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袁汉(发自美国休斯敦)

　　荒谬的是，篮球运动正在与詹姆斯·奈史密斯博士的初衷背道而驰。他的确不曾想过发明一种戴着白手套、穿着燕尾服参加的运动，但今天这项被称为“篮球”的运动确实与奈史密斯时代大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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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最初的十三条篮球规则中，不难看出奈史密斯博士想创造一种怎样的运动，在其中的第五条里，他写道：绝对不允许以任何方式撞人、抱人、推人、绊人、打人；任何球员触犯本规则一次者，计犯规一次。第二次犯规者在投中下一球前自动丧失比赛权利。若有故意伤人倾向者，立即剥夺比赛权利，且不得有替换者上场……

　　现在已没有多少球员记得这条最原始的篮球规则了吧，就像姚明在最近的一场比赛后描述的那样：“现在谁来防我都无所谓了，反正还不是又推又挤、又拉又拽呗。我已经习惯了。”

　　姚明应该庆幸自己没有生在篮球运动的最黑暗时代，那个时代的名人堂选手瑟德兰回忆说：“我们都戴着护肘、护膝甚至护裆上场，但那些东西通常都没什么用，比赛打到最后地板上经常已是血迹斑斑了。”

　　笼子一：密集防守

　　篮球既没有沿着奈史密斯的规则循规蹈矩地发展，也幸而没有变成黑暗时代的职业角斗赛，那个时代留给现在的只剩下“笼人”这个对篮球运动员的俚称，因为有一段时间为了防止球场上的暴力蔓延到场下，篮球赛确实是在一个钢丝笼子里进行的。

　　“笼人”这个称呼之所以能延用到现在，也许是因为它现在依然适用。从去年的姚明到今年的詹姆斯，篮球明星们已经不用在一个笼子里比赛，但必须在一个更大的笼子里生活。

　　曾有人说，奥尼尔的可怕之处在于人人都知道怎样防他，但人人都防不住他。姚明的情况有点类似，NBA中的每个教练都知道怎样防姚明，只是有的球队有能防住他的人，有的球队没有。至少在目前，防守姚明只需要一个体格强壮的大个子，再加上两个肯出力气的替补球员就够了。

　　这是姚明的笼子之一，他无时无刻不被关在里面，笼外是一群研究着他的对手。里克·卡里斯勒为笼外的人树立了又一个丑陋的范例，他带的印第安那步行者队是本赛季防守最强的球队之一，给姚明留下深刻印象的也是他们的防守。

　　打完步行者队，姚明说他这场球输得比哪场球都明白：“他们那三个中锋就不是冲着球来的，而是冲着我来的。有时候我连位都卡好了，他们还拼命在后面挤。”何止是这样，就连姚明抢下一个后场篮板球时，福斯特也会像条件反射般地戳在他面前，而替补中锋波拉德更是了得，竟能使出橄榄球里的单手抱摔动作将姚明放翻在地。

　　这场比赛步行者队的犯规有超过三分之一是犯在姚明身上。从理论上来说，那些准备用杀伤战术防住姚明的球队，都可以用比这更大的代价对付姚明，只要他们的阵容里有两个够重够壮、一场比赛通常上不了几分钟的板凳中锋或大前锋。

　　笼子二：心理阴影

　　比敌人更难战胜的是自己。大多数时候姚明都不是个特别瞻前顾后的人，但是自从走上篮球之路就一帆风顺的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特别重大的挫折，一旦挫折真的到来，年轻的姚明必须与周遭的压力和自己的心魔两线作战。湖人队的科比本赛季一边打官司一边打球，暂且不论他到底是好人还是色狼，至少他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两线作战的高手。

　　在去年年底前的一段时间里，姚明就遇上过小小的挫折。那段时间他一直相当有信心的罚球在关键时刻总是罚不进去，他想回避罚球问题，却始终回避不了。姚明说：“我尽力想忘掉罚球，但是你看现在这个样子，我能忘得掉吗？”

　　姚明确实很难忘掉，每当他在最关键的时刻走上罚球线时，心中已经没有了准星，惶论手上的准星。他说：“现在也没什么特别的调整计划，还是想办法尽快忘掉这种感觉吧。我罚球都罚出心理阴影了……我想是心理问题，反正不是技术问题，过去在国内我可没有这种问题。”

　　对于这块心病的由来，姚明自己比谁都清楚，他还记得自己在季前赛时罚球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那时候一口气罚进去20多个都没问题，但是在第一次(关键时刻)罚球不进以后，后面就不对了。”

　　23岁的人，在遇上这样的心理问题时还难免像个孩子，姚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向母亲方凤娣求助。好在姚妈妈自己也是篮球运动员出身，知道怎么安慰儿子。打开拓者队那场球，姚明又是在最后15秒内两罚不进，虽然火箭队还是凭着卡托随后罚进的两球赢得了比赛，但姚明却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他问母亲自己要不要加练罚球，方凤娣轻描淡写地说：“你的罚球本来就没问题，有什么好加练的？”

　　母亲的开导让姚明在随后的比赛中逐渐跨过了罚球这道坎，但总有一天姚明会遇上一些旁人无法向他施以援手的问题，他总要学会独自面对。

　　笼子三：犯规陷阱

　　最近姚明总是遇上同样的问题：“你对自己在比赛中犯规过多的问题怎么看？”

　　姚明也总是赌气似地反问：“还能怎么看？吹了就吹了呗。”

　　在解决了罚球问题后，姚明的犯规一下子又多了起来，这使他的上场时间大打折扣。一提起那些犯规姚明就来气，更让他郁闷的是，这种气还不比在场上跟对手拌两句嘴、挥挥肘子之类的气，那些都是可以当众摊开来说的，而遇上跟裁判有关的问题，他知道自己还是闭嘴为妙。

　　NBA里到底有没有“黑哨”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小牛队老板库班说有，NBA总裁戴维·斯特恩说没有。且不管它到底是有是无，但NBA裁判的一些“传统”是谁也无法否认的。压着主队吹和压着球星吹就是NBA裁判的“传统”之一，在这上头吃过亏的不止姚明一个。只有乔丹是不多的几个例外之一，据说去年奇才队只要有他在场上，平均每场被吹的犯规都会少3个。

　　但乔丹已经是半神般的人物，姚明还不是，本赛季他都快被裁判的哨子弄得没脾气了。最初犯规多了姚明还会说说“争取以后减少犯规”这样的话，但现在他已经不说这话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犯的规，又如何有办法减少呢？

　　姚明的犯规有个特点，那就是连续犯规的情况特别多，常常是一分多钟里就吃两次犯规，然后让范甘迪给换下去。有些比赛明明卡托和泰勒的犯规次数跟姚明的差不多，但他们的上场时间却可能比姚明长。范甘迪这样做一方面是害怕姚明六犯后自己没了底牌，另一方面也是姚明连续被吹犯规给教练的刺激确实有点大。

　　笼子四：外界期望

　　本赛季在休斯敦追踪姚明的记者少了很多，去年在亚特兰大搭梯子采访姚明的盛况，也许只有等他戴上总冠军戒指时才会重演了。媒体关注程度的下降并不意味着压力的减小，姚明现在一有时间还是会上网看看关于火箭队和自己的新闻，其实他也很关注外界对自己的评价。

　　最早一次听姚明亲口谈起自己面对的压力，是在上赛季火箭队主场打爵士队之后。记得刚开始是跟他聊马龙和斯托克顿，聊着聊着就讲到他自己了。姚明的原话已经记不清了，大意是说他在CBA打球时见过的“前NBA球员”太多了，那些都是被NBA淘汰下来的人，姚明不希望自己将来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当时的姚明正在最炙手可热的时候，整天被媒体包围，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让人有些意外。时隔一年之后，姚明终于透露出自己当时那些话是有感而发。巧合的是，这次对话又是发生在火箭队与爵士队的比赛之后。这场比赛前，姚明从网上知道了猛龙队换出巴特尔的消息，姚明也是不知不觉地从大巴聊到了自己，他说：“刚看到大巴被交换的消息时觉得有点意外，不过NBA就是这么残酷。你别以为现在我在火箭队打主力就不知道坐板凳的滋味，上赛季一来我就坐了10场板凳。10场比赛不算长，但我压力大呀，好歹也是以‘状元秀’身份到NBA的，干坐着那滋味能不难受？”

　　些许危机感对姚明来说不是坏事，但那些喜欢他的人对他过高的期盼，在无意中成了囚禁他的第四层铁笼。在四个笼子的围困之中，姚明有时也会茫然四顾，不知所措。作为一个身高2.26米的人，这也许是他的宿命，就像《兄弟连》中温斯特中尉波澜不惊地说：“我们伞兵天生就是要被包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