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尚斌，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
张嘉树
迟尚斌与米卢有着相似的漂泊经历，但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如果说米卢是一只国际老狐狸，那么迟尚斌就是一只中国老黄牛。不过，他们都有一颗驿动的心。
前几天，大连的《足球周报》刊登了一张28年前的照片，证实了迟尚斌与米卢在1977年的墨西哥曾经相识并且合影。当时迟尚斌是国家队的队长，而米卢是墨西哥的一位教练。二十多年后，当迟尚斌被任命为国家队教练并且与主教练米卢见面时，米卢曾狡黠地问过他一句：“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迟尚斌却憨厚地回答：“没有吧，我想不起来了。”等到报纸把照片刊登出来以后，迟尚斌惊讶地拍着脑袋说：“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迟尚斌的漂泊生涯每一站几乎都是“没想到”的。作为共和国的同龄人，他本来完全可以按部就班地走一条平稳的路，但是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的生活就像一张又一张票根，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一个又一个陌生。
1986年，当迟尚斌踌躇满志地率领北京部队队征战甲级联赛时，他根本没想到后来会到日本去打工。那一年，他的球队在不健全的联赛中被另外两支队给整了。这是一个很残酷而又很滑稽的故事：他的老家和他的故乡的那些玩球的人用一个默契的包含了若干个头球在内的高比分，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打击，让他第一次把眼泪洒到了绿茵场上。
迟尚斌没想到自己后来会在日本打工刷盘子当教练。八年之后，当他在大连市领导的真诚邀请下回到故乡时，他作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创出一个55场不败的空前绝后的甲A纪录。这个时候的迟尚斌被鲜花和美酒簇拥着，但他仍然保持着他那独有的憨厚、重情和稳健。赢了球免不了到酒店开怀畅饮，然后引吭高歌，而他总是喜欢唱那首日语的《北国之春》。每当这时，他的思绪就好像回到了日本那八年漂泊岁月。关于这段经历，他很少跟人讲起，但有一点可以确信无疑，那就是很苦。
这一段经历足以让迟尚斌懂得和珍惜很多东西，并且应付和善待很多事情。据他自己讲，刚从日本回来时，虽然领导非常信任，俱乐部非常支持，但许多球员包括王涛、李明、朱晓东他们都在观望中产生着疑问，在疑问中表达着不屑：“如果这个迟尚斌不行，我们就把他炒了！”迟尚斌用他自己的大哥的方式爱着这些队员们，他总是善于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并且把每个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让每个人都找到一种投入和成功的感觉。最典型的一个战例就是1996年客战广州太阳神，赛前原本要炒掉的外援小个子依黑被迟尚斌莫明其妙地带到了广州，而上半时0：2落后以后，迟尚斌在下半场把依黑作为奇兵派上场，他果然奏效，攻进一球，助攻一球，最后打成2：2平。“1：0万岁”的迟尚斌实用主义同样让队员看到了并且拿到了王健林送来的一捆又一捆人民币。而且，足球的尊严和荣誉在这个城市被海水染蓝的空气中快乐地弥漫着。迟尚斌有了“福将”美称，他让大连有了一张靓丽的名片。八年后，在《大连日报》的改版读者见面会上，迟尚斌满含深情地回答球迷的提问：“说我创造了55场不败的纪录，这个说法不对，准确的说法是：大连人民托起了冠军。”他的话博得了热烈掌声。而几乎就在这个时候，事业蒸蒸日上的王健林在一次谈话时提到了迟尚斌当年的作用，他说：“迟尚斌是一个难得的好教练，我们之间只有一点小误会，没有什么大矛盾。”
憨厚、重情和稳健是迟尚斌大哥的三原色。在他所漂泊的路途上，用这三原色勾画出一幅又一幅看似平常却不平庸的画图。1998年，当他的1：0主义遭到“缺乏激情”的批评时，或者说当他和王健林产生了某种矛盾时，虽然他曾有过辩解和留任的强烈愿望，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退却，或者说是漂泊。他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半个中国。在四川，他虽然率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仍然感到水土不服；在厦门，他创造了冲A的奇迹，本该激流勇退，却是盛情难却，被市长一席酒宴挽留了下来。为这个选择，他差点得罪了当时的深圳平安。2000年秋天，厦门队在主场被国安踢出甲A，当痴情的厦门球迷手举着“明年我们星期六看球”的标语向迟尚斌鞠躬致谢时，这个汉子只有沉默。后来，家乡球迷问他：“你后不后悔？”他说：“事情就是这样的，有高潮有低谷，好事不能总是一个人的。”在河南这块足球贫瘠的土地上，迟尚斌用热情和实干调教着与他同样憨厚但却缺乏经验的队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了甲B第二。他那时开始感觉心累，他对足球开始有了更新的冷静的认识，他开始思考足球的环境。2004的江苏舜天是他漂泊的第七站，这次他终于在假球盛行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选择了辞职，在家乡大连一呆就是半年。这段时间是迟尚斌最无奈也无忧的时光，他自己把自己比作下岗工人，但他同时自豪地说：“我失去了职业，却拥有了母亲。”这是他从踢球开始少有的和父母欢聚的日子。当然，他不能总是沉默和等待，有热心人忙活推荐他到实德任教，有明白人鼓动他和南京媒体打官司，还有企业家建议他办一所迟尚斌足球学校……他都付之一笑，他说：“我要好好学习学习，好好思考思考，面包总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大连的好朋友们都在为他着急，而他却始终用他一贯的笑脸面对着家乡父老。在北京教练员培训班学习结业之后，他曾跟大连的几位好朋友在酒桌上讲过一段推心置腹的话：“是你的，你不用强求，不是你的，你也不要强留，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相信老天是公平的。”迟尚斌的母亲这样评价她的儿子：“对工作实事求是，对朋友忠诚老实，对家庭负起责任，这就是俺们尚斌。你说打假球那样事他能干吗？坚决不干！丢饭碗也不干！”迟尚斌的妻子张晶说：“不管他到哪里，都是干足球，他也都能干好。”
这次到深圳，迟尚斌也是没想到的。路过的人早已忘记，经过的事随风而去，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疲惫的他是否有缘和深圳相依？
至少这也是一种命运的安排，是为了还当年欠下的情债，还是为了续未来应有的情缘？迟尚斌将近二十年的漂泊应该有一个终点，但他在深圳也许会发现，这是一个新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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