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足大事记：冠军荣誉弃之如敝履 热情如过眼烟云

　　文/李宏文　2004-12-8

　　深圳足球·大事记

　　1994年1月26日，深圳足球俱乐部正式挂牌成立。

　　1995年，深圳队晋升甲A行列。

　　1997年1月22日，平安保险全资收购深圳足球俱乐部，球队更名为深圳平安队。

　　1998年，平安队聘请车范根为主教练。

　　2000年3月26日，深圳队爆发“六球员嫖娼”丑闻。

　　2002年8月，科健集团运作李玮峰和李铁到英超埃弗顿队。李玮峰半年后就回国。

　　2002年12月，健力宝入主深圳俱乐部。

　　2003年年底，科健集团将甲B的深圳科健队主场搬到深圳，从此深圳有了两支球队。

　　2004年11月24日，深圳健力宝队提前夺得首届中超联赛冠军。

　　深圳足球·人物志

　　容志行：上世纪80年代著名国脚。退役后曾任深圳市体育局局长。2003年8月以深圳市代表的身份当选中国足协副主席。

　　车范根：1998年接手深圳平安队，是深圳足球史上第一位洋帅，也是名气最大的一位。

　　顾凯：在深圳平安队出任过总经理，现又是中甲深圳科健的总经理。

　　张海：深圳足球史上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将财经界的种种覆雨翻云的手腕耍到了足球界，甚至建立了一个足球圈的“张海系”。

　　朱广沪：深圳足球的“教父”，几乎率健力宝队击败过近年来所有的外籍教练。

　　李玮峰：健力宝和国家队的双料队长。

　　11月24日，深圳队夺得这座城市历史上第一个全国足球冠军的日子，那天，球场里却只坐了六七千球迷，主席台上更是空空荡荡。

　　在深圳这样一座年轻的移民城市里，对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来说，本应是最需要归属和认同感的，足球在几年前曾拥有的凝聚力，如今却已所剩无多。

　　经历了近一个赛季无米之炊的深圳队，在奇迹般夺冠之后，几乎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各奔东西。深圳足球刚达到巅峰时刻的同时，又被抛入了深渊。

　　深圳人怎么了？深圳足球怎么了？谁将这来之不易的荣誉弃之如敝履？

　　【关键词：反差】

　　从隆重接见到备受冷遇

　　深圳队与上海申花队进行的“夺冠之战”前，深圳体育场曾出现了耐人寻味的一幕：在深圳市主管文教卫体的副市长梁道行为深圳队颁发去年的名次奖金250万元后，比赛还未开始，梁副市长便匆匆地离开了座位打道回府。这时候，只留下几名足协官员的主席台更显空空荡荡。

　　那天，全国专业和地方媒体的众多记者，尤其是老资格的深圳记者，在目睹梁副市长为球队颁发奖金时，都十分自然地联想到1998年几乎同一个时期，当时刚刚保级的深圳平安队受到市领导高规格接见的情景。

　　1998年12月初，历尽坎坷，终于在最后一轮艰难保级的平安队，回到深圳后便参加了一次特殊的活动。深圳市委书记率领深圳市五套班子的负责人，在深圳市迎宾馆隆重接见深圳平安队全体成员，这一举动，不单在深圳的足球历史上，甚至在深圳整个体育界也绝无仅有。领导的重视，使主教练车范根第一次破天荒地喝了红酒，而平日也是滴酒不沾的队长谢峰，更是代表全队不停地感谢各位市领导的关爱，以至于宴会结束后回到宿舍狂吐不止。正是在那次接见会上，在市领导的直接安排和部署下，平安保险公司拿到了深圳龙冈区一块几万平方米的土地，而1994年就入队的老将范育红远在河北保定的太太，也在市政协直接过问下，很快调进了深圳实验学校任体育教师……

　　当年，深圳市长李子彬曾风趣地对江洪说：“深圳市民可能有不认识我的，但提起江洪，却没有人不知道。”1998、1999那两年，被球员和球迷称为深圳足球的“金色年代”。这之后，政府的关注热情却逐年减弱。以至于在健力宝集团拖欠球员工资数月以及俱乐部濒临转让后，很多队员还坚持认为：政府会伸出援手的。但是他们忘了，在市场化高度发达的深圳，政府已经在各项领域开始变干预为疏导，对于纯粹的企业行为，诸如要求深圳的企业接手俱乐部这样的事情上，政府绝不会干预企业的决定。

　　也许深圳的做法有别于内地城市的“名片工程”，但就像深圳可能是中国惟一一个马路上没有设置自行车车道的城市一样：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而不存在的，同样也是合理的。

　　【关键词：人气】

　　昨日热情如过眼烟云

　　一个让深圳球迷关心、思考的现象是：11月24日，亲历现场目睹健力宝队夺冠的球迷，只有区区的六七千人，除了深圳球迷协会和龙之风的铁杆球迷外，现场的观众和事后得知这一喜讯的深圳人，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情。一切的一切，就像他们日常司空见惯的某个楼盘在举行盛大的入伙仪式。

　　当那个两年前就翘首期盼的冠军真的到手的时候，这座奖杯却犹如一对男女同居多年后领到的结婚证一样——没有惊喜，只有平静；没有海誓山盟，只有心知肚明……

　　深圳健力宝队夺冠的那天，从1995年就在深圳队效力的守门员孙刚不停地感慨：1998年和1999年深圳队保级的时候，全场球迷万众一心、队员手拉手众志成城、深圳市民奔走相告的场景，这两年再也见不到了。

　　曾任深圳球迷协会第一任会长的姚刚一语道破天机：现在球迷协会的会员倒是比以前多了，但是观众却少了。原因除了联赛的整体环境之外，具体到深圳，市民们追求的欲望少了，观众想通过比赛看到的那股精神和“气”没了。

　　从今年9月份也就是健力宝集团长时间欠薪被披露之后，即使是普通的深圳球迷，也开始思考深圳足球究竟何去何从的问题。他们深刻认识到：足球和球迷何以成为资本的牺牲品，就在于单一企业模式下的职业足球俱乐部，永远只是这家企业的附属品。深圳球迷协会会长简满根说：“我们在看健力宝队的时候，有时候就像一个父亲看待自己逐渐成长的女儿，因为她总有一天要离开我们，也许两年，也许就是明天。”

　　【关键词：功臣】

　　只有去旧才能图新

　　在深圳由弱转强，由保级到夺冠的历程中，很多人都作出了奉献，有些人的名字必须被提及，比如孙刚，比如李玮峰，比如朱广沪。而这些在不同阶段被称作深圳队功臣的人，却始终处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中。

　　2000年起，在与李玮锋亲如父子的朱广沪看来，未来的深圳队要靠李玮峰等人打天下，所以，如何确定“李核心”的地位，就成了朱广沪最棘手、又必须尽快解决的首要问题。于是，在张军退役、彭伟国突然挂靴后，同为老将的孙刚就成了最容易被争取，也最容易被孤立的人。由于两位替补门将难当大任，所以孙刚比其他老将幸运的是，一直到2003赛季结束，一号门将的位置始终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是这种表面的平静，却由于今年初引进了李雷雷而彻底将球队内的矛盾爆发了出来。由于李雷雷右手拇指有老伤，而朱广沪与俱乐部协商，在球员递交转会申请截止时间后，突然通知孙刚，俱乐部将将其挂牌。根本没有时间联系其他球队的孙刚大为光火，一怒之下，决定退役。

　　孙刚在深圳球迷心中拥有良好的口碑，特别是近10个赛季以来对深圳队和深圳球迷的忠诚，使他在球迷心目中赢得了很高的地位。为此，以郭小明等深圳资深球迷发起的“挽留孙刚”的活动，得到了上至深圳新闻媒体，下至普通学生的广泛响应。尽管去年孙刚最终还是留队，但今年6月，李雷雷的手伤彻底康复后，朱广沪便以“协助训练小队员”为名，让孙刚彻底“淡”出了一队。只有去旧，才能图新，或许这就是朱广沪的成功之道。

　　而说起朱广沪，用健力宝总裁张海的话说，“这个冠军只属于朱广沪。”事实上，这支欠薪水将近1个赛季的球队居然能夺得冠军，几乎被视为足球史上的奇迹。朱广沪几乎全靠个人魅力支撑着球队。尽管他支持队员们讨要工资奖金，甚至默许短时间的罢训，但从大局出发，他最终说服队员继续回到训练场和赛场，并一直坚持到夺冠那一刻。

　　在捏合这支球队的过程中，朱广沪的个人魅力超越了金钱。因为他，这支始终处在风雨飘摇中的队伍才没有散，如同李玮峰所说：“就是为了朱指导，我也要留下来。”

　　【关键词：欠薪】

　　最穷时每天伙食6元

　　拖欠工资现象，是政府目前大力整治的社会问题，对象主要是农民工。然而，当这一现象发生在刚刚夺取超级联赛冠军的深圳队身上，让人感觉到的却是可笑和可悲搀杂于一处的滋味。

　　深圳队夺冠之后的兴奋是短暂的，朱广沪说他根本就没有“沸腾”的感觉，总经理张健和朱广沪多次承诺“一定为队员讨回工资奖金”，令即将到手的冠军奖杯抹上一层悲凉的色彩。

　　这个时候夺冠，不再是人可艳羡的成功，而成为他们讨要工资的一个砝码。

　　深圳队穷，穷到什么程度？举个例子：该队每人每天的伙食标准是60元，按一支球队队员、教练、工作人员共50人算，一天就是3000元。这由一家专门指定的公司负责供菜。但在俱乐部长期拖欠球员工资的同时，他们还拖欠这部分钱款，使得该家公司到最后被迫降低伙食标准，一天只供应300元的伙食，减少到十分之一，平摊每人头上只有6元，一顿盒饭的钱。

　　球队七个多月没发工资，一个替补队员生了孩子，连进口奶粉钱都付不起；今年深圳队打成都客场比赛时，俱乐部连机票钱都要上上下下凑；总经理张健在各城市间飞来飞去出差看似风光，机票钱却都是他自己垫付的，现在已囤积了9万多元的旧机票。

　　无疑，深圳队生存处境是相当艰难的，而他们能在如此恶劣条件下夺冠，是一个奇迹，也是一个悲哀。它是中国足球畸形环境下培育出来的畸形冠军。

　　【关键词：出路】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职业联赛来的首个冠军，让深圳健力宝上上下下欣喜万分。但快乐是短暂的，现在摆在他们面前最直接的问题是——明年何去何从？因为对于急于资产重组的健力宝集团而言，它是一个背负着6000万巨额债务的“包袱”。

　　俱乐部谈了两个多月的“1元钱转让”，没有了下文；更要命的是，深圳市体育局近日也公开否认了“实在没人接，市体育局就将负责到底”的说法。

　　“那是谣传。”深圳市体育局某官员严厉驳斥道：“我们倒是想接手，可是我们有能力接手吗？市体育局一年才多少经费？健力宝队目前欠我们的100多万元，现在还是局领导的一块心病呢！”

　　深圳市体育局对健力宝队的状况无能为力，那么，深圳市政府会否在最危急的时候出手相救呢？答案也是否定的。“深圳市政府绝对不可能强行要求哪家企业接手深圳队，因为这不符合市场经济的大原则。”

　　至于张健苦苦寻找了两个多月的深圳本地的下家，更是没有消息，中兴、华为、招商银行、万科，人们将许许多多深圳的大企业与健力宝的未来主人联系在一起，其实都是一厢情愿。“在目前中国足球比较混乱的大环境下，许多企业是望而却步，谈都不愿意谈。”健力宝俱乐部老总张健称。

　　冠军球队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死亡，这的确是人们不忍面对的。事实上，就连健力宝队员自己也对前途不抱有任何希望。“能去国外踢球的就去国外，能转会的就赶紧转会。”队中一位大佬级国脚透露自己最近在忙着联系去国外踢球。

　　荣誉也好、责任也好，在为深圳队夺得中超冠军后，郑智、李玮峰以及队里大部分球员都将陆续离开。夺冠的日子，也意味着他们与深圳队说再见的一刻来临。李玮峰表示：“现在是为自己的深圳生涯画上一个句号的时候了，我在国内惟一效力过的一支球队就是深圳队，这么多年了，我对深圳队的深厚感情已经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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