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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明说过：“我是为篮球而生的，所以一天到晚总在琢磨着篮球。”

　　姚明还说过：“其实我对朋友的要求不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要把我当个普通人。一个在心理上仰望我的人，把我当成球星和我照相、要我签名的人，不会成为我真正的朋友。”

　　姚明说他要求不高，其实两大要求已经摆在眼前：第一是要和他一样热爱篮球，第二是在内心深处能和他平起平坐。像所有这个年龄的孩子们一样，姚明各方各面的朋友不少，但真正可以称作是死党的好朋友实在不多，因为以他冠绝常人的身高和近几年越来越大的名声，真所谓高处不胜寒。很多人在姚明身边出现过，但后来就或者自动或者被动地消失了，让姚明时常惦记着，相见就是座上宾，远隔重洋还打电话的朋友，不过寥寥三两人。

　　死党之所以多少年还是死党，就是来得珍贵的原因。

　　沙一峰：我曾经抱过他

　　姚明有多大岁数，沙一峰就认识了姚明多少年。

　　我刚认识沙一峰的时候，他还是耐克公司的职员。在一次耐克公司举办的活动上，这个身高大概有1.9米的年轻后生坐在姚明的身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说：“用你们北京话说，我和大姚是发小儿。”

　　事实上，没有比沙一峰和姚明再标准的发小儿了。姚明在1980年9月12日降生的那天晚上，父亲姚志源刚刚和上海男篮一起拿到了九城运动会男篮比赛的冠军，这是姚志源运动员生涯的最后一次比赛，也是上海男篮自从1972年全国五项球类运动会以来的第一个冠军头衔。当姚志源把妻子方凤娣和儿子接回当时还在江湾上海体育学院的家中之后，不少体工队的邻居都来道贺道喜，一为姚家喜得贵子，二为姚志源终于在最后一次比赛中得了个冠军。有一天，来道贺的是沙凤翱、林美珍夫妇和他们已经5岁的儿子。看见睡得正开心的姚明，沙凤翱的儿子一副很新鲜的样子，跑上去就把还没满月的姚明抱在了怀里。

　　这个比姚明大5岁的孩子就是沙一峰。20年之后，沙一峰指着身边2.26米的姚明说：“他就像我的小弟弟一样。”

　　沙一峰也算生在一个篮球世家，父亲沙凤翱曾经是上海男篮的球员。1968年，只有27岁的沙凤翱就开始出任上海女篮主教练，姚明的母亲方凤娣就曾是沙凤翱手下的队长兼主力中锋。大方退役之后有了姚明，姚沙两家关系一直不错。不过当时已经满地乱跑的沙一峰只喜欢和比自己大一些的孩子玩，那个只会躺在床上抱着奶瓶的姚明逗一会儿也就烦了。直到1985年的夏天，在教练员和体工队职工子女暑托班里，10岁的沙一峰和5岁的姚明才算真正玩到一块，每天一起游泳或者下飞行棋。

　　姚明说：“那时候他仗着比我大，经常耍赖欺负我，有时候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哭。”沙一峰听见姚明这么说的时候就直摸后脑勺：“有这么回事儿么？我实在不记得了……”

　　接着暑期过去，姚明一家搬到康平路的新居。姚明10岁时在衡山路的徐汇少体校练田径，当时沙一峰在南洋模范读中学，从南模所在的天平路到衡山路只有5分钟的路程，两人偶尔会见上一面，但光阴就像流水一样，从姚明搬离上海体育学院算起，一眨眼就是12年。

　　弹指一挥间。17岁的姚明已经被选进上海东方男篮一队，在1997年上海举行的全国八运会上一战成名，虽然还是一副很稚嫩的样子，但已被视作明日巨星；沙一峰在这一年进入耐克公司工作，负责中国篮球运动员的个人包装，王治郅、胡卫东、阿的江就是他包装的第一批中国篮球明星。当耐克公司中国区总监的陆海瑞提醒沙一峰“姚明的前途将不可限量”时，沙一峰来到姚明身边，两人重新想起了这些年的悠长岁月。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长大了是不是还能做朋友，真的就很难说，”沙一峰说，“我觉得我们后来能走到一起，纯粹是因为篮球的关系。从性格上说，我们俩其实都不是特别争强好胜的人，都比较会为对方想。我很相信他，他也很相信我。”

　　沙一峰所在的耐克公司的确在姚明身上投入了巨大的心思和财力，1997年，姚明、八一队的陈可、辽宁队的金立鹏被耐克请到巴黎参加欧洲青少年训练营；一年之后，姚明和上海队的队友刘炜又被耐克送到美国参加圣迭戈训练营，后来在加州圣特巴巴拉见到了迈克尔.乔丹；2000年奥运会之前，耐克还计划运作姚明前往美国参加世界青少年全明星赛，只因当时的中国男篮主教练蒋兴权不同意而作罢。但在悉尼奥运会之后，姚明逐渐成长为令世界震惊的超级明星，将在未来成为选秀状元的传闻也开始出现，作为一家著名的体育产品公司，耐克与姚明的关系显然不会再仅仅停留在资助上。一份新的、长期的、数额非同寻常的赞助合同是迟早的事情。

　　在耐克为究竟应该花多大价钱去签下姚明而犹豫不决的时候，沙一峰在2002年2月1日有些突然的从耐克辞职，后来和同样离开耐克的陆海瑞一起创建了ZOU MARKETING体育品牌战略公司，主要业务是作体育市场咨询、体育资产的市场评估和组织各种体育赛事。当姚明以超凡绝伦的表演在NBA掀起狂飙之后，沙一峰的公司曾经和代理姚明各种事务的TEAM YAO有过密切联系，但最终是否能够有所合作还不得而知。

　　沙一峰端了一杯咖啡，从杯子里飘起的热气浮在他的眼镜上。他用右手托着下巴：“只有那些工作上的事情比较烦，你知道，当朋友之间涉及到利益……”欲言又止。

　　刘炜：要是大姚不走的话

　　2002年夏天7月的某个下午，姚明和刘炜坐在我的车上，我带姚明去买北京的手机卡。我的桑塔纳2000停在离训练局不远的光明楼电信局门口，姚明执意要自己下车去买。看着这个大个子的背影和路人惊悚的目光，刘炜在车后座上抓住我的肩膀：“大姚的条件是好……这家伙……你说，要是大姚不走的话，我们队起码还能再拿5个冠军吧。”

　　大约在3个多月以前，姚明和刘炜一个中锋一个后卫联手率领上海东方队在宁波终结了八一火箭连续65个主场不败的纪录，3比1打败八一队，拿到上海男篮历史上的第一个全国冠军。但姚明不能再继续留在上海做刘炜的搭档，一周之前，他刚刚成为了休斯敦火箭队选中的状元新秀，在结束这一年的世锦赛和亚运会之后就会踏上NBA的战场。

　　我正和刘炜聊着天，就看见姚明从电信局里走了出来，眼神直勾勾地走到前面不远处一辆桑塔纳2000跟前，伸手拉了拉车门，然后砰砰地敲人家车窗，边敲还边喊：“开门！开门！”刘炜把眼睛瞪得溜圆，又拼命抓着我的肩膀：“他疯啦！”话音刚落，前面那辆车的车窗摇下来，一个可怜的女人把脑袋伸出一半，张大了嘴巴，用一种惊恐万状，或者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的表情仰望着姚明。我赶紧也把脑袋伸出窗外喊：“这儿哪！这儿哪！这辆车！”

　　当脸和衣服一边红的姚明狼狈地回到座位上时，刘炜一边捂着肚子乐一边指着他的搭档：“这家伙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是刘炜和姚明在一起时经常会说到的东西。姚明说：“刘炜和我真的是在一起长大的。我一直觉得，我们在一起的那个年纪，其实是一个人性格啊等各方面形成的最重要时期。我还记得第一次集合那天，刘炜那小子个儿又不高，混在我们队十六七个人里面，谁能想到他能现在这么威风。”我记得当时刘炜肯定反驳了一句类似“谁能想到你这个倒霉的……”那样的话。

　　实在有太多想不到的事情。当14岁的姚明和刘炜在1994年5月一起来到梅陇体育学院，成为上海青年男篮的球员时，谁能想到8年之后他们在宁波称霸的那一幕。其实对于当时的姚明和刘炜来说，每天晚上的事情远比白天的训练值得期待。在这群孩子们互相摸透了底细之后，姚明发现刘炜和他一样酷爱电子游戏，这成为了他们最热衷的话题。体院大院儿里恰好有供运动员们打游戏的地方，但世嘉的立体游戏机每小时是两块钱。于是把爸妈给的零花钱都凑到一起去打游戏，成为姚明和刘炜每晚的必修功课。

　　“当时大姚一周有10块零花钱，我比他多个七八块。我们俩凑在一起，每周就能打八九个小时。那时候我们算啊，每周一到周四晚上都是自由活动，我们就天天能打两个小时。从白天训练就开始琢磨，街头霸王啦，音速小子啦，魂斗罗啦……”刘炜回忆的时候有些兴奋。姚明在一边用他已经说得很溜的北京话说：“就是俩倒霉孩子。”

　　“倒霉孩子”很快的长大。

　　随着青年队的主教练李秋平开始执掌上海东方男篮，年轻的姚明和刘炜成为了他建功立业的倚仗。1997年八运会之后，姚明和刘炜并肩出现在CBA的赛场上。一场场失败，然后一场场胜利。有一次在客场输给了江苏南钢，被“江苏飞人”胡卫东搞到头大的刘炜憋了一肚子火，一回到更衣室就开始骂人；姚明也正有气没处发，对着刘炜大眼瞪小眼的一通怒吼。哥俩儿从此进入冷战，谁也不理谁。到了第三天晚上，刘炜闷在宿舍里无聊得紧，想找去姚明打游戏又拉不下面子，左思右想出门瞧瞧，发现那个大个子就在门口?哒来?哒去。

　　2000年上海东方队第一次打进CBA总决赛，接着2000至2001赛季上海和八一之间贯穿始终的巅峰对决，再然后就是2002年了。姚明已经是万众瞩目的超级中锋，刘炜也渐渐成为了CBA最好的组织后卫之一，和姚明一样入选了国家队。没有人能够挡得住他们拿冠军了，但就在宁波夺冠之夜，上海东方宣布放姚明西进NBA，东方王朝几乎在开始时就要去面对着结束。

　　2002年10月19日的晚上，那是姚明飞往休斯敦的前夜，他在肇家浜路上的美粤华大酒店请诸位死党吃告别饭。

　　姚明在之前市长的宴请上已经喝得两颊微红，再觥筹交错一番之后，他和刘炜在夜上海的雨里一起摇晃着穿过马路。在美粤华的旁边，就是明珠大酒店，所有来上海打CBA客场的球队，都曾经下榻在这里；在明珠大酒店的边上，就是卢湾体育馆，所有来上海打CBA客场的球队，都曾经在这里被他们打败过。

　　“以后我不在了，咱们队就靠你了。”姚明遥指着夜风中的球馆说道。

　　范斌：你个XX的丹佛儿

　　我知道姚明和范斌是一对忘年的死党，是2001年CBA总决赛第四战那天晚上的事情。

　　当时上海东方队刚刚在主场输给了八一火箭，1比3输掉了整个总决赛。终场哨响之后，姚明的眼中噙满热泪，那天还是他母亲方凤娣的生日，他对没能用胜利来祝母亲生日快乐而深感失望。1个小时后，我来到姚明和刘炜吃夜宵的地方，发现和他们一起的竟然还有八一队的老后卫范斌。姚明喝得小脸红红还在嘟囔：“你说今天我们哪儿打得不对？”老范一个劲儿安慰他：“冠军还不迟早是你的。”临散的时候，范斌拉着我的手说：“作为一个当大哥的，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说。姚明岁数还小，他打得不好的时候，你们写文章的别拼命骂他，不要棒杀他；他打得好的时候，你们也别拼命夸他，不要捧杀他。”

　　姚明说：“老范是我非常好的朋友，我更多地把他当成大哥和老师，他告诉了我很多东西，让我少走了不少弯路。”

　　二十几岁的姚明能和比他大11岁的范斌忘年相交，是因为两个人在国家队里作了长达两年的室友。从1998年姚明进入国家队开始，他就被安排和老范同住一间屋。两个人虽然年龄差得多，一个是国家队最高的中锋，一个是最矮的后卫，但两人都一样喜欢钻研和琢磨篮球。老范见多识广，又是球场上脑子最清楚的组织后卫，经常把自己的一些经验、见识和对篮球的想法传授给姚明，姚明在篮球之外的事情上拿不准，也会去找老范商量。

　　虽然后来姚明的经验越来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大，但是和老范在一起的时候，常常还是小弟弟看见老大。

　　2001年中国男篮在北京备战亚锦赛，有一天我去看男篮训练。训练结束，洗完澡的范斌不急着回宿舍，坐在球场边和我闲聊。聊着聊着，看见刚洗完澡的姚明从门口冲着场地里探了探头，老范马上喊一嗓子：“在这儿等你呐！”姚明背着包走进来，还没来及说话，老范就伸手指指自己面前换下来的球鞋，跟着起身扬长而去。姚明冲着老范的背影喊：“我就不给你拿你信不信？”老范头都没回：“不信。”姚明无奈的把鞋提起来，冲着门外面又喊：“你个老东西！”远远地传来老范的大笑和回应：“你个XX的丹佛儿！”

　　丹佛儿是范斌的女儿范冬妮非常喜欢的家伙，据说有个美国动画片叫《最后的恐龙丹佛儿》，那是一只绿色的非常搞笑的小恐龙。于是每次姚明说“你个老东西”的时候，我都可以听见老范带着山东味儿的“你个XX的丹佛儿”。当然，“XX”很难落在字面上。

　　姚明和老范在国家队是室友，但打CBA联赛时又会斗得天翻地覆。上海和八一连续三年打总决赛，互相都视对方为头号劲敌，姚明和老范一见面决不会手软。姚明惯使鬼伎俩，老范罚球的时候，他常常嬉皮笑脸的问“我嫂子和我侄女儿好不好”，去分散老范的注意力；老范回过头来偏要运球朝着姚明猛冲，你虽然有2.26米，可就是盖不着我。但比赛一结束，两人一定会一起吃夜宵，再互相说说对方的问题在哪儿。有时候也会再打一仗，老范说：“那个球就是我投偏了……”姚明一口可乐差点没喷出来：“呸！明明是被我盖了！”

　　闹归闹，姚明说，老范有一句话，会让他永远都忘不了，真没白在一间屋里睡两年的觉。

　　那是2002年的CBA总决赛。前两战上海和八一打成了1比1平，但第二战上海在卢湾体育馆赢了八一32分。姚明当时对我说：“我知道输32分不是他们的真实水平，那也不是我期待的八一队。我会拼尽全力去打，八一队也一定会那样。我想也许把他们惹火了是个好办法。如果他们被激发出所有的潜能，这才是我想要的总决赛；如果他们因为发怒而心理失衡，也许我们会赢得更加轻松。无论怎样，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第二天，姚明在接受上海电视台的采访时说：“八一老了，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跟我们拚了。”

　　八一队果然在电视上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在那个赛季历尽艰辛，才再次杀入总决赛，没有人敢不尊重他们，但姚明竟敢如此口无遮拦。八一队主教练阿的江当时就给李秋平拨了电话：“你告诉姚明，别在电视里胡说八道。他有什么？不就是2米再加上26吗！”被激怒的不只阿的江一个人，而是整个八一队，李楠和刘玉栋在听到姚明的话之后刹那间变得双眼通红。那一战八一队真的把怒火转化成了力量，在4000名宁波球迷眼前，刘玉栋和李楠不可阻挡。但在姚明超强的内线统治力之下，上海人终于还是在最后1分钟赢得了比赛。

　　上海队最后赢得了总决赛，但姚明把这件事还一直记在心上。所以在宁波第四战之后的酒席上，平时滴酒不沾的姚明破例轮番给八一队的大哥们敬酒，一边喝一边说：“你们没老。一个赛季36场比赛，就和你们这6场是真正的战斗。和你们比赛，是我在中国最大的快乐。”这天老范没有来吃饭，但他拨通了姚明的手机，在电话里静悄悄地说：“那时候全队都急了，就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尾声

　　在离开上海半年之后，姚明看见上海的夜晚在SARS的一丝阴影下还是珠光波翠、灯火通明的样子。

　　那时候姚明站在上海和平饭店的包间里，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望着外面的世界。这是他从休斯敦回到上海之后第一次请死党们来吃饭。姚明在电话里突然对我叹了口气：“我现在球打到这个份儿上，就感觉大家真的离我越来越远了。前两天在看《康熙大帝》，我觉得我就像那个康熙皇上，到了最后天下谁也别跟我争了，我也就剩孤家寡人一个了。”

　　幸好，和他在一起吃这顿饭的还有沙一峰和刘炜。

　　范斌这时候已经和八一队一起打败了广东宏远，夺回了去年让姚明拿走的CBA冠军，然后回到了北京的家里休养。姚明给老范拨通了电话，寒暄，互道家常，嘘寒问暖。

　　姚明说：“老范，我真的挺想你。还好，每次我们主场比赛的时候我都能看见你。”

　　老范说：“什么？你能看见我？”

　　姚明说：“对啊。我们每场主场比赛之前，大屏幕上都会播放好多精彩镜头，里面有我在CBA时候的画面。那里面就有你。”

　　老范大惑：“那凭什么有我呀？我干嘛呢？”

　　姚明说：“你在篮筐底下站着呢。”

　　老范说：“那你呢？”

　　姚明突然大笑：“我呀，我在你个老东西脑袋上边扣篮呐！”

　　电话那边传来了山东味儿的叫喊： “你个XX的丹佛儿！” (作者：杨毅 图沙伊峰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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