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八喜（现北京北控）

　　新浪体育讯　跟往年一样，今年的春节假期再次引发了 “北京到底是谁的城市” 这个世界上最无聊话题的纷争。我虽然是北京人，但身边也有很多来自外地的朋友，我们会一块儿喝酒看演出聊足球，比如去年夏天去巴西看世界杯的老刘。

　　他对中国足球的兴趣比我大得多，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个河北秦皇岛人居然把一只北京球队视为自己的主队，而且还不是北京国安。不参与那些北京土著跟王德彪(这个词实在太傻逼了)之间的地域争吵，还是从足球开始，我跟他聊了聊他为什么会喜欢北京八喜队(现更名为北京控股足球俱乐部)的原因，以及这个新北京人眼中的北京到底是什么样子。

老刘的微博截图

　　你一秦皇岛人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北京甲级联赛的队伍？

　　这就开始聊了吗？上来就这么不友好。废话，我住在北京啊，this is my home!

　　那为什么不是国安呢？

　　非逼我说吗？因为我烦国安。国安是北京人的队伍啊，我又不是北京人。而且国安球迷很排外啊，老他妈问这是哪儿，工体门口写着这是哪儿呢！好几万人集体问路，实在受不了这种集体路痴。

　　还有 BTV-6 从来都往死了吹国安，真看吐了。他们那女主持人还问卡西，你觉着北京国安踢得像不像巴萨？喷了卧槽！BTV-6 吹牛逼时我们的表情都是这样的：

对，就是这样的

　　哦，那我明白了，就是 hometown(家乡) 和 community(社区)的区别吧。所以你觉得这跟身份认同感有关？

　　你非要往文化上聊的话，那就有点吧。北京两千来万人的城市，只有一支队伍也代表不了所有群体。国安代表的是住在北京核心区域的土著北京，看着自己家乡的现代化进程特别失落。

　　国外不也有这种同城球队之间不同群体的矛盾关系，比如凯尔特人跟流浪者。

　　不一样，中国情况不一样。人家的俱乐部是自发建成的，从社区出来的；中国是先有球队后有球迷，这个事就变得特有意思了 —— 我们不喜欢国安，八喜(注：现更名为北京北控)又离我们的家近，所以我们支持八喜。

　　更有意思的是，八喜的球迷也有很多北京人，而且有一部分八喜球迷是因为买不着国安的套票，才转而来看八喜的，反正都是北京的球队嘛。此外八喜的核心球迷群体，他们的加油方式和口号也都是国安系列传下来的 —— “绝杀XX”、“就地活埋”、“不踢滚蛋” 什么的，这都是工体传出来的口号。八喜核心球迷也会擂鼓喊 “这是哪儿？北京！”

　　但是上赛季中甲最后一轮，八喜有机会冲超嘛，我上网看新闻，就有北京球迷管八喜球迷叫蝗虫。说“蝗虫，滚回地下室去”，意思就是八喜球迷都是外地傻逼，来住地下室的。其实我倒希望是这样的敌对文化，我希望我支持一支反国安霸权的北京球队。最好和北京本地土著球迷有敌对气氛，所以我看到北京球迷网上骂 “蝗虫滚回地下室” 的时候特高兴。

　　那还挺好玩的，是不是八喜升超之后就成了假装老北京人与新北京人之间的德比了？

　　不不。人家国安球迷是真老北京，不能说人假装，祖上八辈都在密怀顺！别说我说的啊，这话太损了，我看人家损国安球迷时用的。

　　好，我给(假装)加一括号。

　　我接着说。所以我希望这支球队的身份认同更纯粹一点，最好是纯粹敌对。但是现在实际上八喜的核心球迷群也是北京人，助威方式也是国安传出来的，所以这里是 mix 的。

　　有没有讨厌国安球迷的大北京情结而转投八喜的北京人？

　　我也不知道，我还真不认识这样的。而且你说这个情况其实也很难出现：国安不帮衬，八喜也不行，八喜也更像国安的小兄弟。八喜队长路姜就是有国安血统的，而且今年北控收购之后，教练是原来国安的斯塔诺，领队是杨晨，都在北京，这种干系脱不开。

　　我一直以为八喜是半职业球队来着，原来有八喜，还有三高，都是小时候踢百队杯听说的名字。

　　这我没听过，三高？

　　全名 BTV 三高，不是血压高血脂高血糖高那三高。

　　没听说过。我接着说，你别打断我。

　　反正我就是烦国安，而且八喜的主场离我们 “新北京人”(对不起我不爱用这个词，但是可能这么说大家理解更容易)聚集的北部居住区更近，所以有社区感。北京城市这么大，应该有个三五只职业队的。应该天通苑+北苑+东四环东五环来个朝阳队，然后上地+中关村有个海淀队，这俩踢中甲；南城有个队，也踢中甲，年年保级。望京有个中乙队，朝阳和海淀这俩年年冲超，国安踢中超。这个布局怎么样？

　　可是老北京人不也有好多被挤到更北边去了么，都是你们这些新北京人把望京给买下来了。想支持一下自己的球队还得开车路过你们社区，这跟阿森纳非挤到北伦敦跟热刺抢地盘差不多了。

　　所以憎恨感更强烈啊，而且也没事，反正北京那么多快速路，走桥上也不会穿过社区。而且我不知道挤到北部的老北京人有多少，他们每次都穿城去工体么？我还以为老北京人会往南搬呢，退居牛街以南什么的。

　　不少吧，而且应该北边的拆迁房都不止一套，我觉得老北京四九城早就平行北移了。八喜的主场在哪儿？

　　八喜去年主场在朝体，朝阳体育中心，姚家园那边。从我们家开车过去20分钟，有时候10分钟就能开到。今年挪到奥体了，就鸟巢南，亚运村那个体育场。奥体我太熟了，天天路过，这些年住也是围着这儿附近，有时候晚上锻炼也去。

　　恩，奥体啊，亚运村啊，水立方啊，都是新北京的标志。

　　对，没错！鸟巢、亚运村什么的真是新北京标志，新北京人的鼓楼。

　　这么说行不行？我也不知道你们老北京心里的地理标志是哪儿，反正我心理上就觉着鸟巢周边10公里都算我家。往南10公里到鼓楼了吧？那往南不算，往南就到安华桥为止吧。

　　如果说工体是老北京人最后的四合院，那你觉得奥体是什么？

　　那奥体就是一个价格合理年头不长的二手房，随时准备把钥匙交到你手里。

　　有税么？过5年了么？

　　满五唯一、税费特低。

　　诱惑很大，简直气人。就在五环边上，出去就堵车，特北京。

　　也不会有城里堵吧，而且出门就公园啊，路宽窄适当，你买烟不是去小卖部而是一水儿的7-11，边上都是骨汤麻辣烫、西安肉夹馍、华堂超市、未来广场什么的。

　　透着一个新字。麻辣烫四川的，肉夹馍陕西的，华堂日本的，没一个是老北京的，但都是新北京的重要组件。

　　没错儿！就是这感觉，新但还不是特新，舒服的恰到好处。

泛北京标志

　　唯一的泛北京标志只有一家庆丰包子，还是你们新北京人投资的加盟店。

　　对，老家来了亲戚，没必要大吃时可以来这一游。

　　恩，那你还会支持老家的球队么？秦皇岛有吗？

　　会。今年河北华夏队主场定秦皇岛了。秦皇岛这些年都没有过职业队，河北华夏幸福队是去年的河北中基。

　　河北华夏，感觉这俩词的位置从属关系有点混乱。你们河北不一直号称是华夏文明的摇篮么？

　　华夏是个廊坊的地产商。不过摇篮没有吧？这好像河南人或者山东人的说法。河北人一直满怀悲愤，不大声说话，只会慷慨悲歌，站在分割世界的桥。

　　有有有，我去过逐鹿还是哪儿来着，有一个炎黄庙什么的。

　　没去过。反正河北华夏这个秦皇岛奥体主场离我父母家也就1公里，我回家都得上那儿转悠转悠。

　　那这么说也不是一秦皇岛队伍？

　　不是，秦皇岛没有本地队伍。

　　所以北京才是把河北给分割了的桥。

　　分割就分割吧，反正是个能看到灯火的桥。说到这儿我脑补了一下河北华夏的主场球迷在开场前唱万能青年旅店的 “秦皇岛” 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跟 “You Will Never Walk Alone” 似的？节奏曲调都有点像。

　　秦皇岛市歌改队歌。原来甲A时代河北有球队吗？

　　没有。今年中超升班马石家庄永昌是河北第一支中国足球顶级联赛球队，以前唐山有个球队叫河北一山，踢乙级联赛。后来因为打人事件而解散了，而且我刚才一搜，太牛逼了，打架那场的对手是你刚说的北京三高队。

　　2000年6月24日的乙级联赛，河北一山队在唐山迎战北京三高队，因不满裁判判罚，河北队五名队员参与了围打裁判。事后，中国足协给予河北队1号赵勇、9号李晓东、13号张继青终身禁赛的处罚，另两名参与此事的运动员马志强、张朝松和河北一山队主教练李志浩被处以停赛两年的处罚。虽然小组出线，但受罚后的河北一山队阵容严重残缺，最后，俱乐部决定退出第二阶段的比赛，河北足球的冲甲梦想就此破灭。终于在2000年底，一山俱乐部宣告解散。

　　打裁判还挺狠的。不过我感觉这些名字起得都不够大气。什么河北一山，河南一沟的，要是叫河北玉麒麟，你想想。

　　听着就像乙级队是么？原来河北中基刚成立时队徽是常山赵子龙，还挺牛逼的，比龙啊马啊鹰啊的强多了。

原北京八喜标志

　　对啊，还是得有点本土特征。说道这儿我就不明白了，八喜之前的这个队徽是为什么啊？

　　完全不懂，不知道跟骑士有什么关系，反正八喜的核心球迷群体叫骑士军团。摩托党？也没有啊，都是开车来的。

　　我也挺奇怪的，感觉八喜的标志不应该是一个冰激凌勺儿么？

　　八喜去年踢的真是跟冰激凌一样。黏黏糊糊的，20来场不败，也没怎么赢过，全打平了。

　　怎么感觉更像驴打滚儿。另外我不是岔啊，纯打听：是冰激凌那个八喜么？美国八喜冰淇淋？

　　你不知道啊敢情？就是那个，而且他们每场比赛之前都发冰淇淋，凭票领取。去年基本上东坝地区的老太太每逢比赛都过来领冰淇淋回家喂孙子，顺便看会儿球。

　　我操！那我打算当他们球迷了。

　　这么重要的细节你不知道？而且你要是季票持有者，一赛季看10场以上，还能跟八喜俱乐部领一冰淇淋蛋糕，但今年不是了，改名了，控股了！

　　哦对。得，又没赶上好时候，没法吹牛逼讲俱乐部历史了。其实这俱乐部文化不错啊，应该保持下去，利物浦有太妃糖，大北京有冰激凌。

　　真是不错。不过今年说北控队可能要叫北控燕京，就是燕京啤酒那个燕京，不知道会不会赛前发燕京？那我们队可太狠了。

　　是挺狠的，球迷喝完了集体头疼。

　　要是吃饭我绝对不点燕京，但要是看球前发燕京，那必须得花。

　　我倒觉得天福号或者王致和什么的更和我口味，看球发一肘子，或者发点炸窝头片抹一臭豆腐。

　　那会不会太像老特拉福德了？都低头啃肘子，啃完了冲客队扔过去。

　　咱们职业联赛里没有回民队吧？ISIS 招来就不好了。

　　知道你丫就要往这上拐，不招惹 IS 就不行是么？

　　你看，你丫这个你丫你丫用的也挺顺嘴的，我认识的好多北京人都不说了。

　　我要是对别人基本不说，真人谈话时候也不会说，只有对北京人网络聊天的时候才可能会说。怎么说呢，我觉得这是一种礼貌，一种善意，有点像外国人来中国场合发言的时候，先说个 “ni hao” 这种意思 —— 辩解的够意思了吧？

　　恩，够意思。那你说你的下一代，你们家闺女，比如她要是非得喜欢一个北京球队的话，应该是新北京还是老北京的？

　　我们家姑娘非得喜欢一北京球队的话，我当然希望她支持新北京的球队了。她生在北四环外，长在北五环外，要是支持北京国安那才叫新鲜了。

　　但她的身份认同就不是新北京人了，她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我觉得还是，因为她过年要离开北京。

　　很多北京人过年也离开北京。

　　那是出去玩了。

　　回老家跟旅游有多大区别啊，你别告诉我是回家找身份认同感去了，找不到吧？

　　太找不到了。我初六那天开车回到北京时候都快感动哭了，终于回家了。

　　对啊，所以我觉得回老家跟旅游一趟没什么区别，只是有点心理负担。

　　比旅游糟心，跟出差差不多。所以不一样，所以她不会支持北京国安。

　　我觉得不一定。你试想：如果她18、9的时候，还是有很多新北京人来北京，那她就算是老北京了，万一她也想不开，觉得我小时候北京怎么样怎么样 ……

　　那她太傻比了，我准备大嘴巴抽她。你一从小在北五环外长大的天天跟人说 “我是土生土长北京姑娘～～～” 要不要点脸还？

　　万一到时候五环是今天的二环呢？放20年前我们家搬到四环都跟感觉被赶出北京似的。

　　不，过去20年北京的现代化进程跟今后20年北京的发展进程肯定是不一样的。北京已经是一个国际化城市了，文化肯定是越来越包容，本地认同感的表达方式会变，不会像现在的 “老北京人” 那样。我孩子从小接受到的信息就是北京在发展、在剧变，身边从哪来的人都有。

　　不拼不爱你的第一个“不” 字上面举手鼓掌的就是本文作者。后排的好多大爷大妈那就是八喜队的 local community，主要目的是冰淇淋。另外图中穿国安球衣的八喜球迷也有很多。

　　你知道甲A时有一阵国安主场在先农坛吗？我觉得那可能是老北京球迷比较正确的身份认同。

　　知道。南城也应该有身份认同是吧？但是我这是感觉不太到，可能他们没有工体的那么爱表达？

　　南城应该最有吧。工体？工体周围有人吗？都是外国人。北京人不是在南边就是北边。

　　也对。那这么说你说的对，在先农坛是比较合适的。工体应该是一移民球队的主场，都是外国人，老板是中东的，胸前广告是 Fly Emirates。海淀队老板可能是李XX，胸前广告是 “XX一下”，后屁股上写 “你就知道”。

　　对，我觉得海淀学院路那边那些大学里长大的北京孩子，对国安的身份认同肯定就没有南城那么普遍。海淀队肯定应该是另外一个路子。

　　恩，海淀队是那种上网订票、手机支付、抢红包，分享转发有赠票什么的。

　　摇一摇，看还有谁在支持你的主队。

　　你可以在这篇文章里征集一下不同来路的北京球迷讲述自己的故事。

　　恩，这样就文化了，这样就包容了。

　　是。

　　工体就是温布利，谁牛逼谁去中心踢决赛。

　　不错，但是鸟巢怎么办？我觉得鸟巢比较像温布利。

　　不不不，温布利还得是一个有历史的地方。

　　是，这一点还是工体比较像。工体雕像，白色双塔。

　　现在海淀也有球队，北京理工队。北京理工的加油口号是 “理工理工，爱学习的理工”。喷了我草，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荣誉之巅：工体大球场；老城荣耀：国安人最后的四合院，先农坛。然后奥体给你们北控。

　　对，二手房，新北京。北控掌管北京的一切基础设施，煤气啊、公交啊，还有燕京啤酒啊，也算基础设施。

　　这才是北京。这比只有一个国安的北京让人兴奋多了。

　　先农坛体育场就位于明清两代皇家祭坛“先农坛”原址上，始建于1936年，定名为“北平公共体育场”。观众朋友们！工体是先农坛的行宫，国安，早日回家吧！

　　真是，这才应该是国安的体育场，血统。

　　工体每年一次足协杯决赛，“进军工体”，就跟进军甲子园一样。

　　对，广告拍的跟空降温布利一样，拿一瓶燕京。

　　所有这些企业都赞助，甭管海淀朝阳的还是中东人，共襄盛举。

　　我爱这样的北京，你呢？

　　我肯定离不开了。你聊够没有？我憋不住了得走个肾(故意用的这个词)(和前面的“你丫”有个首尾呼应)。

　　讲究。我这个评价挺高的吧？

　　挺高的，我挺高兴的。不过我想起上一集Top Gear(注：《Top Gear》是英国BBC电视台出品的一档汽车节目)里面，他们聊福特头一次为英国市场提供了右舵的野马。主持人说，一个右舵的野马感觉特别不对，太做作了，就像美国人来到英国，开始使用像 “bloody” 这样的词。

　　嗨，聊天嘛，非想那么多就没劲了，就是口语习惯而已。

　　对 太mean就没意思了。不说了，我得去我们新北京人的乐园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呆会儿！

　　好的，你去吃什么？庆丰吗？

　　太棒了，我想的也是庆丰。一会我给你发我吃主席套餐的照片。

　　好，最好边上放一碗八喜，边上7-11就有卖的。

　　(完)

　　原文标题：我跟一个秦皇岛球迷聊了聊他为什么喜欢北京的足球俱乐部

　　本文来源：VICE中国 作者：陈子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