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沪记者刘建平

　　这不是一场德比

　　11月9日，上海虹口体育场似乎在等待着一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战斗。

　　7：35，整个城市依旧笼罩在薄雾当中。8日，寒流侵袭。上海的气温骤降。

　　黄牛党顾不上这些，早早地占据了有利地形。售票处的票据说已经卖光了，想买的话，只能找他们，用高出一倍的价格。

　　翻开报摊上的报纸，体育版的封面上，吴金贵与成耀东相互对视，不怀好意地笑。一个如同发哥，一个像极成龙。从制作的效果看来，美编花了不少心思。

　　报纸的恶炒早已使得这场同城球队的竞技被蒙上了一层超乎寻常的色彩。

　　现在，申花与国际的对决已经被无限制地拔高了。末代甲A的最后一缕炫光？一场有关于背叛、正义和复仇的决斗？

　　球迷们似乎都是海洋里的食肉生物，喜欢远处一丝丝血腥的气味，若隐若现。

　　9：00，在一个被人忽视的时间，和一个被人忽视的地点，吴金贵和成耀东见面了。这是赛前的联席会议，夹在他们中间的是人称“金哨”的陆俊。

　　没有费更多的口舌，双方例行公事般地谈妥了所有比赛细节。两队的主教练相视笑笑。我相信，一百个人可以从这笑中看出一百个意义。至于最真实的是什么，天知道，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离开时，倒是他们的步履显得不紧不慢。楼下，远处已经传来锣鼓和脚步的声音。

　　虹口体育场偏在上海的北边，如果从市中心往那里进发的话，可以选择经过苏州河，然后穿过纵横交错的旧式里弄，达到目标。

　　但是，这决不是一个球迷喜欢的路线，文化上的表征有时无须用地理表达，足球也可以达到一样的效果。

　　一个非常要紧的命题是，刚刚诞生了真正意义上的双雄，上海竟然来不及产生一个新的、足可以互相包容的足球文化。由此导致的是———

　　10：00，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蓝色军团越来越多，他们是申花忠实的拥护者，俗称“蓝魔”。

　　相形之下，身穿蓝白间条衫，前来为国际队助威的队伍显得稀稀落落。

　　虹口体育场是申花队的主场，双方球迷数量的悬殊本也正常，但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虹口体育场，你能明显地感觉到国际队扮演的是一个背叛者，一个不受欢迎的挖墙脚者的角色。

　　形成这样的印象，也许是因为申思、祁宏、吴承瑛都曾离申花而去，投奔国际队的前身中远。也许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申花代表了传统的强大，而国际则象征着一个初到上海的新移民者。

　　新移民者的尴尬在国际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旦腾达，遭人嫉妒；一旦落魄，遭人耻笑。曾问过徐泽宪，有无想明白国际队撼得动实德，却为何撼不动上海球迷的心？他的回答中规中矩，申花已经十年，而我们才两年。

　　我知道这不是最真实的原因，徐泽宪是个精明的房地产商人，他不可能不明白，他所需要寻找的是那些同样没有归属感的上海滩上的新移民。

　　只是，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未到而已。

　　由此看来，被人习惯性地称为德比的大战还不是一场真正的德比。空气里，所有的气氛都表明，下午的战斗更像是毫无来由的复仇。

　　疯狂和理智，谁是主角？

　　12：30，主席台对面的看台上逐渐地被蓝色覆盖。当所有的手臂整齐地挥舞起来的时候，像团蓝色的火焰。

　　国际队的会议室里，准备会已经开始，球员们有些兴奋，此时的他们感觉不到看台上的气氛，这些球员更愿意相信战胜实德留下的余威。

　　成耀东没有多说什么，一位队员在事后回忆说，“其实不说什么也好，但沉默在成功者的眼里是金，失败后却又完全可能成为失败的理由。”

　　事情并没有什么玄妙。就像赛后有人说，全因为徐泽宪没有穿上那身红色的T恤。

　　当天的下午，天空中还飘起了一丝细雨。细雨，喜雨。申花队的康桥基地里全然是另外的一副景象，若干年后，楼世芳在这天下午的赛前动员定会成为一段可能被频繁提起的经典。

　　他在黑板上写下了毛泽东的名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不得不说，上海的两支球队已经有了超乎想象中的中国甲A的“成熟”。他们乐于接受来自媒体的意会和包装，并且不时地为这盘众人期待已久的会餐添上些新的作料。

　　也许，只有在上海这样的城市，两支上海的球队碰到一起，才能产生如此这般让人误以为中国联赛进步了的错觉？

　　14：00，盛宴尚未开始，而歇斯底里的狂欢早已拉开。“蓝魔”在看台上组织起了声势浩大的“讨伐”，进入场内热身的国际队球员没有想到“叛徒”的声浪竟然是如此的整齐。

　　从申思的脸上，我似乎看到了一丝轻蔑的微笑。一旦他抬头，朝着那些声源望过去，他的眼神就如同一根扔向油罐的火把，只能激起更加熊烈的火焰。

　　有谁知道申思在想什么？他是个以踢球为职业的球员，从没有想到一次转会从此就会落下叛徒的名声。他曾经说，“我不明白他们(球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申花的昨天，毕竟也有我们的汗水！”

　　足球的逻辑里，并无用理智思考疯狂的必要。赢得比赛的前提是，看台上的疯狂与球场上的理智永远形成正比。

　　只有一个人，依旧在辱骂声中谈笑风生，祁宏。这个长着娃娃脸的国脚总是让人觉得有些意外，有人说他非常的狡黠和老到，也有人说他是个童心未泯的顽童，两者相较，孰能知晓？如同这疯狂的，充斥着流言蜚语，暗藏着阴谋，杀机四伏的球场，谁能说清这当中是疯狂多一分，还是理智多一分？

　　英雄？

　　14：30，申花队的曲圣卿双手架起，做出机关枪扫射的动作，他用近乎玩笑的方式送国际队的热身球员下场。

　　在几万双眼睛和几百只镜头的监视之下，任何细微的动作都插翅难逃。而且，人们很快地将这些动作异化，进而得出自己的答案，以便获得破译了密电码般的快感。

　　曲圣卿的动作自然被理解为一种挑衅，一种所有人都在心底里期待的挑衅。犹如角斗场上的看客，期待看见鲜血染红的土地。

　　15：00，看台被推向了第一个沸点。狂热的球迷，每个人都在心中默念着自己的英雄，远远地望着他们入场。

　　比赛在陆俊的哨音中开场。四分钟后，又在国际队守门员江津的咒骂声中中断。

　　江津愤怒地将手指向看台，指责申花队的球迷将纸带不断地抛向球门，“这比赛没法踢，起码有几百个人直接地帮助对方踢球。”

　　一阵争吵过后，比赛继续进行，正应了那句话，比赛场上，如果用理智思考疯狂，胜利的天平就已经开始偷偷地倾斜了。这一天，好运似乎也不在国际队这一边，当吴承瑛和巴拉圭的准国脚奎瓦斯相继将申思的两脚妙传浪费之后，国际队的运气便已经用尽了。

　　何谓英雄？假若天下并无真正的英雄，这一称号其实就是指那些被幸运女神手中的橄榄枝偶尔点过的竖子。

　　《基督山伯爵》中，被囚于小岛上的拿破仑曾告诉那个帮助他通风报信的青年，“年轻人，记住！胜者王侯败者寇。”

　　何谓英雄？就是指那个最终的胜者。

　　如同每场战斗在尘埃落定之后，都会有人笑傲江湖，有人仓皇逃遁。这一天的胜利者是张玉宁。

　　是的，我们相信球场上的“英雄”是一个缺乏道德感的名词。好像我们从来也不赞同将一个转会的球员称作“叛徒”。独中三元后的张玉宁不该与法庭、控诉这些名词联系在一起。在一个追求结果胜于过程的国度里，赛场上的法则犹如原始森林里的弱肉强食，只有强大者的饱餐，何来弱者的哀号？

　　小李明亦可作证。这个在与实德队的比赛中顶进了金子般一球的球员，被奉为整个国际的英雄战士。短短几天之后，在自家的门前，他用几乎同样精彩的鱼跃动作，顶漏了对方的两粒传球，顺便将自己送回了凡尘。

　　17：00，在看台上不断高呼的“进一个！5比1！”的口号声中，战斗戛然而止，最终定格为4比1的比分对于国际可能算是一个耻辱。

　　阴天，没有黄昏。球场的灯光已经打开，依旧难以看清成耀东脸上真实的表情，只有吴金贵以胜利者的姿态，眼里闪动着液状的流体。他说，“这不是眼泪。”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例行的作秀，吴金贵和成耀东照例会拥抱，楼世芳与徐泽宪照例会恭维一下对方。然后是无数的媒体抛出无数个尽在他们掌握的问题，无数个球迷回去度过一个恬美或者并不恬美的夜晚，还有无数个赌徒收获财富或者舔舐伤口。

　　留下的，是江湖上一段新的传说。

　　另一场悄悄酝酿的双雄会

　　上海双雄在末代甲A联赛最后的加速冲刺已经彻底改变了中国足坛的格局，2003年，不管申花、国际、实德三方谁能最终胜出，上海已经注定成为最大的赢家。

　　但是，细心的观察者已经发现，上海在足球方面的雄心绝非仅仅打造出两支中超球队。记者从文广新闻传媒集团(SMG)得到的消息是，上海自从拿下了明年中超的电视转播权以后，正在加紧演练，力图将9月份用过亿资金拿下的转播权充分利用。而10月份“东方卫视”的开播更是为向全国推进文广新闻传媒集团体育产业计划埋下了伏笔。

　　尽管上海方面对购买中超转播权一直保持适度的低调，且尽量不去正面叫板行业内暂时无法撼动的“老大”，CCTV体育频道。但在私下的交谈中，业内人士几乎一致认定上海文广新闻传媒集团此举无异于“逼宫”，一场双雄会战同样会在明年的体育赛事转播领域内展开，而竞争的主角则是SMG和CCTV体育频道。

　　一个可以发现的变化是，上视体育频道在近来的中国足球联赛转播中明显提高了转播的质量，其转播手段越来越向国际顶级足球联赛靠拢。这一变化于上海德比大战中得到了全面的验证。

　　而且双方竞争的领域并不仅仅是明年的中超联赛。同样于明年增设了上海站的世界F1大赛，SMG与CCTV也同时拥有赛事的转播权。届时，文广新闻传媒集团凭借近水楼台的优势，与央视必然也有一拼。

　　文广新闻传媒集团总裁黎瑞刚曾经在许多场合明确表示，要打造出一个全国性的体育节目制作、发行基地。通过上述一系列的举动，SMG已经朝着自己预设的目标逐步迈近。

　　竞争的另一方CCTV体育频道手中握有的王牌则是雄厚的财力以及制播队伍。据统计，CCTV体育频道去年的广告总额达到7亿，是SMG体育频道的5倍。

　　近年来，CCTV以甲A足球联赛转播难以达到理想收视率为由，向中国足协不断施压，要求降低转播费用。这也是迫使中国足协最终在中超转播权问题上作出重大调整的原因。

　　鹿死谁手？一切只待和明年中超联赛同时打响的国内两大体育传媒机构的双雄会。