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足球地理深圳：俱往矣 欲望天堂容不下足球

　　好久没见小黄，给她送去了两张深圳健力宝的主场球票。身穿宝姿套装的她，坐在星巴克里，像看一个外星人那样久久盯着我：“什么，这年月还有人看球？”我无语。1999年，我和她在深圳队的训练基地相识。那时的她为了攒钱跟球队去客场看球，每天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从深圳的西边跑到东边，只为了能在肯德基打上一个暑期的短工。

　　好久没见阿彬，在一个正式场合上遇见他，他跟我大谈生意经。犹犹豫豫地提及足 球，他猛吸一口烟：“深圳队现在排名第几？我忙得连报纸都很少看。”我无语。2003年，深圳队抽到亚军的那天晚上，他在酒吧里一掷千金：“今晚所有的消费我包了！”那晚，他喝多了，一桌一桌地走过去，要给每个人讲述深圳队保级时的的故事。

　　俱往矣。足球，不过是深圳这个欲望都市嘴角的一枝烟。女人用它来演绎风情万种，男人用它来宣泄无尽重负，而说到底，它只是个道具。它的火苗倏忽一闪，很快归于烟，归于灰。

　　当足球是一种梦想时，深圳人追求它

　　白手起家，一夜暴富，这些玄乎的故事在深圳特别受欢迎，因为就连一个街上送盒饭的小伙子，都可能在做着大富大贵的梦。没有冬天的深圳，特别适合梦想发芽生长。

　　1994年的曾雪麟正是在梦想的怂恿下，于大连棒槌岛向足协负责人开口：“给深圳一个名额吧。”那个名额，就是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的参赛资格。而当时，和曾雪麟一起为深圳足球“讨要”名额的，还有中国足球功勋级的人物容志行。“当时开会的都是北京、上海、大连这些足球历史悠久的城市代表，人家还笑话我们：深圳还搞职业足球队啊，那里根本就是足球沙漠嘛。”老爷子曾雪麟现在回想起那一幕，还有些愤然。和所有深圳人一样，曾雪麟最讨厌听到的就是这种“血统论”。在深圳，出身或者资历都不是通行证。

　　最初的深圳队类似于股份公司。至今还有老球迷兴致昂然地炫耀：“想当初，我是这支球队的股东呢。”11年前，球迷个人只要能拿出2万元，就可以成为这支球队的主人之一。令人称奇的是尽管先天不良，深圳足球这株幼苗，却在南方充沛的阳光雨露下疯长起来。从乙级升入甲B，深圳队只用了一年时间；从甲B升入甲A，深圳队也只用了一年时间。像曾经震惊全国的国贸速度；像那句“时间就是金钱”的惊世骇俗的口号；像风靡全国的走私电器和电子手表，深圳足球成长起来。那种“乘着火箭上天”的晕眩感沉淀在每个见证者的血液里，经久不散。

　　当足球是一项投资时，深圳人漠视它

　　然而深圳终究是现实的，任何形而上的东西在这里都被拒绝。没有一个城市能像深圳这样，坦然地将欲望赤裸着，不加任何掩饰。许多人在这个淘金乐园里来了去了，笑了哭了，大骂深圳人情淡薄金钱至上，但最终还是心甘情愿地选择深圳。因为，它坦白直接，所以它的无耻近乎可爱。

　　在这样一个讲究实效，讲究投入与产出比的城市，足球燃起的激情只能是一杯马爹利的热度。片刻的眩晕过后，人们各走各路，继续在地王大厦、赛格广场、科技园过着或IT或金融的生活。事实上，就连90分钟的时间都成了奢侈。

　　深圳的脚步太快了，足球这种牵扯了太多时间甚至感情的运动，不符合“最小投入最大回报”的原则。人们能为一夜狂欢消费几千元，却不肯为漫长的赛季投入几百元。深圳球市，和这座富裕的城市形成畸形的反比。

　　而在2004年，深圳足球经历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时，人们才意识到，深圳人的现实和冷静。华为电子仅2003年的海外业务收入就突破了10亿美元；中兴通讯2003年的合同销售额是251.9亿元；还有著名的康佳、万科、金威……深圳拥有太多经济实力雄厚的企业，可是在为钱所困的深圳足球面前，深圳企业的眼神是冷冷的。你很难去责备这种冷眼旁观，因为深圳人血液的沸点比较高；因为比起两肋插刀的绿林好汉，深圳人更宁愿做一个柴米油盐不问朝政的小地主。

　　当足球是一个游戏时，深圳人热爱它

　　深圳的出租车曾经独树一帜地将司机的籍贯公诸于众，于是乎，你很容易在车上找到你的江西老表、湖南老乡、东北大妹子……深圳有全国最周全的地方菜馆，不管你来自什么地方，在这里你都能找到让自己胃口熨帖的家乡菜；深圳人初次相识不问“吃了吗”，而是互相询问“你是哪里来的？”深圳像一个巨大的赌场，欢迎每个怀揣黄金梦的人。只要你手里还有筹码，你就不会被这个城市排斥。

　　面对这样一个城市，这样一支球队，你会像面对万花筒一样目眩。你会发现，一口东北口音的李玮锋呼风唤雨；一口京腔的杨晨大有市场；上海人朱广沪的阴柔适合这里，而土生土长的广东人周穗安却难逃下课命运……这是一个混杂了各色人等的球队，你很难说清它是精英荟萃还是藏污纳垢。

　　有人把深圳比作是一个大客栈，所有来这里的人只为在这里寻觅理想或者逃避现实，而最后，人们还是叶落归根，带着这里所有的回忆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也许吧，深圳的好在这里，深圳的坏也在这里。深圳的老球迷几乎都经历过在家乡球队和深圳球队之间难以取舍的挣扎，而深圳的足球纵然有万般不是，它至少有一个历史功绩是不容抹杀的??让漂泊在这个城市里的人，体会到了一种叫做“归属感”的东西；让街头说着不同方言的人们，有了一种想要拥抱的冲动。

　　深圳足球地理·球场

　　一座体育场 一幕悲喜剧

　　虽然深圳的文化界一直在探寻深圳更久远的历史，但广为人知的深圳只是从1979年的“那个圈”开始。因此，深圳的足球史也只有薄薄的几页纸，深圳可供正规比赛的足球场更是只有一个：深圳体育场。这座1993年6月落成的体育场座落于福田区笔架山下，东邻上步北路，北接泥岗西路，南靠笋岗路。和深圳飞速发展的经济极不相称的是，深圳体育场直到2003年还没有电子计分牌。但它见证的是深圳足球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

　　“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周华健的歌固然感人，但1996年，当它成为深圳队降级的背景音乐时，一切就近乎凄怆了。江洪的一夫当关无法挽回，马洛维奇的骁勇善战无法挽回，深圳体育场空前绝后的上座率也无法挽回，深圳队升入甲A的速度快，被“打回原型”的速度一样迅雷不及掩耳。

　　1998年，20岁的李玮锋带着稚嫩的面庞来到这个遥远的城市。在忐忑中迎来的第一场比赛，他居然就收获了一个难堪的乌龙球。如今对李玮锋来说，1998年那个惶恐的青年已经恍然隔世；对球迷来说，1998年那个青涩的球员也早已无踪可循。

　　朱广沪对于深圳体育场的记忆或许会定格在2000年。那一年，朱广沪刚刚从塔瓦雷斯手中接过教鞭后，深圳队所遇的第一个对手是涅波率领的沈阳金德。0比1，朱家军当时的失败为朱广沪的前途吹响了警报。“朱广沪，深圳球迷不欢迎你！”这样的横幅在今天看来，依然能让老朱感到刺骨的寒意。

　　2004年提前两轮坐上冠军宝座，深圳足球用10年酿就的一坛酒，终于到了可以酣畅酩酊的时候。而同时，2004年的深圳体育场在漫天飞舞的纸礼花中，也感受到了另一种萧瑟。这一年，深圳体育场特别“忙”，因为除了健力宝队，中甲球队深圳科健队也将主场设置在此。只是这一年，两支球队同样风雨飘摇，科健更是无疾而终。

　　深圳足球地理·风格

　　海纳百川或一无是处？

　　这个话题会让人觉得难堪。在深处南方的足球土壤里，深圳足球居然找不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本土英雄。就像这个城市一样，移民球员同样大批量陆续涌入。因此这个球队的风格是极个化的。这个个化是指它会随着不同的教练来变化。老塔的时候他可能得会像一支技术流球队；换成了老车，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大刀阔斧型。

　　在深圳不长的足球历史上，必须感谢两个人。一个就是韩国人车范根，还有就是朱广沪。并不是说他们在任时深圳队的成绩优秀，更是因为这两个优秀的男人为深圳足球找到了颇为适合的足球道路。用一个流行词概括就是疯狗踢法。不论是车还是朱，都是这种精神的倡导者。而这个简陋的词汇也正式能调动移民集体的最好动力。

　　深圳足球地理·球迷

　　几乎所有在深圳效力过的人都会说，深圳球迷是全国最宽容的。他们表达不满的最激烈方式，也只是叫两嗓子“×××下课”。这或许和深圳人“没时间管闲事”的生活方式有关，但这种“成也爱你，败也爱你”的氛围，让历任主帅、球员都如沐春风。

　　而深圳球迷组织本身的春天应该是从2000年开始的。随着深圳队成绩的攀高，球迷组也像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最高峰时，深圳共有4家球迷组织争奇斗艳，这在人口只有700万的深圳来说可算是盛况空前。当时在中央电视台拍摄的中国球迷宣传片中，全国只有两家球迷会入选，一家是上海的蓝魔，另一家就是深圳的龙之风。深圳球迷组织的规模和形象也可见一斑。

　　然而短暂的春天很快就过去了，如今的深圳体育场5号看台(原龙之风球迷的固定座位)不再如往日喧嚣。龙之风的投资人阿游在一人负担了球迷会5年来近两百万的开支后，终于决定撤资退出。问及原因，阿游只有一声叹息：“不是资金的问题，实在是中国足球太伤人心。”目前，深圳球迷组织只剩下“深圳球迷会”一家在苦苦支撑。

　　深圳足球地理·历史

　　深圳不会忘记

　　曾雪麟、容志行：没有老爷子，就没有深圳足球。在曾雪麟执教国家队期间，既有亚洲杯险些问鼎的辉煌，也有“5.19”千夫所指的低谷，但曾雪麟对于深圳足球功不可没。而容志行，这位80年代中期的国家队旗手，退役后先是在广东省体委任职，后担任深圳市体育局局长。正是他和曾雪麟的威信，让深圳队在建队之初，就网罗到胡之刚、肖笃寅、江洪、孙刚等等绿茵豪杰。

　　车范根：深圳队首次聘请的洋帅。当年在韩国家喻户晓的亚洲头号前锋、曾经名振德甲法兰克福队的车范根，在1998年甲A联赛进行到第14轮时走进深圳人的视野。如果论战绩，在深圳队的历任教练中，老车比不上胡之刚和朱广沪，但在他的魔鬼训练下，深圳队成长起了一批优秀球员，队员们与这位铁帅结下了深厚友谊。直到现在，李玮锋等球员仍对老车的再造之恩感激不尽。1998、1999赛季，车范根率队保级成功，为深圳队后来的腾飞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的名字值得在深圳足球史上大书特书。

　　马洛维奇：深圳队历史上最大牌的外援。这位曾经帮助南斯拉夫红星队获得欧洲冠军杯的后防中坚，于1996年以20万美元的身价加盟深圳队。这个数字在当时引起了国内足坛的轰动，要知道，那差不多是5个甲A球员的身价总和。而马洛维奇没有辜负自己的盛名，他在深圳队的第一次亮相战中就攻入了一粒进球，一时让中国足坛惊为天人。1997年，又是在他的率领下，深圳队重返甲A。

　　李玮锋、郑智：从诚惶诚恐的新人到深圳队的“老大”，李玮锋的蜕变只用了3年。2002年是“郑智年”。技术全面的他，可以胜任场上的多个位置。在深圳队中，他既是创造机会的动力之源，又是防守的第一道屏障；当年彭伟国离开深圳时就说过，郑智会成为他的接班人。果不其然，2002年郑智当选足球先生，成为大红大紫的中场核心。可惜深圳没能留住他。

　　朱广沪：毋庸多言，这位上海男人是深圳足球当之无愧的教父。2000年度过了最初的信任危机之后，朱广沪率领深圳队一步一个台阶??第九名、第五名、第二名、第四名，直到2004，深圳队成为首届中超联赛冠军。在他的手下，诞生了深圳队8个月工资未发困境下夺冠的神话；在他的手下，走出了李玮锋、李毅、杨晨、郑智、郑斌等多名国脚，让深圳队成为中国足球的一支豪华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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