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物周刊》专访李玮峰：我认为我值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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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友还是看你在球场上的表现，你踢不好球，队友根本不会服你，还凭什么当队长。光有气质、性格有什么用？有脾气的人一大把，不会踢球，你能让他来当队长吗？更多的时候，他们把你当成踢球的榜样。”

　　-实习记者 张欢 发自深圳

　　“球霸”、“黑社会”、“大佬”，2005年的这些热门词语，指的都是李玮锋，这些可能也是李玮锋最忌讳的字眼。原本舒服地倚在沙发里的他有点坐不住了，尽管旁边他的经纪人一直提醒他，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现在的李玮锋，习惯穿很贵的名牌，戴很好的手表，开很好的

　　6年前，他的梦想，是再表现好点争取让俱乐部老板们看上，赶紧去打职业联赛，不再挣那可怜兮兮的津贴。再往前数6年，他还呆在北京市郊的一所少体校内。体校内的食堂实在没什么好吃的，他和他的小伙伴们想方设法凑够10块钱，进城吃烤肉。

　　无法想象没有足球的李玮锋是什么样。但他现在的确因为足球变得非常忙碌。他随身带着两个手机，好几个号码，电话总是响个不停。

　　2005年，在深足风波最沸沸扬扬的时候，李玮锋经常对他的经纪人余国琼说，他准备放弃，因为自己快顶不住了。余国琼非常不客气地反问说，除了足球，你还能干嘛呢？合作了3年之后，余国琼对李玮锋有了更多的理解。余国琼说，每个人都需要有个安全地带，足球就是李玮锋的安全地带。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在接连失去父亲和哥哥的最悲痛的那些天，李玮锋不跟别人说一句话，拎着个球鞋天天到球场一个人训练。余国琼对自己的合作角色有了新的定位，一是她的本职——经纪人，每个赛季结束的时候，她都要李玮锋带上球鞋，到欧洲的大小俱乐部去看一看，转一转，二是心理辅导师，余国琼指着球场上的李玮锋和他的队友说，他们都需要有个像她这样的心理辅导师。

　　迟尚斌和朱广沪的最大区别是在业务能力上

　　足球俱乐部不是幼儿园，球员也不是幼儿，足球教练不能像管理幼儿园一样管理一支球队

　　人物周刊：可能是你不愿意再提及的话题，你和迟尚斌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李玮锋：球员和教练之间缺乏有效的沟通，双方都有责任，但球队带不好，主教练应负主要责任。我想其他球队也一样，没有一个队员会主动去敲主教练的门，去问主教练意见，征求主教练的看法。在沟通方面，我们球员比较被动。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生活背景和经验，主教练需要站在不同的角度去了解去认识每一个人，才可以把他的训练计划有针对性地做出来，把球队带好。这么多年，我跟过很多教练，他们都会把未来一个月的训练计划贴在训练板上，让每个队员看，他们会让每个球员知道每堂课练什么，有什么目的，对下场比赛有什么针对性。我觉得这是有水平的教练应该具备的基本条件。

　　人物周刊：你说过他的管理是幼儿园老师的水准。但孙祥从英超试训回来，说中国球员比英超差一大截，但教练一点都不比英超差。

　　李玮锋：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足球俱乐部不是幼儿园，球员也不是幼儿，足球教练不能像管理幼儿园一样管理一支球队。作为一个成年的职业球员，我相信我们都有自我约束和自我要求的能力。我们都是20多岁的人，不应这样被管理。主教练严格管理是对的，但是弹性处理也很重要。拿我们队来说，很多球员在深圳有家，我们签约时也跟俱乐部说好，平时在家里住，临踢比赛时才到队里。如果上午不训练，走训的队员没必要到队里吃早饭，总不能吃完了饭，再回家。迟指导是一个对足球很有热情、很有经验的好教练，但他以往的执教方法是否还能适用于现在的职业球队或球员身上，这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

　　人物周刊：是你和李毅，被称为“大佬”和“球霸”的球员，把他搞走的吗？

　　李玮锋：那是你们媒体说的，我能有多大能耐，李毅能有多少能耐，能让全队都听我们的？真要是那样，深圳市公安局早都把我抓起来了。所以说，不要老听一面之词。他走了，干吗有球迷放炮？

　　人物周刊：有人说，这些放炮的球迷，是队员指使的？

　　李玮锋：我知道有队员说，他走了天就亮了，但从没有听说过队员指使球迷放炮。

　　人物周刊：你是“球霸”吗？这是球队前董事长杨塞新的看法。

　　李玮锋：他才来队里几次？平时训练比赛，就没见过他，等出事情了，他就出来了。有没有球霸，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全队上下那么多人，我一个能指挥吗？反正我是指挥不了。你看看他(迟尚斌)的成绩，在的时候什么样，不在的时候又怎么样？(不在时)至少我们打进亚冠四强了。

　　人物周刊：网上很少有球迷支持你，为什么大家会这么一致地支持迟尚斌呢？

　　李玮锋：这大概就是中国的足球文化，就是球员不能太自我，不能太有个性。我想说的是足球在集体项目里是最例外的一个。一个球员，应该有自己的东西，支持什么，反对什么，都可以说出来。我的朋友说了个可能最不恰当的比喻，人让狗给咬了，那人还能反咬狗一口吗？这话虽然很糙，但非常实际。那段时间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媒体说过他的坏话。我太有道理说了。

　　人物周刊：去年深圳夺冠有假球吗？

　　李玮锋：要是有假球，能拿中超冠军吗？今年能打进亚冠四强吗？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还去贿赂，不可能。我就只能说我们队没有，至于别的队，我也不了解。

　　人物周刊：朱广沪和你的关系一直很铁。他和迟尚斌到底有什么区别呢？是沟通方式，还是业务上？

　　李玮锋：最大的区别还是在业务能力上。朱指导几乎把每一场重要的比赛都录下来，像他这种态度，国内能有几个？我现在也有这个习惯。哪里是对，哪里是错，他都说得很清楚。关系好不是说非要照顾什么的，你要是球踢不好，还不是一样，队友不服你啊！光教练支持有什么用？朱指导不是我是教练你们都得听我的那种，肯定不会成天把自己队里的问题拿出去说。

　　中国足球管理者、球员最缺乏的是自信

　　把一群大老爷们拉到一个地方成天不让你出来，就是练啊练，一天几练，人对足球都没感觉了，上场就烦

　　人物周刊：有消息说一直有日韩球队欣赏你，你觉得和他们相比，我们的联赛差距在哪里？足协该对这种状况负什么责任呢？

　　李玮锋：关键是体制，要按足球的规律来。足球能和排球、羽毛球一样吗？领导要三从一大，把一群大老爷们拉到一个地方成天不让你出来，就是练啊练，一天几练，人对足球都没感觉了，上场就烦。米卢最大的优点也就在这儿，他能让你看见球就喜欢，就想上去踢。我们踢亚冠，进了八强，联赛就得让路，就得停，这是不规范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英超要给U21备战让路，给英国国奥队让路。你想想我们04年的联赛，推到5月份开幕，为什么？国奥嘛。你看看英国，看看全世界，只有中国是这样。我估计为了08年，还得有几个月的备战，长期集训，人是会疲劳的。日韩联赛，比我们规范，他们和欧洲非常相近。哪有像我们这样的，今天这个队退出，明天这个队改名字。人家只会换老板，球队的名字根本不会换的。

　　人物周刊：你在国家队这么多年，在对足球的理解上，有什么进步吗？

　　李玮锋：有进步也是细节上的。2003年阿里·汉来指教时，晚上吃饭，跟我们厨师说，晚上要多吃意粉，说是长运动员的力气。队员们吃不惯啊，菜里没油，吃不惯啊，可人家就让你这么吃。咱们以前都是晚上炒两菜，两碗大米饭，这都是错的，普通人行，职业足球运动员，绝对不行，可是我们到了2003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人物周刊：职业化初期球市火爆，而现在球市萎靡，是正常现象，还是谁的错呢？

　　李玮锋：你说我们刚踢球那会儿，哪有什么

　　人物周刊：对多数中国国家队队员来说，米卢时代是最快乐的？

　　李玮锋：对于米卢来说，他的理念就是快乐。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不是的。并不是我们不快乐，也不是米卢不让我们快乐，而是中国足球不能够让我们每个队员快乐。你要出线啊，你要是没出线，骂都骂死了，还能快乐吗？米卢指教国家队也是我人生最美妙的一段时候，他让我站在一个更大的舞台上展示自己。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就没有我在国家队的位置。

　　人物周刊：在中国足球这几年里，体育媒体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李玮锋：在英国，队里有个规矩，每星期三是公开采访时间，记者不能进场看训练，但是球队训练后要统一接受采访。媒体记者不能随便给教练打电话，教练不能随便接受媒体在非采访日的采访。我们的体育媒体是很不规范的。我跟这一家(媒体)说了，那一家就骂我：你怎么跟他说，不跟我说？好多记者说，李玮锋现在牛了，只跟大媒体说，都不跟我们说了，我们就联合起来骂他。去年在广州，打香港队之前的新闻发布会上，我跟在场的媒体朋友说，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相辅相成的。我们没球踢了，你们也没啥好报的了。别老是捕风捉影，写负面的，把这个市场砸了，大家谁也不好过。我也喜欢去酒吧坐坐，烦的时候也想去放松放松。在英超，踢完比赛后，去酒吧喝点啤酒，很正常，但是在我们这儿就不正常了。我一直都觉得，球员在场上你只要把球踢好就行了，至于场下的，那不重要。

　　人物周刊：你刚来深圳时，碰见队员、记者就喊哥喊姐，现在不这样了，为什么后来和媒体有很多不愉快的经历呢？

　　李玮锋：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我说了，我要是随时随地接受你的采访，你一定会把我称作哥们的。我要是不和你们合作，你们都会说我牛B了。1998年来深圳时，我是我们队中年龄最小的，最大的董礼强，比我大15岁，你说我能不喊他叫哥吗？现在出来的这拨记者，学校刚毕业的，比我小，我能喊他哥喊她姐吗？就这样，他们说你李玮锋变了，牛了。

　　人物周刊：中国球员一年有几百万、上千万的收入，很多球迷都在问，他们到底值不值这么多的钱。

　　李玮锋：值不值这个钱不完全是球迷说了算，应该是老板说了算，市场说了算，因为足球是个很大的市场。我想说的是我们挣的这些钱都是流血流汗拼出来的，我们是吃青春饭的。我们的价值靠什么来衡定？就是你在场上的表现，不偷也不抢，我认为我值这么多的钱。

　　足球是我的安全地带

　　我从不掩盖我自己，这也是我兄弟们最烦我的地方。我不会去说假话，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去伪装自己

　　人物周刊：你的性格，的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之前媒体所谓的“老大”、“大佬”？

　　李玮锋：队友还是看你在球场上的表现，你踢不好球，队友根本不会服你，还凭什么当队长。光有气质、性格有什么用？有脾气的人一大把，不会踢球，你能让他来当队长吗？更多的时候，他们把你当成踢球的榜样。

　　人物周刊：你从英超的埃弗顿提前回来，是因为打不上比赛，为什么不多等待一段时间呢？

　　李玮锋：我的性格来说，不允许自己一整年老在场外，打不上比赛。我需要比赛。你让我呆在那儿，光图个好名声，啊，李玮锋去了英超，是英超哪个队的，一天天穿着他们的衣服，跟着他们一起训练，但只要正式比赛，你就上看台看去，我不乐意，也不接受。没有办法等下去。

　　人物周刊：你还是深圳政协委员，外界很怀疑一个球员能对社会公共事务有多少理解。

　　李玮锋：(深圳市)政协开会的那几天，别人都说你一个踢球的可以不去、迟到没关系什么的。刚好那几天踢完比赛发高烧，我天天都是正点到，还穿西装。你别管我听得懂还是听不懂，我都准时到了，认真听了。

　　人物周刊：之前李毅说，如果没有足球，他现在很可能是安徽蚌埠街头的一个小混混。如果没有足球，李玮锋会是怎样呢？听说今年风波最大的时候，你准备放弃，你的经纪人老问你，除了足球，你还能干什么呢？

　　李玮锋：她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说每个人都有安全地带，我的安全地带就是足球。踢球的确是我最快乐的事情，下了场后，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还是觉得在场上踢足球是最快乐的。以后再去英超、德甲看一看，学一学，经营啊、管理啊。

　　人物周刊：听说你喜欢《大长今》，你的偶像是刘德华？

　　李玮锋：70集，我都看了，我还从来没看过一个电视剧。你说人家一个小姑娘，那么坚强，你一个大老爷们又能惨到哪去？今年不顺，这个片子给我影响挺大的。我房间里还挂着《大长今》的海报。我喜欢刘德华的敬业，真是很难得有人可以和他媲美。

　　人物周刊：你希望人们从媒体了解到一个什么样子的李玮锋呢？

　　李玮锋：真实的李玮锋，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从不掩盖我自己，这也是我兄弟们最烦我的地方。我不会去说假话，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去伪装自己。

　　人物周刊：你平时上网吗？留意网上对你的评价吗？

　　李玮锋：我从来不看，我就是个网盲，网络白痴。很多球员说自己最喜欢上网，不是的，装的，他们大多数是和我一样的网盲。我从来不会玩电脑，也不好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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