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贾平凹的作品写得好不好？他的作品也是由最基本的字和词组成，这些字和词我们都会写，但我们能写得出他那样的作品吗？

　　他说:里根有句话说得好，“用实力来谋取和平”，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就不会有话语权。

　　他说:每个人都不一样，性格决定命运，球员也是一样。

　　他说:中国有句古话，行百里而行房事，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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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出上面这些话的人，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无疑他应该是一个有深刻洞悉能力的人，一个经历过太多人情世事的人，一个处在民间话语体系内却又似乎超脱其外的人。这个人就是王宝山，上世纪80年代中国国家队的主力前锋，现在的深足大帅。

　　在深圳队笔架山基地，记者专访了这位深足主帅。

　　18年前，那粒被误判的进球

　　1988年多哈亚洲杯半决赛，中国队遭遇韩国队。临近终场时，中国队前锋王宝山在韩国队禁区内一个漂亮的狮子甩头攻破了韩国队大门，但主裁判却示意进球无效，信心受到影响的中国队在加时赛中被韩国攻进一球，无缘决赛。事后，亚足联官员也为这个莫名其妙的误判向中国队道歉。如果没有这次误判，中国队或许就不会有长达近20年的“恐韩症”。一直以来，中国足球圈内人士对这件事都耿耿于怀，但作为当事者，王宝山本人却对此看得很平淡，王宝山认为，即使当年自己的进球帮助中国队获得了胜利，历史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记者(以下简称“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此时再去回忆这件往事，是什么样的心情？

　　王宝山(以下简称“王”):很平淡。我觉得即使那场比赛我们赢了，历史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中、韩足球之间的差距不是一场球就能改变的。

　　记:为什么这么说？

　　王:韩国踢球的有多少人，而中国踢球的又有多少人。在韩国，企业的业余球队战胜职业球队并不稀奇，学校、企业、俱乐部都有完善的人才培养机制，环环相扣。而在中国踢球的人越来越少，你知道沈阳的足校加起来有多少名注册的球员吗？才200名。其他地方会更少。

　　记:抛开中韩之间的底蕴对比，单从那场球来说，因裁判的误判而导致一场原本到手的胜利变成了失利，你不感到遗憾吗？

　　王:没有什么遗憾的，幸运原本就喜欢光顾强者。裁判这么吹罚也是有道理的，里根总统那句话说得好，“用实力来谋取和平”，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就不会有话语权。中国足球被裁判暗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管是亚足联还是国际足联，他们能从日本、韩国那得到利益多还是从中国这里得到的利益多？这样想想就能想通了。

　　记:有人认为你们那一届国家队是历史上实力最强的，如果拿你们同现在的国家队做一个对比，你觉得有什么区别？

　　王:这个不好比较。区别？我们那时一个月才拿四十多块钱，现在的球员一个月能拿多少钱。(笑)

　　记:我指的是能力上的对比。

　　王:现在球员的身体素质比我们强多了，但在基本功上却比我们差了很多。以前我踢球根本就不需要热身，10脚长传能有8脚落在同一个点上，而现在这批球员让他们热身半小时再去踢，10脚球能有两三脚到位就不错了。我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我现在给球员做的一些示范动作，还有很多人做不来。

　　记:现在中国球员给人的感觉是不会用脑子踢球了。

　　王:贾平凹(王宝山老乡)的作品写得好不好？他的作品也是由最基本的字和词组成，这些字和词我们都会写，但我们能写得出他那样的作品吗？

　　记:你是说……

　　王:传球、射门、跑位这些最基本的东西，普通球员和天才球员都会，两者的区别是，天才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完成这些动作。足球场上的悟性是与生俱来的，并不是你花了多少时间就有多大收获。就像你写文章，一个没有你努力的人，可能写得会比你更好，因为他比你更有天赋。

　　10年教练生涯，科健最难忘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中国足球迎来了一个短暂的高峰，在当时国家队的那批“黄金一代”中，不少人后来都成为了教练。王宝山、马林、朱波、麦超、董礼强、谢育新、施连志、贾秀全……他们当中，王宝山的执教经历最为丰富，从1996年开始，王宝山先后担任过佛山、云南、国青、科健、江苏等队的主教练。

　　记:在你执教过的这么多支球队中，哪支球队对你影响最大？

　　王:深圳科健。2002年从国青队主教练位置上退下来后，有几支球队请我去执教，但我最终选择了刚从乙级队升上中甲的广东雄鹰(科健前身)，许多圈内朋友对我的决定都不理解，在他们看来，科健队是一支没有前途的球队，赛季结束后必定降级。

　　记:那你为什么会选择科健？

　　王:我喜欢带一些看上去实力并不是很强的球队，这样更有挑战。

　　记:你觉得以科健队球员的潜质，应该取得什么样的成绩？

　　王:如果正常发展，两到三年时间，科健队肯定冲上中超。

　　记:但一切并没有如你所愿。

　　王:(叹息)很多事情是你无法左右的。2004年开始，俱乐部不仅拖欠球员的工资奖金，就连比赛训练的费用也无法保障。我记得那一年去长沙比赛，买不起机票，我们只好坐大巴过去，球员们抱着被子抗着方便面就上了大巴，为了节省开支，吃睡全在大巴上应付。

　　记: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科健球员也没有发生罢训或消极比赛的事情。

　　王:有一件事情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在一场比赛前，我刚做完赛前部署，球队的外援罗德里格斯(绰号大巴)插了一句话，“即使没有钱，我们也要认真踢好比赛，荣誉比钱更重要”，这话出自一个外国人的口中，让我非常感动。即使在最困难的情况下，科健队还是非常团结，球员们也没有作出有悖职业道德的事情。

　　记:科健队还是没有摆脱解散的命运。

　　王: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不幸中的万幸是科健队的所有球员都没有下岗，他们都找到了下家。

　　记:但有些原本不错的球员离开科健后，在其他球队却呆得郁郁不得志。

　　王:每个人都不一样，性格决定命运，球员也是一样。像吴伟安这样的球员，在哪支队中都会闪光，因为他是天才。黎海峰同样是天才，我个人认为，他是中国最好的边锋，但黎海峰性格太内向了，一点挫折就会对他的信心造成毁灭性打击。所以我说黎海峰他离开我王宝山准完蛋，因为没有人比我知道该怎么用他。

　　我知道很多球员

　　在成为深圳队主教练之前，王宝山的教练生涯过得并不顺畅，每到一支球队，王宝山总是受到了太多干扰和非议，他自嘲地说道，在中国足球圈子里最没有地位、最卑微的就是教练了。入主深足后，首次执教中超球队的王宝山得到了俱乐部的鼎力支持，但他的开局却异常尴尬。认为中超和中甲区别不大的王宝山，联赛前三轮却只取得一负两平的糟糕成绩，其中包括主场0比4惨败给北京。

　　记:你觉得中国的执教环境怎么样？

　　王:中国足球圈子里最没有地位、最卑微的就是教练了(笑)。

　　记: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王:首先是俱乐部对教练的干涉过多。在国外，俱乐部请你来当教练，其他事情都不会过问，只要你带队能出成绩。而在中国，教练受到的制约太多，教练都没有多少权力，俱乐部从管理到训练到买卖球员甚至连比赛的排兵布阵都要对教练进行干涉。

　　记:如果教练的态度强硬一些呢？

　　王:那就只有下课。再举个例子，以前库珀在

　　记:教练不好当，球员也会面临很多困难，比如说俱乐部拖欠薪水。

　　王:俱乐部欠薪是一个普遍现象，中国有几家俱乐部不拖欠球员的薪水！只不过去年深圳队是被媒体曝光放大了而已。为什么中国这么多球员赌球，有时候他们也是出于无奈。我知道很多球员赌球，但我并没有揭穿他们。球员都是吃青春饭的，职业球员就是要在职业期内攒下下半辈子的钱，否则他们退役之后，连生活都得不到保障。

　　记:你如何看待教练的权威，能否接受球员公开挑衅你的权威？

　　王:在生活中，我们是平等的，球员怎么闹都可以，除此之外，我是他们的领导，他们得听我的。我想，任何一个单位的领导都不会允许下属以下犯上。

　　记:很多人对你的执教能力提出过质疑，特别是去年你带江苏，这支公认的冲超热门最终只名列第五。

　　王:我只想用事实和数据来说话。前年，迟尚斌和廖萨各带了江苏队半年，舜天俱乐部投入了4500万，最终江苏队只获得第六，而且进球数在所有球队中最少。去年我带江苏队，俱乐部只投入了950万，最终江苏队获得第五，而且在所有球队中失球最少射门次数最多。

　　记:今年你带深圳队，前三轮仅取得了一分，很多球迷认为俱乐部当初选择你是个错误，因为你从来没有过中超球队的执教经验，而且你挑选来的外援丹尼尔也被球迷视为水货。

　　王:我觉得在中超和中甲执教的区别不大。至于丹尼尔，我认为恰恰相反，他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球员。专业和非专业的眼光是不同的，上一轮客场打国际，赛后成耀东就问我，从哪弄到这么便宜又管用的外援，他觉得丹尼尔比阿尤都好使。

　　我允许球员一个月犯两天错

　　在王宝山看来，球员也有七情六欲，球员也会犯错误。理解球员，用欣赏的眼光去对待球员的优点和缺点，恩威并施，这就是王宝山同球员融洽相处的执教之道。

　　记:成为深圳队主帅后，你和球员相处得很融洽，而你的前任迟尚斌却同球员势同水火，你怎么看迟尚斌？

　　王:迟尚斌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过，他在管理方式上如果“艺术”一些，或许结果完全不同。

　　记:该怎么理解你的“艺术”？

　　王:中国球员的职业素养肯定比不上国外球员。教练应该以一种欣赏的眼光去对待球员，不光欣赏他们的优点，也要欣赏他们的缺点，要允许球员犯错误。

　　记:但有些错误是不可原谅的。

　　王:理解是相互的，教练为球员着想，球员也会体谅教练。一个正常人，不可能每天都保持最佳状态。球员也有自己的烦恼，特别是有女朋友或结了婚的球员，烦心事会更多。一个月，我允许球员两天时间犯错误，这两天球员可以不参加训练，但一定要向我说明原因。我绝对不允许球员把情绪带到训练中去，这会影响其他人。

　　记:迟尚斌在的时候，要求那些有家的老队员早上必须回基地报到。

　　王:这一点我很不理解，下午训练，大清早地把球员喊回来，难道就是为了吃个早餐，这样有什么意义。

　　记:在生活上，你是怎么管理球员的？

　　王:年轻球员一般住球员宿舍，家在深圳或者有女朋友的球员可以在外面住，只要下午按时来参加训练。但所有球员在比赛前一天和比赛完当天必须住球员宿舍。

　　记:比赛前一天封闭管理可以理解，但比赛完了还封闭有什么用意呢？

　　王:中国有句古话，行百里而行房事，必死(笑)。激烈运动之后进行性生活对健康非常不利，尤其是职业球员对身体伤害更大，所以赛后我必须把他们关起来。

　　记:国外球员都是走训制，很多国外教练对中国球员的封闭管理都很不理解。

　　王:说实话，我也主张走训制，可中国有中国的国情。中国球员达不到国外球员的境界，他们的思想其实很简单，即使三十岁了，也可能缺乏辨别是非的能力，面对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别说球员，我们都难免不受到诱惑，所以必须对球员严加管束，否则他们很容易变坏。

　　记:球员封闭，那你呢？

　　王:当然是和他们一起封闭，要求球员做到的，教练首先得自己作到。

　　记:除了足球，业余时间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王:(沉思良久)我真不知道除了足球，自己还能干些什么，王宝山这辈子给足球毁了。

　　专题采写:本报记者　魏必凡

　　记者手记

　　性情王宝山

　　由于连日的阴雨气候，这段时间深圳队下午一般都在室内进行力量训练。记者赶到笔架山训练基地时，深圳队训练刚好结束。王宝山和李毅最后走出训练馆，此时天空仍然下着雨，王宝山将手中唯一的雨伞扔给了李毅，几乎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冲李毅说道:“不要淋着雨，快回宿舍把衣服穿上。”

　　与王宝山一同走回球员宿舍的路上，一辆小车在我们身旁停了下来。“王导，能不能到车里聊聊。”说这话的是深圳媒体的一位同行。王宝山看了看记者，眼神中似乎在征求什么，在得到记者肯定答复后，王宝山向记者表达了歉意:“不好意思，你先去宿舍等我会。”

　　半小时后，王宝山回到宿舍，他第二次向记者表达了歉意:“实在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记者怎么也没料到，眼前这个外界传言不好接触的人竟是如此谦和，更让记者想不到的是，对一个陌生人尚会礼待有加的王宝山，怎么会将他的飞腿踹向家乡球迷？记者的另一个疑惑是，在目前中国足球圈子里，许多教练对媒体、对球迷已练成了充耳不闻、睁眼不见的本事，而在这个环境下浸淫了十年之久的王宝山为何如此性情。

　　“这说明王宝山的道行还不够”，说笑过后，王宝山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管怎么样，对球迷动粗总归是不对的。”

　　王宝山是一个健谈的人。不过，他更愿意同记者讨论的却是一些足球之外的话题，从医疗、教育、房改到国际局势，王宝山总有自己的一些独特见解，看新闻联播和

　　王宝山烟瘾很大，同记者聊天时，他几乎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而每一次拿烟，他都会递给记者一支。“王导，你抽烟太厉害了，烟还是少抽一些好。”“最近我都戒了烟，我是看你抽烟才陪你抽的。”

　　不知不觉中聊了两个钟头，已是晚上八点，早已过了球队食堂的开饭时间。记者起身向王宝山告辞并道歉，王宝山则又同记者开起了玩笑，“没关系，以后有时间再聊，不过还是少聊些足球，王宝山这辈子给足球毁了。”

　　采访王宝山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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