矶拿下首场总决赛、却在第七场丢掉整个系列赛的前活塞队员，杜马斯嗅到了危险，但这已经不再是上世纪90年代的NBA，他也不可能像复仇之神一样为球队砍下30分，他能做的只是在座位上祈祷，希望活塞不会浪费这次良机。

　　在上任后的第二个赛季，杜马斯赢得了联盟最佳行政管理奖，他是新生代总经理的代表，他年轻，拥有丰富的球员经验，就像勇士的穆林、公牛的帕克森、凯尔特人的安吉、尼克斯的托马斯。但杜马斯并没有以此为豪，他有自己的心结。“我还是没有现场观看过MLB的世界系列大赛，没有看过NFL的超级碗，没有机会花上22小时旅程，去澳大利亚观看网球。但我喜欢自己的工作，这里充满乐趣，我就像一个想入非非的怪人，沉醉在这种生活中。你知道吗，我的太太是对的，这份工作实在太适合我了！”

　　还是让视线重新回到那根完全不被欣赏和品尝的倒霉雪茄身上，把它叼在嘴边，杜马斯笑了：“我并不抽烟，但我知道胜利者才有权点燃雪茄，就像奥尔巴赫，我希望像他一样。”

　　不， 杜马斯不需要模仿任何人，他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他已经成为NBA最出色的行政主管，尽管他还是没有出现在温布尔顿或者里斯本的光明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