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最大的“冤家”——蒋兴权

　　在巩晓彬的球员生涯里，他接触和从师的那么多教练，蒋兴权是个非常特殊的人物。

　　一方面，蒋兴权是近十几年来担任国家男篮主教练次数最多、时间也最长的一位名帅，年龄最大，取得的成绩也最好。他1970年就出任辽宁男篮主教练，1990年北京亚运会后出

任中国男篮主教练。1991年至1995年,他作为主教练率领中国男篮获得第16届、17届、18届男篮亚锦赛冠军,第12届亚运会男篮冠军。1994年作为主教练率领中国男篮获第12届世锦赛第八名,使中国队历史上首次进入世界大赛前八名。1999年再次出任中国男篮主教练,同年率中国男篮夺得在日本举行的男篮亚锦赛冠军。2000年作为主教练率中国男篮获得悉尼奥运会第10名。巩晓彬跟着他，参加了1991年、1995年、1999年亚锦赛和1994年亚运会，均获得冠军；参加了1994年世锦赛，进入八强；参加了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获得第12名。

　　说了这么多蒋兴权的经历和带队的成绩，目的何在？就是要说明一个道理：蒋兴权是个有水平、有实绩的教练。尽管他在中国篮球界是个争议颇大的教练，而且他在对待巩晓彬的态度上，缺少一位大牌教头应有的襟怀和气度，但他能在中国男篮称霸亚洲和走向世界的战功史上占有一席之地，自然有其理由。这个，是我们不想否认，也不能否认的。

　　另一方面，蒋兴权在与巩晓彬的关系上，在身为一名资深教练，如何处理与有才华同时也很有个性的队员之间矛盾这个问题上，蒋兴权的确存在着不足甚至缺陷。假如只是一个巩晓彬对其持有成见，那么，事情或许是孤立的，不具备推而广之的典型意义。然而，从各方面了解到的情况看，并不是这样。因此，在这里描述他眼中的巩晓彬，和巩晓彬眼中的他，对大家了解巩晓彬，同时也了解蒋兴权，还是很有意义的。

　　蒋兴权，59岁，中国男篮功勋教练。1991年，蒋兴权首次出任中国男篮主教练，1994年率队在世界男篮锦标赛上杀进前八后他功成身退，这是中国男篮在世界大赛上首次进八强。年轻的巩晓彬当年曾在蒋兴权手下训练过四年，之后两人在1999年有过一次短暂的“相聚”，之后两人无缘“牵手”。1999年是蒋兴权第一次复出，他带队拿下了当年亚锦赛冠军和悉尼奥运会的入场券。但到了2000年，老蒋率领姚明、王治郅、巴特尔三大中锋出征悉尼奥运会，巩晓彬却出人意料地没能入选国家队。2003年，蒋兴权再次复出，率领中国男篮在国庆之夜击败韩国队，拿到了雅典奥运会的入场券。此时的巩晓彬早已正式退役，当上了山东金斯顿男篮的主教练。

　　由于巩晓彬和蒋兴权性格都有些内向，所以当年曾产生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摩擦和误会。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1999年的“瓦伦湖风波”，当时中国男篮为备战2000年悉尼奥运会，在吉林瓦伦湖基地训练，巩晓彬和老蒋在训练场上发生了一次颇为激烈的冲突。现在我们已无法描绘出现场的详尽细节，大概是蒋兴权认为巩晓彬训练态度不够认真，当众说了他几句，而年轻气盛的巩晓彬也许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两人发生了口角。现在看这件小事确实微不足道，但当时在队内队外的影响确实不小，而巩晓彬和蒋兴权的由来已久的矛盾也从此变得半公开化了。这次冲突，直接导致了巩晓彬被排除在赴悉尼的国家队名单之外。

　　据当时相关媒体报道，两位当事人分别是这样描述的——巩晓彬：“在瓦伦湖集训期间，有一天训练结束后，我无意识地踢了一下场边自己的球衣，没想到他(蒋兴权)说我训练态度不端正、闹情绪，甚至骂我是害群之马！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这些难听的话，我们便吵了起来。”蒋兴权则没有正面叙述现场的情况，而是说：“嘴长在他身上，他愿意说什么是他的事。不过，我是个讲原则的教练。”有媒体甚至还报道说，蒋兴权表示，不用巩晓彬，确实是因为他原来在队里太难管了，是出了名的“刺儿头”。蒋兴权称，他批评巩晓彬，“并不是仅仅因为他踢了一件球衣，而是在卡伦湖集训期间，一次对抗中，王治郅盖了他一下，结果恼羞成怒的巩晓彬回手一肘打了王治郅”，加之“他平时训练不刻苦，动不动就喊累，所以我对他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并决定撤除他队长职务，改由孙军担任队长”。

　　这件事情谁是谁非，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巩晓彬与蒋兴权“不对脾气”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早在蒋兴权第一次执掌国家队帅印、巩晓彬第一次跟他当徒弟的时候，就曾有过李亚光因李昕不听从国家女篮调遣而一怒之下要求国家男篮也把巩晓彬除名，而蒋兴权欣然同意的“过节”。当时巩晓彬正在上升阶段，在国家队的地位日益突出，蒋兴权却舍得放弃这样一员大将，同时也差点毁了巩晓彬的前途，要双方不结下“梁子”，也是不太可能的。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圈内人士，与蒋兴权和巩晓彬均有着较密切的来往，对蒋、巩之间的芥蒂了如指掌。他一语道破了蒋、巩宿怨的症结所在：

　　蒋兴权在中国篮球界资历很深，水平、谋略，都是有的，他是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男篮历任主教练里，带队成绩最显赫的一位。客观上讲，蒋的运气比较好，前两次出山，都赶上国内一批顶尖球员达到巅峰期，国家队处于最兴盛的时候；最后一次出山时，国家队大部分主力年龄老化、状态下降，但又逢中国队在亚洲的主要对手韩国队青黄不接，所以老蒋三次出山，成绩都不错。主观上，蒋执教经验丰富、老到，比较稳，犯错误少。不过，蒋兴权不太像长期在体育圈内干的人，他的性格显得有些“阴”，不是那种大大咧咧、泼泼辣辣的角色，心胸多少有点儿不够豁达，对有才能但同时个性比较强、不太“惟”自己的队员，容易产生成见。巩晓彬就是因为三番五次地撞到了他的“枪口”上，所以两人之间的疙瘩，从结上就没机会解开，而是越结越紧，直到理不清、解不开了。

　　巩晓彬个性鲜明，从不“惟上”，遇到爱才且不在意某些“面子”问题的教练，他身上的那些小毛病或许就不会被计较，至少不会成为妨碍他打好球的一个因素。曾是巩晓彬的队友、师兄，后来成了他在国家队的主教练的王非，与巩晓彬就特别投机，不仅是师徒，更是哥们儿。可惜，蒋兴权是与王非完全不同的教练。有意思的是，当教练之前也在老蒋手下当过球员的王非，对老蒋的看法与巩晓彬几乎是一致的。

　　王非说：“当时蒋指导跟队员的矛盾很多，晓彬跟他的矛盾是闹得最大的。实际上，我在国家队当队员的时候，尤其是在1992年，跟蒋指导也产生了很大矛盾。感觉跟着他，没有什么可学的东西，甚至就是瞎耽误工夫。我不想委曲求全。这一点，也不光是我和巩晓彬，许多队员都是这么看的，只不过是有人说有人不说。另外，还有一个讲理不讲理的问题，尤其是主教练，不能不讲理。怎么让队员服你？不能靠压服，更不能靠背后的小动作。如果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再去问国家队的那些老队员，只要在老蒋手下干过的，对他没意见的人几乎没有。他的口碑如何，问过了他执教过的队员，大家不难得出答案。”

　　巩晓彬的父亲巩宜澎，对巩晓彬与蒋兴权的矛盾，是这样评价的：“晓彬和蒋指导的矛盾，是中国篮坛的一个焦点。晓彬有很多毛病，在一个队里，他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个性很强，主动和教练配合、沟通少。但就蒋指导个人来说，我认为他心胸是比较狭窄，记仇。他在辽宁队时，与队员、同事的关系都处不太好，一些小事都不能容忍。要知道，在一个集体里面，有点偏差、有点分歧是很正常的。我从侧面了解到，1991年中国队到欧洲参加世界锦标赛，当时球队打得一团糟，当时队员有李春江、张勇军、李戈等，还有晓彬，他们有一次是在卫生间还是在哪里议论了蒋指导几句，结果让一名喜欢打小报告的队员听到了，就汇报给蒋指导，可能那时就让蒋指导记住了。其实，那时晓彬刚到队里没多久。”

　　据悉，那个打小报告的队员后来当上了辽宁队的主教练，而议论过蒋兴权的几名队员，多多少少地为自己的嘴巴付出了代价。其中，巩晓彬因为身上可抓的“辫子”多，就成了“出头鸟”。

　　巩宜澎还提供了另一条线索：“蒋指导和他的前任孙邦关系很僵，蒋指导到国家队后，他的队员里面，单涛的爸爸是孙邦执教过的南京部队队的，而晓彬又因为我而和孙邦有着特殊关系，所以蒋指导可能认为这两人在暗中和他过不去，在对待这两人的问题上，他始终摆不平。如果不是心胸小，蒋指导本来是可以公开批评队员、化解矛盾的，因为大家到国家队是为国家效力，并不是为哪一个人争光的。然而，蒋指导始终没有把这些矛盾解决好。1993年，他曾经把晓彬开回家好几个月，几乎是一年。1999年，两人还闹出了‘瓦伦湖事件’，发生了激烈冲突，逼得晓彬闹着要回山东。”

　　巩宜澎说，篮球界有句行话，就叫“宁可带千军万马，不带12个大裤衩”，“12个大裤衩是形象地指篮球运动员。要知道，这12个人有12个心眼，教练员管理自身要正，管理也要有艺术，才能让这12个大裤衩服气。悉尼奥运会之前，巩晓彬绝对没有想到，蒋指导会仅仅因为跟他吵了几句嘴就会把自己排除在国家队之外，要知道，在此前的亚锦赛上，中国队勇夺冠军、获得奥运会入场券，晓彬还是主力队员呢！他不去奥运会，对国家队肯定也是个损失。”

　　巩晓彬的母亲高勤芳有此很有感慨：“晓彬就是跟蒋兴权关系不好。他不懂得掩饰自己，有什么不满就直接表现在脸上。蒋兴权呢似乎也是这样，而且有点心胸狭窄。两人关系就僵起来了。蒋兴权做队员时一般，比我们早一点，他在国家队发挥也一般，不过他做教练后辉煌过，那时辽宁队很厉害，接过孙邦的国家队教鞭后，人家也赶上一批好队员。后来第二次出山，王非训练出的队员，又让他赶上了。”

　　带巩晓彬时间最长的老帅叶鹏，对当时的情形记忆犹新。“2000年奥运会之前，蒋兴权执教国家队，公布去悉尼的名单时没有晓彬，因为他们两人在瓦伦湖干了一架嘛！所以晓彬被开掉了。在公布国家队名单之前，我亲自跑到北京，找到篮管中心负责人和蒋兴权本人，当时我代表山东队，也是代表晓彬，向蒋兴权赔礼道歉。我说晓彬还是个孩子，犯了错误，惹教练生气，但这不应该影响他的前途，也不应该影响国家队参加奥运会的实力。当时的篮管中心负责人信兰成给定了调子，他表态说，让巩晓彬给蒋兴权打个电话、道个歉，说过去做得不对，然后巩晓彬就可以回国家队了。”

　　“我回到济南后，找晓彬谈这件事情。我说我到北京去了，事情解决了，现在只要你再跟蒋指导打个电话，赔个礼道个歉就可以回国家队了。可晓彬却死活不愿意，说什么也不打这个电话，他认为做运动员也要有自己的尊严。所以，他回国家队的事情也一直没有得到解决。这就是巩晓彬的个性，确实倔。你没法在他眼里揉沙子。”“蒋指导也是，就为了那么点儿面子问题，把最好的大前锋搁家里了。”

　　巩宜澎、高勤芳是巩晓彬的父母，王非是巩晓彬的“铁哥们儿”，叶鹏和巩晓彬的关系亦非同一般，他们说的话，可能会有偏颇之处，不过，有一个事实，可以给他们说过的这些话做个注脚：2002年蒋兴权再度复出担任国家男篮主帅，这个动议提出之后，国内一批俱乐部联名写信反对，也算创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先例。可见，蒋兴权在国内篮球界的名声，显然并不像他带队取得的成绩那么好。最后，中国篮协只得改变就职形式，成立“国家队教练组”，由蒋兴权担任组长，而不是国家队主教练。

　　那么，四年之后，蒋兴权本人如何看待与巩晓彬的矛盾，又是如何评价巩晓彬这个弟子的呢？2003年国庆节之后，笔者电话采访了正在沈阳家中休养的蒋兴权。

　　带领球队成功卫冕男篮亚锦赛冠军，并取得了雅典奥运会入场券之后，再度复出的蒋兴权的思想包袱轻了许多。常年带队征战的他甚至没有出席决赛次日的一次庆祝活动便回到了在沈阳的家，黄金周里，蒋兴权静静地呆在家中，与家人共享这难得的“幸福时光”。常年在外征战使这位老帅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这一次，在老伴的督促下，蒋兴权终于到医院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体检的结果令蒋兴权非常高兴，他笑着说：“从已经出来的结果看，一切正常！应该说，我的身体还是蛮好的。”心情不错的蒋兴权谈起巩晓彬来，话也说得比较直率了。

　　谈起当年巩晓彬给自己留下的印象，蒋兴权说：“这个队员有自己的个性，和一般人不大一样。他不太爱说话，性格比较内向，我甚至觉得有些孤僻。实事求是地讲，巩晓彬确实很有天赋，来队里后进步非常快。但性格方面的原因，却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他的发展。如果他在性格上能够放得开一些，本来是应该有更大成就的。”但是，当聊到当年和巩晓彬发生的冲突时，蒋兴权还是没有正面回答：“现在想起来，我觉得巩晓彬本质上还是好的，其实他也很虚心，并不像一般人印象中那么傲气。”

　　往日的恩恩怨怨早已随风而去，这师徒俩如今成了CBA赛场上的“同行”。蒋兴权率领的新疆广汇队和巩晓彬挂帅的山东金斯顿队都将在2003—2004赛季的联赛上征战，两人还有正面“交锋”的机会。昔日的弟子当上了CBA的主教练，蒋兴权表示，他希望巩晓彬虚心学习教练业务，在教练这个新岗位上做出新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