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号称“教练坟墓”的中国足坛连续3年在一支球队执教，而且球队实力和成绩一直呈上升趋势，李章洙俨然成了舆论和球迷尊敬的对象。但他能够享受今天的荣誉，背后隐藏的眼泪和痛苦又有几人知道？和李章洙有着二十多年交情，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的韩国记者李元汉，在《汉城体育报》正在分十期连载李章洙的故事。

　　本报将分两期摘发其精华部分。

　　让我流泪的足协杯

　　能赢下来吗？足协杯主场比赛前一晚，我迟迟不能入睡，明天最少要赢两个球的压力让我快要发疯了。但也不是没有信心，今年主场不败的战绩给了我支撑自己的自信。就这样，直到第二天去球场，我还没有合上眼。看着球员毅然的眼神，我知道我们赢定了。但当比分牌闪耀着4比1的比分时，我还是不敢相信，觉得一切只能用奇迹来形容，蓦然眼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奇怪的是，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家人和朋友，而是两年前，就在这个地方，为了不掉入甲B而拼死拼活的球员满身是汗的身影。

　　冠军给了我很多东西。虽然足协早就把我定为最佳教练的人选，但因为拿到了足协杯冠军，我才能问心无愧地走上领奖台。在天安一和时，我作为教练拿过多次冠军，但从没像今天这样喜悦。一个人孤独地远在他乡独自苦闷、独自决定、独自难受的岁月，加倍了这种喜悦。

　　我的苦难从1996年被一和队突然解聘时开始，现在想起来依旧心惊肉跳。成绩也不坏，也没有什么失误突然就被炒鱿鱼，离开已有7年感情的球队，那时对毫无心理准备的我来说是最为黯淡的。一夕间我突然被推到悬崖边上，去外国深造足球理论成了唯一选择。现在来看，这绝对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没有当时的遭遇，肯定不会有今天我在中国的存在。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天堂和地狱只是隔着一条街。

　　学艺卢森博格

　　1997年4月，当我忍着5根肋骨折断的疼痛登上飞往巴西的班机时，我的人生开始了新的一页。离开一和队后自己锻炼时折断的肋骨困扰了我整整两个月，拖着抱病的身躯，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能否学到东西呢？飞往巴西的途中，这样的杂念让我一刻也不得安宁。去国外留学是被炒鱿鱼的教练谁都要走的线路，但我不想随便地敷衍了事。我不能容忍自己飞到地球另一边虚度光阴，发毒誓让自己忘掉家庭的存在和安危，专心于学习上。

　　在侨胞们的帮助下，我在圣保罗租了间破房子住了下来。桑托斯俱乐部和科林蒂安俱乐部是我学习的主要舞台。当时桑托斯队的主教练是卢森博格，看着我天天详细记录和询问，卢森伯格对我也特别关照。去年他率巴西队访问韩国时还特意给我打电话问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从4月到10月，我每天玩命地扑在足球上，开着租来的汽车跑一二百公里是常事。当时一个侨民说：“你可真狠。我看过很多来留学的人，但像你这样玩命的还没见过。”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仿佛是打了一场战争，觉得除了学习以外的一切东西都是奢侈的、多余的。方便面不知道吃了多少，偶尔做饭就做一大锅饭和一大锅海带汤，就着泡菜吃上三天。每天到训练场和比赛场把见到的和听到的都详细记录下来，晚上挨个复习，不懂的地方第二天再去问。做着功课，我不止一次地想这次留学真是来对了。理论知识、训练技巧和高级战术，还有更多我见所未见的……面对巴西足球，我有种处在满是珍珠玛瑙宝库的感觉。

　　留学结束后，所学的一切被我密密麻麻地整理在一本二百多页的大学练习本上，这个练习本成为了我的“圣经”。现在翻翻这个已经破旧了的练习本，在巴西留学的那段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重庆，我别无选择

　　回国后，除了复习之外，无事可做。虽然身体是无业游民，但内心从来没离开过绿茵场。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终于1998年5月末，中国方面发来了邀请。我问了对中国足坛有些了解的人的意见，几乎所有人都反对，因为他们知道中国足坛的风气(指教练下课)，但我别无选择，只能答应。

　　虽然来中国以前听说了不少，但真正和中国球员生活在一起后，我还是不禁目瞪口呆。在超过40多度的气温下，球员根本无法做到我的要求，有的球员还在训练中呕吐，在最基本体力都没有的情况下谈什么高超的技术，谈什么奥妙的战术。晚上巡视球员的房间，看到的情形足以用惊愕来形容。排列着空酒瓶的房间里，几个人围着麻将桌聚精会神地打麻将，旁边的烟灰缸上还堆满了烟头。球员每天晚上不是溜出去喝得醉醺醺的，就是干脆叫外卖把酒菜送上门来。呆了一周左右，我有种绝望的感觉。没人可以倾诉，没人可以商量，在倍感孤独凄凉之余，我不止一次地想收拾行李回家，不止一次地反问自己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但最终我还是留了下来，因为对我来说，能轻易放弃的机会并不多，我暗暗发誓，这条路就是通向地狱我也要走下去。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球员的这些举动都可以理解，中国当时是正在向职业化过渡的时期。韩国在1983年出台职业联赛以后也经历过这种从业余向职业的过渡期，当时的韩国球员和中国球员一样，连个职业球员的含义也没有搞明白。

　　怎么做？我选择了各个击破的方式。把球员逐个叫到房间进行面谈。我用男人对男人的方式打开话题，给他们讲我做球员时的经历，让他们知晓自己做法的错误，希望能把他们引到真正的职业路上。所幸球员都很聪明善良，我的苦口婆心没有白费，慢慢地他们走上了自己早应该走的路。

　　1998年联赛最后一战如果输给深圳平安，球队就会降级，这对我来说又是人生重大的转折。平安主教练是韩国人车范根，虽然平安处境和我们一样，但我的处境迫使我只能和他殊死一战。球员的拼死努力带来了2比0的胜利，我们抓住了命运的咽喉，使我们得以继续留在甲A，我也不用收拾行李回国。当我们拿到足协杯冠军后，我想起两年前的那一刻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因为那场比赛逆转了我的人生契机。

　　“攘外先安内”

　　度过了致命的危机后迎来了寒冷的冬季，冬训的成败无疑将是左右下个赛季我和球队命运的关键。我绞尽脑汁制订出了计划。首先我得让全队队员的体力达到我的要求，战术训练则放在了其次。

　　在冬训开始以前，我召集了已婚球员的夫人。当时队中已婚球员比例超过了30%，每次放假回一趟家，球员的状态往往就变得很差。面对这群少妇，我强调职业球员的生涯很短暂，并千嘱咐万嘱咐，“在宿舍的时候我可以保证球员的生活，但回家后就得麻烦你们。请相信我，按照我说的去做，这是为了我们所有的人”。她们欣然同意，有的人还给我鼓掌。做通了球员家人的工作后，每次放假回家的球员，一定要检查体重，只要体重超过回家前的2.5公斤，就毫不留情的处以罚款。

　　当时训练中一半时间安排集体训练，剩下的时间按位置的不同，进行针对性训练。年纪大的球员和年纪小的球员的训练量有所不同，但重点都放在了无氧训练和耐力训练上。不过球队的情况还是不能让我满意，于是我毅然选择了在韩国进行我们的冬训。(上)(宋青云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