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中央电视台记者 王楠 ◎文/本报记者 马军

　　10月5日晚，中国足球再次爆发血案：大连实德的国奥小将权磊在回到自家小区时，被两名不明身份歹徒连捅多刀，因失血过多一度有生命危险。截至本文发稿，权磊仍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进行观察。

　　权磊被砍一事，旋即引发诸多猜测，所谓赌球、黑社会、情杀等说法不一而足。央视记者王楠、《新京报》记者张磊、《辽沈晚报》记者张松分别对本报透露了他们在大连采访该事件的诸多内幕。3位记者对事件原因的推测略有不同，但正说明此事之复杂，远非表象可以囊括。

　　凭央视身份连闯公安局和医院

　　◎脸谱◎

　　王楠：从上海体育学院毕业后，进入央视体育频道，从事记者工作已3年。

　　◎声音◎

　　肯站出来说这事的人，到现在应该也只有我们记者。

　　唯一进入病房的记者

　　无菌病房不能拍摄，我是一个人进去的。于公于私，我都很想看看权磊。

　　大家最关心的，第一就是他的伤情，第二是幕后的真相。要说幕后真相，最后需要公安局去破案。而作为记者，我首先要关注的，是权磊的恢复情况。

　　他所在的病房有一层玻璃隔着，只能从这边看一眼。里面很小，除了医疗器具外，其他什么也没有。包括我们送的花，只能放在外面。

　　当时那个画面，给我的触动非常大。

　　像我们跑足球的记者，跟那些跑社会新闻的记者不一样，我们见到这种场面的机会比较少。加上我跟权磊也比较熟，以前跟他打招呼聊天，他在场上奔跑，都是一个生龙活虎的人。

　　但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他，除了头发是黑的，其他地方感觉都是白的，或者是被其他医疗器械覆盖着。脸色肯定不正常，当时他正在发烧，而且有炎症。四五根管子盘旋在他身上。他鼻子上帮助呼吸的那根管子，头一天刚撤掉。

　　权磊的这些画面我们没有拍到，因为无菌病房也不可能让拍摄。这对电视报道来说，当然是一个遗憾。

　　凶手就是奔权磊命去的

　　此前有报道说，权磊左腿砍伤比较严重，凶徒就是想废他左腿。其实这消息不准确。根据我现场看到的，他包裹最严密的地方，还是右腿。

　　后来我从医生那里了解到，他的左腿被砍了4刀，而右腿被砍了8刀。右腿更严重。

　　我在案发现场看到的情况也能证明这一点。根据警察画的逃生路线和血迹来看，权磊当时从车上下来，向家跑的方向是从右至左。凶手冲上去的方向正对着他的右半部分，他用右臂去挡，伤的主要是在右半身。

　　如果凶手刻意要伤他左腿，就不会那么严重地伤及胸部。其实就是奔着他的命去的，就是想要他的命。否则就只会打他的胳膊和腿了。

　　大连队对队员的要求是尽量不要去看望，以免影响康复。但队员毕竟相处那么多年，都忍不住想去看看。当时正好有两个队员去了，他们俩的表情，就是心里惊呼一下，但忍住了没叫出来的样子。

　　我是直接进入病房的。我采访他们已经有3年了，跟他们从俱乐部到队员的私交都比较好。

　　见警方首次用央视介绍信

　　我带着央视的介绍信，去了公安局。当然是盖着央视的公章，这就是他们接受我采访的原因。我也是当地公安部门正式接待的第一个记者。

　　在我这几年的采访中，也还是头一次用到介绍信。我怀疑我们体育部的记者从来都没用过这东西。就是一般体育记者的采访，也都很少用到介绍信。只是这件事实在太特殊了。

　　公安人员给我介绍了案情。但没破案前，他们不可能把进展告诉记者。

　　我分析，现场可能留下了一些证据。具体的警方不能对外说。我作为记者，很能理解公安部门、医院他们的态度。因为我觉得他们的理由可以接受。

　　你问我，为什么只有我进了病房，还有公安局他们为什么愿意接待我，我觉得就是这个道理。首先，央视是国家电视台，我们的工作是记录现场，所以警方和院方更相信我们也有可能。此外，记者很重要的一个能力就是与人打交道。你先对他有一种尊重和理解，他才会反过来告诉你一些话。如果记者一上去就问，你们怎么怎么，那你肯定不会得到什么。

　　目击证人都不愿站出来说话

　　现在这事已经不纯粹是一个足球事件，而成为一个社会治安事件。这跟采访一场比赛不一样。

　　采访中处处都有阻力。我去了权磊所住的那家小区，应该说有3个现场证人。其中有保安说他看到那辆车出去，车速太快，因此引起了他的一些注意。

　　但这3个目击证人我都访不到。因为，首先这些证人要保护的是自己的安全。比如我去询问那天执勤的保安是谁，那些保安都很客气地告诉我，那天他们没有值班，但就是不肯说是哪一位。

　　这起寻仇事件反响太大了。肯站出来说这事的，到现在应该也只有记者。

　　除记者外，还有一个明确表态的是金力扬。我们询问足协的领导，还有其他人，他们都没有具体说什么。只有金力扬说，在中国足球这样的环境下出这种事，他感到很痛心。

　　最近这两天不少朋友发短信过来，提醒我在这边小心一些。其实在来大连之前，我都没意识到安全问题。

　　10月7日在小区采访时，我看到前后有两对新人的车队开出，其中一辆喜车，就停在警察给权磊停车处画的粉笔线上，当时的感觉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大连实德俱乐部终于开口说话

　　◎脸谱◎

　　张磊：2002年毕业后成为一名体育记者，去年8月份进入《新京报》。

　　◎声音◎

　　认定权磊跟黑社会有染，过于主观。

　　警察逐个讯问

　　青年周末(以下简称“青周”)：听说大连俱乐部不接受媒体采访，他们的三点声明，你是怎么访到的？

　　张磊：案发两天后，我去训练基地，4点时，基地内进来了两辆车。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当地公安部门的车。

　　两辆普通车，带来的是4名专案组警察。

　　专案组先找俱乐部总经理林乐丰进行沟通。过了差不多20分钟后，林乐丰才出来。然后逐个儿叫队员进去核实情况。一个一个进去，跟公安人员进行单独沟通。

　　其中3个警察在办公室跟队员了解情况。还有1个坐在训练场边，跟队员看似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青周：当时你没有采访那4个办案人员？

　　张磊：我试图采访他们，但是无效。他们现在什么都不说。

　　训练完之后，队员们收队，这时林乐丰从球场往办公楼走。在这个过程中，我就跟他聊了5分钟。很简短的一个采访，但是林乐丰首次对外发布了他的三点声明，以及他明确声称俱乐部会为权磊掏医疗费。

　　一开始我只是问他与国安、申花争夺亚军的形势，先就中超的形势简单聊了几句，然后转到权磊这件事情上来。我试探了他一下：这件事是否您不太好说呢？

　　“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嘛”，他就谈了我在报道中写的那三点，虽然是套话居多，但也表明了俱乐部的态度。这个消息往外发，我们是独家。

　　队员父亲当保镖

　　青周：你去医院采访的情况怎么样？

　　张磊：那天中午12点左右，我赶到医院，正看到中央电视台的那个记者，跟大连队的两名队员一起出来。

　　刚好另一名队员也去病房探望，我跟他坐同一趟电梯上楼。这名队员是他父亲陪着一起来的。因为头天有媒体报道说这名队员去公安局配合调查，汇报情况。他父亲对这报道非常生气，在电梯里就问是不是我写的，我说不是。

　　“他们这么写，对我儿子非常危险！”他爸说，“那帮人看到我儿子去公安局了，那还不对我儿子下手啊？”

　　所以他就跟着自己的儿子一起来，以防他儿子发生什么不测。当时就给人一种似乎血雨腥风的感觉。

　　青周：他父亲这么担心，是不是因为现在有一种说法，说这事跟黑社会有关，你的调查有这方面线索吗？

　　张磊：没有，至少我没发现这方面线索。他的受伤，肯定是被所谓的职业打手或杀手所为，但权磊本人是否跟黑社会有关系，目前也只是根据一些表面现象推测，并没明确消息来源。包括有报道说6日晚上，很多小伙子在病房外面守候，给人感觉权磊认识很多社会人士。凭这个就认定权磊跟黑社会有关，就有些主观了。

　　有一个队员跟我私下聊天，说可能是权磊得罪谁了。权磊脾气比较倔犟，说话不太注意，可能得罪了某些人，然后就被人报复了。

　　青周：这个消息准确吗？

　　张磊：这是队员亲口对我说的。当然他也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并不知道权磊得罪的是谁，只是凭权磊的性格和做事习惯，做了一个推测。

　　我觉得，现在最准确的消息源就是采访到权磊本人。但是他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不能接受任何人采访。

　　两天结束采访实属无奈

　　青周：这件事目前应该还没结束吧，为什么你已经回到了北京？

　　张磊：一个原因是事情的过程已经很清楚了，剩下的就是公安局那边的进展。央视记者可以拿着红头文件去跟他们交涉，我们呢？已经在大连待了两天，再待下去意义也不大了。

　　公安部门和俱乐部，这两个现在是非常核心的部门。但俱乐部那边对外就是外交辞令，公安局那边在办案过程中，更不会接受采访。

　　还有一个就是权磊本人。但我相信他现在是不会轻易说的了，很危险啊。现在他的病房外面都有人保护。人家确实是要他的命去了，幸亏他身体好才逃过此劫。

　　从体育新闻到社会新闻，现在转到法制新闻。在采访中，感觉最困难的就是：大家都不说。因为事情比较严重，当事人会有危险，所以很多人就不会出来说话。

　　大连下达“封口令”

　　◎脸谱◎

　　张松：《辽沈晚报》体育记者。

　　◎声音◎

　　这个案子我估计还没到破的时候。

　　青年周末(以下简称“青周”)：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是这样吗？

　　张松：我们在大连采访了3天，主要是在外围进行。包括事发小区居民、俱乐部球员等等。

　　首先警方不可能采访到。特别是这种刑事案件，要是民事的话就好得多。

　　至于医院，我们连急诊室都进不去，在50米之外就被拦住了。里面还有回廊什么的，根本都看不到什么。

　　青周：这次采访的记者多吗？为什么我在网上看不到当地媒体的报道？

　　张松：记者来得比较多，央视的记者也来了。这次权磊的伤，比上几回砍的那些球员都严重。但是大连本地不让报。只有我们这样的外地记者才可以报。

　　原因很简单。大连在争取“最佳旅游城市”，正在宣传外部形象，现在出了这么一个事件，不是一个丑闻吗？其实这个城市的治安还可以，但出这件事之后影响很大。

　　此外，我们在报道中也不能提什么黑社会。但现在从行凶的手段来看，应该有些关系。因为，你看他们的那种砍法，根本不是普通人的作为，应该是圈里人吧。当然在报道时，无法肯定这一点，因为没有直接证据。

　　青周：从你的采访来看，你估计案子近日能破吗？

　　张松：这个案子我估计还没到破的时候，不可能那么简单。他家附近有一条快车道，凶手砍完非常快就走了，谁也没能看清楚。

　　现在就看权磊自己讲不讲。如果涉及赌球的话，估计他也不敢讲。如果他讲，以后他还怎么活下去？那是一个人对付一个体系呀。

　　青周：我看到还有媒体报道，说是“情杀”什么的。

　　张松：我觉得“情杀”这个说法基本上可以不必考虑了，因为犯不上。当然现在无法下结论，但我个人认为可能还是跟钱，或者内部的派系争斗有关。周四《足球之夜》将会为您带来央视对权磊事件的详细报道。

　　12年联赛数据一网打尽 改变你看中国足球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