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渊：权术家两招击跨改革派--阎世铎审判(3)

　　阎世铎审判(1)：犬儒者 四年半任期几许功过

　　阎世铎审判(2)：投机者架空南勇张吉龙揽大权

　　中国足球的幸福时光总是那么稀有和短暂，阎世铎几乎还没来得及享受出线的巅峰快感，一场突如其来的反黑风暴就逆转了一切。

　　在很多人看来，直到2001年十强赛颠峰之战结束时，阎世铎足球大家长的差事干得还不错，他的官运指数还在快速上升。

　　2001年10月7日晚，沈阳五里河体育场全场爆满、旌旗漫卷，天空月润星朗，球迷兴高采烈，等待着享受一场酣畅的胜利，等待着见证一段辉煌的历史。随着于根伟的一脚扫射，中国队1球战胜阿曼，提前两轮取得世界杯出线权。这是历史性的一刻，中国人终于圆了一个长达44年的梦。

　　作为这一伟大成就的总导演，阎世铎更有一份别人无法分享的成就感，他只用了短短1年半就修成了前辈年维泗毕生未竟的事业，铸造了前任王俊生梦寐了8年却不遂的成就。建立了这样的殊勋，等待他的自然是鲜花与美酒。据说，当时总局已经在讨论把阎“转正”——取消官衔前面那个副字，名正言顺地担任中国足协主席，兼局长助理。人民日报也向他发出了约稿信，不日，一篇洋洋洒洒的，宣布中国足球站起来了的大作将发表在这份中共中央机关报上。此时的阎世铎虚岁50，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光，看上去官宦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中国足球的幸福时光总是那么稀有和短暂，阎世铎几乎还没来得及享受那种巅峰快感，一场突如其来的反黑风暴就逆转了一切。预料中的加官进爵落空了，主席仍然是副的，局长助理则落到了籍籍无名的中国足球学校校长王均头上，人民日报的约稿也被取消。

　　显然只是巧合，但也决非偶然，就在出线的前一天，在甲B赛场上，发生了两场由4支球队联手上演，又与前一场不正常比赛有关联的假球案，总共5队卷入其中，史称“假B五鼠案”。此案激起了全国球迷极大愤慨，也让高层领导大为震怒，压力之下，足协不再以“证据说”作为不作为的借口，迅速开出了包括勒令绵阳队降入乙级、取消亚泰队晋升甲A在内的系列罚单。虽然后来亚泰和吉利先后将足协告上了法庭，但足协这一举动还是博得了各界首肯，阎世铎“乱世须用重典，矫枉难免过正”的铮铮之言为他个人赢得了不少印象分。

　　轰轰烈烈的反黑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很多人称之为政治骗局。阎世铎几乎用欺骗的手段拿到了关键性材料，却没把它们用在反黑上。

　　不过说起来，“假B五鼠案”之所以会发生，假球为什么这么猖獗，又与足协的倒行逆施和懈怠渎职有极大关系。2001年初，根据“一切服从、服务于世界杯”的最高方针，足协颁布了当年甲A只升不降，次年不升不降的所谓赛制调整方案。一石激起千重浪，对众多甲B球队来说，这个方案意味着如不能在2001年冲上甲A，那就要等到2003年才可能一圆甲A梦了。

　　于是，甲B出现了骇人听闻的恶性竞争。上海中远俱乐部砸下了上亿的资金，创下了主场全胜，客场却直到最后两场才赢一回的奇观。而在中远早早掠走一个晋级名额后，剩下的各队为了最后一张甲A牌照展开了更疯狂的争夺，竞争的内涵也早已超越了足球。倒数第二轮，成都五牛竟以11比2的比分狂胜四川绵阳，一下缩小了与竞争对手在净胜球上的差距，同时也暴露了将在最后一轮继续假球的意图。

　　对此，足协的处罚决定却是，因“消极比赛”，决定对绵阳队处以警告、罚款20万并扣除6分的处罚。此决定荒唐在于，谁都清楚假球的主导者和受益者是成都队，足协却把板子全打在“托儿”绵阳队身上。其实，足协也是有苦难言，而不是真糊涂到那种程度。过去，为了避免法律麻烦，也因为执行能力低下，足协一直不承认有假球存在，这次也只能以“消极比赛”给绵阳定罪。

　　如此昏庸，无形中鼓励了人们更大胆地造假，于是就有了最后一轮赤裸裸的4队竞相打假球一幕的发生。所幸的是，在领导和舆论的压力下，足协迅速开出了巨额罚单，惩罚和震慑了造假者。

　　然而，事态并没有平息，反而引出了一场更大的风波。2001年12月13日，吉利在退出的同时，状告足协侵犯名誉权。嗣后，绿城老板宋卫平爆出更大“猛料”，主动承认曾不止一次地向不止一个裁判送钱。宋称，绿城不仅保留着收钱者名单，甚至还有某裁判的悔过信与退回的4万元赃款。

　　宋卫平此言震动了整个足坛，他揭开了一个人所共知，却没人敢公开揭穿的事实——中国足球确实非常腐败，确实存在大量假球黑哨。这时，一直奉行鸵鸟政策的足协再也坐不住了，裁判委员会主任李冬生飞抵杭州，拿走了那张黑名单和那封悔过信。26日，浙江省体育局局长陈培德向媒体出示悔过信复印件，表示浙江方面支持绿城等向黑势力挑战。同时，新华社记者也以内参形式报道此事，引起了高层领导的关注和批示，反黑进入了更为复杂的阶段。

　　2002年1月6日，阎世铎亲临杭州，以坦城的态度、郑重的承诺取得了宋卫平和陈培德的信任，达成了共同反黑的君子协定。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一场彻底摧毁中国足球黑势力的雷霆风暴即将展开，惟有吉利老板李书福根本不信。这位以造车狂人著称的民营企业家说话很冲：足协打黑能公平吗？要人信服，首先要管好自己。

　　然而，李书福这样的明白人不多，至少当时的宋卫平、陈培德不是，两年后的徐明、张海也不是。尽管阎世铎等足协高官到处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将反黑进行到底。有关方面似乎也在行动。但最终结果却是，几乎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只有那个写了悔过信、主动退回黑钱的北京籍裁判龚建平一人受到法律的惩罚。

　　2004年7月11日，龚建平在10年服刑期间因病去世，年仅44岁。追悼会上，其妻厉声大呼，“我会为你报仇！”闻者无不动容。远在杭州的宋卫平默然，“我害了龚建平”。陈培德则怒斥阎世铎是政治小人，居然一点都不信守来杭州时作的3点承诺。

　　轰轰烈烈的反黑斗争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很多人称之为一场政治骗局。虽然阎世铎不会是这种结果的决定人，但他扮演的角色确实不大光彩。他几乎是用欺骗手段拿到了关键性材料，却没有把这些宝贵的证据用在反黑上。“运动”过去后，球场上的“疑似”假球黑哨没有丝毫减少，而南勇和张吉龙这两位领导十强赛的功臣却淡出了足协权力中心。有消息称，反黑中出现了对他俩不利的材料，有人以此逼他们交权。

　　传言从不可全信。只是人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反黑就这么不了了之，为什么那么多裁判、官员却只有龚建平一人挨刀，又为什么南、张两人正当壮年时就这么歇菜了。

　　从2004年10月14日到26日，老阎施施然使出拖延迷惑、釜底抽薪和雷霆一击这3招，便彻底地制服了不可一世的“革命党人”。

　　阎平息了风暴，也捞到了好处，其政治品质却受到极大怀疑。两年后，当徐明等职业足球投资人不堪重负，揭竿而起时，阎世铎再次以某种不太磊落的政治手腕平息了资本革命，其政客嘴脸得到了彻底的暴露。

　　2004年10月2日，中超第14轮北京挑战沈阳，比赛中，北京队球员、教练不满点球判罚愤然离场，制造了中国足球史上第一起罢赛事件。本来，这场风波的定性很容易，不论按照何种章程，罢赛都是最严重的违纪，都将遭到严惩，这与裁判是否正确、公正没有任何关系。然而，在国安以退为进的威胁下，足协手软了，迟至12天后才开出罚单，在处分国安的同时，竟不顾国际惯例宣布对周伟新实行停哨8场的处罚。没想国安根本不给面子，声称扣3分超出了可承受的底线，国安将抗争到底。

　　13日中国队不敌科威特，出线形势急剧恶化。这不仅增加了国安的底气，也让一直对足协敢怒不敢言的其他俱乐部找到了机会。次日晚11点，实德总裁徐明突然出现在国安的新闻发布会上。在讲话中，徐明除了宣布坚决支持国安，与国安共进退外，还旗帜鲜明地指出，我们的目的是推进中国足球的深化改革。在随后抛出的13份共几万字的文件中，徐明提出了一整套改革纲领，核心就是夺足协的权——职业联赛的管理、经营、监督和分配之全权。

　　这已经不是改革而是革命或造反了。

　　在这场资本革命风暴中，足协以典型的官僚作派重蹈了两年前反黑的覆辙。当罢赛事件骤起时，足协领导正享受国庆长假，从而失去了化解危机的良机。此后，足协对事态估计不足，又首鼠两端，既要维护权威，也不想过分得罪中信系，迟至12天后才开出那张其实注定要开的重磅罚单。

　　在此期间，“肇事”的国安连连出招进逼，不少媒体也推波助澜，令足协威信扫地，更要命的是，足协的犹疑拖沓给了其他俱乐部介入的机会。过去两年，由于实德系的问题，足协与实德一直处在明争暗斗中。连续两年名列福布斯中国大陆富豪榜前20位的实德老板徐明，虽然才30出头，却有着非同一般的经营头脑和人脉关系，他的强势杀入，立即把一场简单的赛事纠纷升级为史上极其罕见的，政府与企业或权力与资本间的大对抗。

　　此时，足协才深感事态严重，才紧急行动起来。事实证明，阎虽然搞足球不怎么样，但搞政治斗争绝对是把好手。从14日到26日的又一个12天里，老阎施施然使出拖延迷惑、釜底抽薪和雷霆一击这3招，便彻底地制服了曾经不可一世的“革命党人”。

　　在14日夜的发布会上，中信系第3号人物李士林警告，如果足协不收回扣3分的决定，那国安就将抵制16日的中超，徐明则表示，实德很可能呼应国安的行动。15日，阎世铎通知杨祖武，足协同意召开中超委员会讨论对国安的处罚，会议定在18日，下周一。这一让步，让国安和实德放弃了抵制。

　　但在完全由足协控制的中超委员会会议上，代表国安与实德的杨祖武、林乐丰完全被淹没，根本没有讨论重新审议对国安处分的问题，这让幕后的徐明非常不满。19日晚，徐明和张海、罗宁、徐泽宪、张曙光、孙能文、李丹阳等改革派“七君子”要求阎世铎前往实德大厦面谈。阎不顾劝阻，带领朗效农和董华赶赴“鸿门宴”。

　　阎世铎深知，“革命党人”虽然取消了对16日联赛的抵制，但以其目前的嚣张气焰，不达到目的不会罢休。本周三、四还有一轮中超，如果不能稳住“革命党”，他们很可能真的祭出罢赛武器；一旦7家同时行动，中超必然瘫痪，那样的局面就真不可收拾了。正是因为看清了利害关系，阎世铎不仅不顾身份去打“客场”，而且还与众老板谈笑风生，满口答应对方提出的公开联赛财务、取消本赛季降级等要求。至于建立职业足球大联盟这一“革命党”的核心主张，老阎满脸真诚地表示，兹事体大，不是他和足协能决定的，“但放权是个大趋势”。

　　最让老板们“吃药”的是，对于他们提出的在22日召开投资人会议的建议，老阎虽然没有明确答应，但面部神情和肢体动作却让对方相信他同意了。这里，老阎玩了一个小花招，他只是同意举行投资人会议，但会议要干什么，特别是是不是在22日开，他并没有表态。

　　这么个小花招，那些久经商战的老板们居然没有及时识破，他们对此次非正式会谈非常满意，并决定20日不罢赛了。20日下午和晚上，第16轮各场比赛次第打响，与此同时，12家中超俱乐部陆续接到足协的传真通知，投资人联席会议将于26日在北京大宝饭店举行！

　　这一纸通知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投资人的乐观情绪，很快他们又获悉，在26日前，足协还将举行新闻委员会常委会议、地方体育局负责人会议和足协执行委员会会议等一系列会议，这投资人会议只是其中一个，且似乎也不是能作出决策的会议。可以想象这些能随意调动数亿、数十亿资金的商界巨子，在获悉一切后的愤怒。

　　但事实证明，不论是李士林这样的副部级干部，还是徐明这样的生意做到成品油这种垄断性行业的亿万富翁，在足球这块地盘上，还真玩不过老阎。22日，在香河中信国安投资建造的“天下第一城”里，没有足协参加的投资人会议还是举行了，会上，7家俱乐部投资人或投资人代表签署了8份文件，内容与一个星期前徐明发表的改革纲领大同小异，但因为是7家联署，标志着改革同盟正式建立。

　　虽然口气还是那么强硬，要求还是那么革命，但很多人已经预感，“革命”的风向变了，结局不容乐观。26日上午进行的投资人联席会议又是一个务虚会，下午的足协执委会会议则通过了4项决议，人称“阎4点”。除了公开财务和取消降级这两项早已形成共识的内容，决议否决了改革派提出的关于延迟举行剩余中超赛事的申请，至于其他要求一概没有答复，只是允诺将成立“深化足球改革领导小组”。

　　消息传来，在昆仑饭店大堂咖啡吧里苦候了几小时的“革命党人”，人人脸上难掩沮丧。紧急磋商了大半夜后，27日，改革派发表简短声明，除了发泄对“阎4点”的不满外，还宣布改革派将以大局为重，不抵制余下的联赛。阎世铎却得势不饶人，也在27日下午，足协宣布，由于实德队在24日的联赛中罢赛，决定给予实德队扣除6分、罚款30万元和总经理林乐丰禁止进入赛场1年等处分，比对国安的还要重，实德欲夺首届中超联赛冠军的梦想就此破灭。

　　足协还威严地警告，今后谁再罢赛，将立马受到降级的惩罚！

　　1998年，大连万达(实德前身)因不忿黑哨一怒退出中国足球时，足协曾专门发表公开信向万达道歉。现在，当足协的大刀向大连人头上砍去时，一向桀骜的徐明却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徐明向媒体表示，改革要慢慢来，他接受处罚，也不会退出。

　　改革派要顾全的大局，指的是11月17日世界杯预选赛的中港生死战，他们这么说也这么做了。11月8日是国家队集中的第一天，根据徐明的指令，实德的3名国脚准时抵达国家队驻地。颇为讽刺的是，被划归“保皇派”的申花和泰达的几位国脚，却以补赛为由，没有准时报到。

　　徐明为何肯低头？几天前还咄咄逼人的“革命党”为何如此不堪一击？其实，是老阎掐住了他们的七寸命门。

　　在15日之后的一周，阎世铎用拖延、迷惑战术稳住了“革命党”，而在26日之前的几天，老阎夜以继日又十分隐秘地施展起第二招，釜底抽薪。他先是向深圳、辽宁方面打招呼，由两家俱乐部发表声明，称二张并不能代表俱乐部。这不仅削弱了改革同盟的力量，也灭了改革派的威风。最绝的是，老阎请原辽宁省体育局局长，现体育总局局长助理崔大林致电大连市领导，由大连方面告诫徐明，不要再闹了。差不多同时，徐泽宪也接到了上海方面的类似口信。

　　经过这番分化瓦解，当26日投资人会议召开时，面对老阎的雷霆一击，改革派竟无力应对。是夜改革派商量对策时，只有国安的罗宁表示愿意不惜鱼死网破地斗下去，其他人都备感疲惫。但改革派是以徐明而非罗宁为精神领袖的，徐明权衡再三，觉得不值得为一只足球而得罪父母官，这样，接下来改革派就只能自个儿找阶梯下了。(周文渊)

　　在15日之后的一周，阎世铎用拖延、迷惑战术稳住了“革命党”，而在26日之前的几天，老阎夜以继日又十分隐秘地施展起第二招，釜底抽薪。他先是向深圳、辽宁方面打招呼，由两家俱乐部发表声明，称二张并不能代表俱乐部。这不仅削弱了改革同盟的力量，也灭了改革派的威风。最绝的是，老阎请原辽宁省体育局局长，现体育总局局长助理崔大林致电大连市领导，由大连方面告诫徐明，不要再闹了。差不多同时，徐泽宪也接到了上海方面的类似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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