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麦迪逊广场花园，离开纽约，离开BIG APPLE。一群人走开的时候，总有另一群人挤进来。

　　姚明要离开的时候，身后有很多凝成雕像一般的面孔。失去微笑的托马斯，双眉紧锁的马布里，木胎泥塑一样的休斯顿，被大胡子挡住了年复一年生长的怯懦的主教练钱尼。

　　这些表情凝聚成MSG当中一种巨大的情绪，那座黑蓝色的穹顶像火柴盒一样压抑和低沉。姚明的那张东方面孔在所有的美国表情中想必会很突出，更何况上面是明快的笑容。

　　这恐怕不单是因为一场来自开场后6分钟打成23比2的胜利，恐怕也不单是因为恢复了15分9个篮板的正常水准，亦是因为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此处，与纽约没有任何干系。

　　纽约实在是一座炼狱。虽然人说，你爱他就送他去纽约，你恨他也送他去纽约，但即使你在纽约把握住机会，终究获取成功，也是以付出无限的努力，忍受无尽的压力为代价，一旦来到纽约拼命，就与以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宣告道别。所以洗尽铅华，在长时间承受莫大的精神压力之后，即使终于得到荣华富贵，心中往往也有难言的悲苦。这是纽约的双面气质。

　　更何况，纽约尼克斯正处在球队历史上最灰暗的时期，震动不断，前路未明。马布里跑回了他的家，但为他的尼克斯比赛的前两场一共只得14分，投篮21投6中。

　　尤因在终场前不久对全场观众们挥手致意，脸上挂满笑容。但这种幸福事实上缘自于他抛开纽约之后才最终得到的怀念和尊敬。你不会忘了他被扔到超音速的时候有多惨吧？《纽约时报》当时有一篇评论写的既狠而痛快，上面写道：尤因就像一只被扒了皮，穿在铁钎子上的青蛙。

　　尤因与纽约媒体交恶太过，自然缘于他平时不近人情和笨嘴拙舌。姚明比他聪明得多。好比上赛季他第一次到MSG来打比赛，有脑袋简单的美国记者问他：到纽约麦迪逊打球是不是感觉很激动？姚明也就顺情说好话，说这里历史悠远，何等激动云云。其实姚明倒真说过MSG的好话，说那里灯光柔和，打球非常舒服，但他初到美国，又没有和篮球历史一起成长的经历，哪来那么多激动和感叹？

　　但即便如此，姚明也很难受得了纽约媒体，因为他太认真，而纽约媒体太苛刻。上赛季前10场，姚明在板凳上苦苦挣扎的时候，《休斯敦纪事报》是何等宽容。如果换了纽约，不知道姚明当初能不能过这一关。他太在意别人说什么，又往往喜欢跟人家争辩，在纽约呆久了，非把自己憋死不可。

　　这么说来，真的该有点庆幸。当初上海东方俱乐部最希望姚明去的地方就是纽约和芝加哥二者择一，因为那里也有大城市气象，和上海滩在城市角度上更加相配。选秀之前，最有可能得到第一选秀权的是芝加哥，但他们前一年已经选了两个新秀大个子科里和钱德勒。如果他们得手，当时有两个选择：第一是选组织后卫威廉姆斯，第二是选姚明，然后拿出去交换，第一对象就是纽约。

　　多亏弗朗西斯圣手一抽，把第一顺位扔到了休斯敦。这其中省下了多少欲望，也省下了多少烦恼。

　　火箭队这一晚驻扎在纽约。姚明对我说：“你看看那个唐-钱尼，就是他们的主教练，那张脸上有多愁？我们的范甘迪也没笑，不过感觉是在使劲儿绷着，其实在心里乐呢。”

　　很传神啊。留守纽约和抛开纽约，真有云泥之别。

　　在所有仍跟纽约有关系的人里，这一天表现最好的刚从休斯敦来到这里的穆奇-诺里斯。他竟然拿了17分，三分球6投4中，我从来没看他有这么准过。比赛打完，弗朗西斯和莫布利两个人跑到场地里，穆奇也跑过来，三个人脑袋抵着脑袋，肩膀搭着肩膀，嘴里念念有词。

　　是在送别，又是怀念。

　　(杨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