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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每次和焦健吃饭都是在很吵很闹的地方，不是涮肉城就是烤肉城。这次我说，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吧，因为饭后要采访，不是瞎聊是采访，我强调。他问去哪里，我说到某某咖啡厅，他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就烤肉城吧，保证你问我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没救了，这人。我一边挂电话一边说。人头涌动的高丽高烤肉城里，一个穿着帽衫牛仔服的大个子已经坐在门边上的位子上等我们了。

　　在那种只适合吃饭的地方，我们大吃特吃。他太高，半张脸被桌子上空吊着的抽烟机挡住，和我们说话时，他只好低着头，缩着脖子，好让我们看见他。

　　吃到一半我忍不住又提议，呆会儿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这里不是挺好吗？你把录音笔放我跟前，保证你问什么我答什么。说着，他又把烤好的肉夹在我碗里。

　　烟雾缭绕间，嘈杂的人声中，那个不能称其为采访的采访几乎是在喊话中完成的。这也是我无数采访中比较特殊的一次。

　　因为打架被停赛6场的焦健复出了，在前几天的德比大战中，替补出场的他拿下了31分11个篮板的大号“两双”。而这，只是新赛季的一个开始。

　　11岁的时侯，他总是从家里装点胡椒粉花椒面什么的带到北京。

　　“他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但是从来不会照顾自己。”焦健的好朋友、八一男篮的莫克说，比如说衣服随便乱穿，比如，房间永远乱得像狗窝。

　　而焦健自己却认为，他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论据是，从11岁那年起，他就离开家乡，独自到北京谋求未来了。12年了，你看，我茁壮成长着，还长得这么帅！

　　1991年，父母将11岁的焦健从大连送到了北京市体校。半年以后，趁着出差的空当，妈妈来北京看儿子。那天，焦健早早起床，跑到菜市场去买了一条鱼一堆菜。回来后指着宿舍里自己买来的两个小电锅说：“妈妈你可以用这个锅做鱼，另外一个锅炖汤。”

　　仅仅半年，儿子学会了自己在周末做饭吃。过年回家，他会弄个小瓶儿，从家里装点胡椒粉花椒面什么的带到北京，每到这时，妈妈就会偷偷落泪。

　　“到现在我也挺愧疚的，我儿子那么小就离家了，从小就没怎么得到家庭的温暖。”电话那头，前沈阳部队女篮大中锋孙丽萍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是没有时间去北京看儿子，现在有时间了，又怕去了耽误儿子的工作。

　　从挣300块钱开始，焦健就开始不向家里要钱了。没钱的时候就看天花板，有钱的时候就猛花，花完以后就再看天花板。

　　父亲觉得他根本不是打篮球的料，差点把他领回大连。

　　冬天来了，焦父(焦留文)又来了北京。这一次，他要把焦健带走，带回大连。

　　因为不忍儿子独自在外漂泊，因为怕儿子在大都市里迷失，还因为，他觉得儿子根本不是打篮球的料，当初就不应该让他打篮球。焦留文决定，将儿子带回大连。理由是：在大连桃源小学上学时总是班里前几名的焦健，到了北京体校后，居然有三门功课不及格。

　　而已经狂热地喜欢上篮球的焦健却反复恳求：“让我留在北京吧，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就想打篮球，你看我走的时候学校都开欢送会了，就这样回去多丢人呀。”而父亲还是坚持着他的决定。

　　那天晚上，焦父和儿子挤在儿子宿舍的单人床上。半夜，焦父醒来发现，儿子在给他掖被子……“也是从那一刻起，我觉得我儿子长大了，我应该尊重他自己的意见。”焦留文说。

　　最终，焦留文没有把儿子带回大连，而是将他送到了西城区体校，送到了自己在国家队时的队友、现北京市西城区体校篮球教练滕大伟的门下。

　　焦父坚持认为儿子是全国最差的二中锋，从不看儿子比赛，但亚锦赛决赛是个例外。

　　很多年过去了。2003年10月1日的夜晚，男篮亚锦赛决赛之后，焦留文接到了儿子从哈尔滨打来的电话，“爸，给我10分钟的时间，让我好好发泄一下吧，我太高兴了。”然后，焦留文就听到了儿子几近报复的发泄：“你看，我的金牌是通过自己努力用自己的汗水换来的，而不是坐在板凳上沾队友的光的，而你呢？那时候，你是坐在板凳上的！”

　　这么多年了，这个上世纪80年代中国男篮的替补中锋一直看不上儿子打球。即使电视上有儿子的比赛，他也只是看上两眼就走开了。这么多年来，他坚持认为儿子是全国最差的二中锋。“到现在，他仍然没有解决怎么要位的问题。还有，他是那种很好防守的队员，一投篮就冲着篮筐去了，晃都不带晃一下，不投篮的话，连篮筐都不看一眼。”退役以后就下海做生意的焦留文在电话里对记者说。

　　“不过，那场球我给他鼓掌了，情不自禁地鼓掌了。我儿子用汗水和辛苦换来了他的成绩。”顽固的焦留文终于对儿子做出了一次肯定。但仍然在末了没忘了加上一句：“要我是主教练，那场球是绝对不敢让他上的。”

　　在亚锦赛的中韩决赛的最后时刻，韩国队眼看就要将比分追上，主教练蒋兴权突然将在整个亚锦赛只上场几分钟的焦健派上场。结果，焦健在上场的12分钟里拿下9分3个篮板，成为稳定军心的主要因素之一，也是决赛中最大的奇兵。

　　那场比赛，中国男篮艰难地拿到了通往雅典奥运会的入场券，那场比赛成为63岁的主教练蒋兴权执教生涯中的经典之作，也让23岁的焦健一战成名。

　　整天坐在板凳上，就是跟着人家吃吃饭，真是不好意思。

　　“妈妈，要不我主动退出算了，反正到时候也要被淘汰的。”在七八月份的中美、中澳男篮巡回赛里，第二次进入国家集训队的焦健大多数时间是坐在板凳上的，在国家男篮亚锦赛的正式名单即将出来之前，焦健在电话里几乎绝望地对妈妈说。那时，没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没有想过，他会最终留下来。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那个人会是莫克而不是他。

　　但名单公布的时候，焦健成为名单上惟一让媒体意外的名字。

　　莫克，焦健的兄弟，落选了。

　　亚锦赛那么多场比赛，大多数时间，焦健是坐在板凳上的，巡回赛时陪自己把板凳坐穿的兄弟王博也落选了大名单，连个陪的人都没了。“妈妈，我整天坐在板凳上，就是跟着人家吃吃饭，真是不好意思，还不如不进国家队呢。”

　　但在最关键的比赛最关键的时刻，蒋兴权派他出场了。结果12分钟里，他给了信任他的老帅以稳定局面的9分3个篮板，还给了喜欢他的球迷一份欣喜和激动。

　　等大巴回来，我继续当我的老二。

　　到现在，他都不承认，自己是北京万丰队的领军人物。尽管从巴特尔远走NBA那天，他就担起了首钢队领军人物的担子。

　　“老大在的时候，每到关键时刻，把球扔给他就是了，你根本不用担心别的了，现在呢？”隔着烧烤箱缭绕的烟雾，他问我。“老大”就是巴特尔，“没有谁能取代巴特尔的位置。”

　　他怀念巴特尔，他说一定要坚持，等巴特尔回来，然后一起打CBA。他一直认为，如今的CBA，没有一个中锋可以和大巴相提并论。“等大巴回来，我继续当我的老二，我们继续一起打CBA。”他说他不会留恋什么核心人物不核心人物的名头。

　　他承认巴特尔的离开对于他自己，从某种程度上讲是好事，“在老大走后我承受了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的压力，这对于我个人的成长肯定是件好事。但是对于全队，有什么好？”他连续发问，“再说，如果大巴在，你觉得我就不会入选这届国家队了吗？队强人则强，八一队那么多人能入选国家队，还不是因为球队强？”

　　他信佛，现在资助着六个贫困儿童，他说球场上根本没什么恩怨。

　　焦健告诉我他信佛，相信因果报应。1998年的一天，他和好朋友到位于东单的广吉寺，和尚说，这小伙子鼻子这么大，很有佛相。他就信佛了。

　　好几年了，他一直捐助六个偏远地区的贫困儿童上学，陕西的四个，贵州的一个，云南的一个。那些孩子不知道他的身份，反复在来信中问：“焦哥哥，你能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吗？”

　　对于记者敬佩的眼光，他挥了一下手，“那有什么，巴特尔捐助着10个呢。”

　　走在街上，他会不厌其烦地把口袋里的零钱送给那些流浪乞讨的人。他说，即使他们当中有90%是骗子，要是能帮上10%就可以了。

　　他相信好人终有好报。“你的好报来了吗？”我问。“来了呀，比如我，打了这么多年球，在篮球事业上没遇到什么大的挫折。”

　　10月末在周庄，王守强一拳头过来，焦健血溅赛场，事后，他和王守强一样，受到停赛6场的处罚。至今，很多球迷对这件事儿念念不忘，只有他自己早已忘在脑后了。“嗨，那算什么恩怨，球场上的事情，出了赛场也就没事了，我恨他干吗？”

　　受母亲思想影响，找女友肯定不选球员。

　　焦健如今仍然孑然一身。

　　也曾经三天两头地换过女朋友，“但那都是过去的，年轻时候的事情了。”他说。现在，他想一心一意打球了，不想考虑那些事情，再说找女朋友，拿什么养家呀？不像你们记者，越老越值钱，我们是吃青春饭的，所以要趁着年轻赶紧挣钱，挣以后养家的钱。

　　要真找的话，就找个温柔的，体贴的，有点文化的，不要太漂亮也不要太不漂亮，身高嘛，1米7以上就OK了。在儿子交女朋友的问题上，母亲说自己就因为个子大，买衣服买鞋子什么都不方便，所以从小就教育儿子，以后找对象千万不要找篮球运动员，这种思想深刻地影响了儿子。但现在母亲后悔了，觉得找个运动员也挺好的。只不过儿子却说什么都不肯找球员了。

　　本版撰文信报记者刘静

　　本版摄影信报记者张珂

　　★星档案★

　　焦健

　　出生日期：1980年2月6日

　　身高：2.02米

　　体重：98公斤

　　效力俱乐部：北京首钢

　　位置：大前锋

　　1995年入选首钢青年队

　　1996年入选国家青年队，同年进入北京首钢队，此后又三次入选国家青年队

　　2000年入选国家奥运集训队

　　2003年入选国家队，并获得亚锦赛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