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明善：当务之急是禁赌 改革问题不在体制在法制

　　时间：2004年11月1日晚

　　地点：成都凯宾斯基饭店1731房间

　　人物：重庆力帆集团董事长尹明善

　　《东方体育日报》记者妙红

　　10月30日晚上在重庆偶遇“死对头”徐明的力帆老板尹明善，一次没有事先安排的“重庆谈判”给死水微澜的“足球革命”，又溅出些浪花。有意思的是，徐明是从成都赶到重庆去“偶遇”尹明善的，而昨天傍晚，尹明善驱车近四百公里从重庆抵达成都，处理一些商务上的事情。晚上，在成都凯宾斯基1731号套房里，尹明善与记者长谈了将近三个小时，全面诠释他关于中国足球以及中国足球改革的观点。

　　一、改革的问题不是体制问题，是法制问题

　　徐明等所谓G7集团被形容为“革命派”的时候，尹明善则成为了“保皇党”的最大堡垒，但现在，尹明善不仅反对所谓的“革命”，连“改革”一词都觉得过分，“中国足球从1992年红山口会议确定职业足球的道路，就已经开始进行改革，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深化改革，或者叫做改革的深化。”

　　8点半结束了商务上的应酬，尹明善带着属下几员大将回到凯宾斯基，上到17层尹明善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与记者在1731号房间一坐定就直奔主题。“革命是推翻，足球改革要推翻什么呢？”尹明善拿起房间里的电热水壶走到卫生间加水，一边开始了他的话题，“现在他们提出的一系列主张针对的都是足协的体制问题，不过，我认为问题不在于体制，大的体制是不能动的，我们要做的是法制工作。”

　　尹明善回到沙发上，继续阐述他的观点，他说：“他们改革足协，索要所谓的联赛所有权、管理权、经营权和监督权，我的观点和原来一样，这实际上不仅仅是‘推翻’中国足协，而是推翻国际足联和国际足联章程，这样的改革会有结果吗？”尹明善说，国际比赛的所有权属于国际足联，洲际比赛的所有权属于洲际足联，国内比赛属于足协，这是国际足联章程写得很清楚的东西，“现在他们的一些东西很有点蛊惑性，比如他们中有的人说，‘投资人出钱，足协收益’不合理，那么我作为投资人也要说，项目就是属于足协的，没有项目你投什么资呢？”

　　尹明善表示上一次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时，有的观点还没有阐述清楚，他举例说到了奥运会，“我不认为国际奥委会的所有规定和做法都是完全合理的，但奥运会的所有权属于谁，这是不容置疑的。1984年之前，奥运会都赔钱的时候，国际奥委会也不会把自己赔进去，尤伯罗斯让奥运会开始赚钱了，但最近20年的奥运会也不是都赚钱，希腊赚钱了吗？举办奥运并不能确定赚钱，但是为什么那么多国家积极申办，因为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经济效益问题。”尹明善认为，不能因为你赔钱了，就指责体制的问题，尹明善还举例英超联赛，曼联很赚钱，埃弗顿就在赔钱，还有很多俱乐部也在赔钱，“这可是在一种体制之下呀，我想，足球投资人在别的产业都是很精明的企业家，这个道理他不会想不明白，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投资足球？”

　　“因此，我们需要法制的力量，而不是死盯着中国足协的体制问题。”尹明善说，“足协的管理的确有些问题，但管理的改革不是把一切推倒重来。”说到这里，尹明善笑了起来，“说句老实话，现在中国足协的确有些呆板，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换了一个大股东控制的联赛，我不喜欢。大股东控制的联赛，我说不定还没有现在好呢。”

　　尹明善认为，法律法规政策可能不一定跟得上形势的发展，但依法行政却是必须的，法律法规政策不完善之处可以修订，但法律法规政策是做什么呢，“用四川话来说，就是先说断，后不乱，”尹明善说，“也可以说是‘先小人，后君子’，你承认并遵守这些规章之后，你来玩这个游戏，否则你可以不玩。”

　　二、足球改革小组应当成为一个权力部门

　　尹明善表示自己绝对不是什么保守派，民营企业就是得改革之利发展壮大起来的，他支持改革的深化，“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尽快建立中国足球改革小组，我关心的是，这个小组究竟会成为一个什么性质的机构。”

　　记者表示，尹明善不同意徐明等人的改革主张，但徐明拿出了一整套方案，作为意见相左者，力帆方面又有什么系统的方案呢？尹明善认为关键问题在于中国足协在此前的投资人联席会议之后承诺成立的“中国足球改革小组”，中国足协的“改革小组”方案是一个框架性意见，尹明善认为如果这个小组最后成为一个咨询机构，那就意味着改革深化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足球改革小组应该成为一个决策机构，协调机构，人数不一定太多，但要广泛，体育总局、足协、俱乐部、投资人、媒体等方方面面人士都应该进入这个小组，在足管中心和足协管理出现问题时候，起到决策和协调作用。”

　　尹明善认为，我们有时候看到足协的不作为，实际上我们无法看到足协有时候无法作为，这个时候，有一个权威的足球改革小组的存在，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我们必须看到，足协成立照样一个小组，是一个很大的进步，这实际上在明确了联赛所有权归足协之后，监督权、管理权得到了强化。至于经营权，这是一个可以商量的问题，就像改革最早的土地承包责任制一样，投资人可以做经营的承包。”

　　三、当务之急是禁赌

　　改革小组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呢？谈到这个问题时，尹明善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说：“我看，改革小组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花大力气刹着赌球这个恶劣风气，赌球不除，中国足球永无宁日。”

　　说到“赌球”两个字，尹明善停顿了好一阵，他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缓缓地说：“我们看看现在的足球场，简直就是一个大赌场。而且事态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过去是单独球员的个体行为，现在已经发展到‘团伙犯罪’了！赌球就是犯罪，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尹明善加快了语速，“赌球的诱惑太大了，一些人看到别人一夜暴富，赌一场球就上百万的赚钱，什么赢球奖金之类，对他还有吸引力吗？”

　　尹明善介绍到，重庆力帆队赢球奖金分到队员个人头上，最多一次也不过人均8万元，这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对一掷万金的赌球来说，就是小儿科了。“赌球的危害甚至比买球卖球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两者连在了一起，就更是害人不浅。”尹明善说，“我现在也在研究盘口这些问题，赌博公司为中国足球开出的一些盘口，动辄让3、4个球，还只有10%的收益，这可能在国外那些赌博集团看来都是可笑的，我看，中国的赌球，不仅伤害中国足球的肌体，连赌球的‘行规’都破坏了。”

　　尹明善解释他这句话的含义就是，在一些赌博合法化的国家和地区，都有一个规定，当事者不能参与，比如香港赛马会，我们就看到过骑师被判刑的例子。中国足球界一些人疯狂赌球，他们所做的一切简直难以言表。

　　尹明善认为，禁赌有三个手段，一是司法介入，中国司法的力量不是很弱，还是很强大，关键看管理者肯不肯对此花大力气，“足球改革小组”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启动司法程序治赌；二是建立一个仲裁机构，可以采取听证会等手段，对赌球者施以“家法”。尹明善认为，听证会制度是一个好的手段，司法讲究的是证据，但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仲裁机制就开始发挥威力了；尹明善还希望媒体持续地、有力度和深度地讨伐赌球，要引起方方面面的关注，要引起司法部门的关注。足球改革小组要立即抓一批大案要案，要让赌球者倾家荡产，并受到法律制裁。

　　“这就是净化环境，在这个环境下，我们才可能有足球改革的进一步深化。”说到这里，尹明善叹了一口气，在力帆队内部，他自己也饱受一些球员赌球的困扰，而且没有太好的办法，“大环境不好呀，整个行业没有把赌球当作过街老鼠，又缺乏相关政策法规支持，我们对涉嫌赌球的球员，最多就定性为‘消极比赛’，极刑也不过是‘三停’，停薪、停训、停赛，力度不够呀！”

　　四、“我为投资人联席会议做到了一个好的导向”

　　说到前期的“革命风暴”，尹明善笑道：“我现在还是不认为徐明他们有什么不对，就是方式和目标的问题，但我不赞成罢赛之类的过激行为，一句话，还是那句老话，‘不能踢开党委闹革命’。”

　　第一次投资人联席会议是徐明等人召集的，尹明善当然不会参加，也不会派人参加，足协召开的那次投资人会议，尹明善派出了集团副总裁任建军。“任总走之前，我在医院住院，但任总的发言我都做了全面的安排，包括，一起来说什么，第二个段落要表达什么，而且我要求任建军要在会议一开始就发言，把握好会议的导向。”

　　后来在辽足董事长张曙光发言之后，任建军第二个发言，这个发言被媒体评价为“给了改革派当头一记”。尹明善对自己这个安排很满意，中国足协副主席阎世铎也很满意，在会议结束后，阎世铎立刻致电尹明善，感谢力帆扭转了会议的方向。

　　昨天，在徐明和尹明善“重庆谈判”被披露之后，足协一些人士表露出忧虑的情绪，徐尹在商务的合作足协并不担心，担心的是两家在足球上的联手。尹明善对此说道：“我和徐明的见面真是偶然，他应该知道是要见到我的，而且我感觉他是有意来见我的。但对徐明个人，还是那句话，尊重、欣赏，我们没谈足球，作为重庆市政协副主席，对于每一个潜在的投资人我都表示欢迎。”

　　【结束语】

　　和尹明善的谈话，不断有电话进来打断，最长的一个电话是北京一家财经媒体预约好的采访电话。在接受完这家媒体的电话采访后，尹明善笑着说：“他们问我的愿望是什么？这个问题真的很奇怪，因为每个人的愿望是根据环境而改变的，五十年代的时候，我的愿望就是革命理想，就是解放全人类；后来被划成了右派，打成了发革命，还被关进了牢房，我的愿望就更加简单。一次有记者问我，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立志成为千万富翁、亿万富翁，那时候哪里可能想这些。”

　　尹明善说：“关在牢里，我想的就是党和毛主席什么时候可以原谅我，我什么时候可以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自由生活。后来为我平反了，开始下海的时候，我想得也很简单，每年能够赚几十万，就可以满足自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愿望了，这个愿望也达到了。”

　　“现在，我想打造‘百年力帆，百亿力帆’，这是我现在的愿望，这愿望达到之后我不知道我还会有什么愿望。”说起往事和愿望，尹明善没有了谈论足球时的严肃，“每天工作12小时，如果我明天离开这个世界，我今天仍然在工作，其实，不断工作就是我的终生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